第3章 结标夜雨

『啪！』

这一次，轮到了夜雨的杯子从手中滑落。

直直地摔在茶几上，但没有碎，冒着滚滚热气的茶水泼了出来，让她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

“你们……是吵架了吧~”

另一边，先前那种从容不迫的笑容已经凝固在了有希脸上。

“虽然我和她也吵过架甚至闹过绝交~可这种气话还是……”

“不是的。”

“……”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仿佛是一记重锤，只感觉『嗡』的一下，大脑就彻底陷入了空白。

“她已经死了。”

『有希』又重复了一遍。

“怎……”

“我已经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呵呵~”

她用双手捧着水杯，朝两人笑了笑。

“三年前的一天，她过来看我。”

“那个时候我还和妈妈住在一起呢。”

“她说她有点不舒服，我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她说不是。”

“后来她开着我的车带我去街上，我们在咖啡厅坐了一会，之后她就回去了。”

“后来她和我说她还是觉得不舒服，可是去医院做了检查又根本没问题。”

“我问她是不是太累了，她说不是，但我还是让她好好休息。”

“她经常来看我的，有时候能待几天，有时候吃顿饭就走。呵呵，像不像邻居串门？”

“有时候我还嫌她烦呢，长大以后又不能像小时候那么随便了，睡是分房睡，还得特地做饭给她吃。”

“后来我过生日。她每年都会过来给我过生日。”

“她身体不舒服，我让她不要来了，可她还是来了。”

“她说要开我的车出去转转，我想和她一起，她笑着说在家里等她就好。”

“在这里她一直开我的车，我平时又不怎么开，我就开玩笑说她应该出一半的钱，她也开玩笑说她没有钱。”

“后来，车子是在郊区一座山脚下被发现的。”

“都摔成那样了，居然没爆炸，电影里一定都是假的吧。”

“她骗我，她没有回来。”

“连尸体都没有发现。”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故意把我车子弄坏，然后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跑出来吓我一跳。”

“那样的话，我一定要她好好赔我。”

“一辆车肯定不够，我要她在这里多留几天。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旅个游，或者宅在家里看电视，靠着她的肩膀。”

“可后来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感知不到她了。”

“她骗我。”

“车子被我捡回来了，修好了，零件几乎全换了一遍，停在车库里。”

“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

……

过于平静的声音戛然而止后，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有希』放下水杯，起身开始收拾被夜雨打翻的茶水。

水是刚烧好的，很烫，即便将好几张湿巾叠在一起，也依然会烫到手。

但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俯着身子、低着头，默默擦去桌上的水渍。

“我来帮你吧。”

夜雨看不下去了，也站起了身。

动作很短暂地停顿了下后，『有希』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谢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股局促感已经感受不到了。

“那个。”

这时，有希也终于从头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缓过了一些。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

“就是……”

先前的那种自信和从容早已不见了，现在的她看起来很犹豫。

她知道，这很不礼貌，也很残忍。

“「没有发现尸体」……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而『有希』的声音依然平静。

桌子擦好了，她抽了张干净的湿巾递给夜雨，又给自己也抽了一张，然后直起身，默默擦揉着似乎是被烫到的指尖。

“那你怎么知道她……”

“因为我感觉不到她了。”

接着，淡淡地朝有希看了一眼后，她扔掉湿巾，拿起夜雨的杯子，准备去重新泡一杯茶。

可是，那个毫无波澜的语气，那个已然麻木的表情，以及那个甚至是漠然的眼神，让有希觉得很不甘心：

“可万一……只是你的能力失效了呢？”

她起身，拦在『有希』身前。

“不可能的。”

“但是夜雨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死？”

“谁知道呢，可能是身体原因吧。”

“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

这时，面对着那有些控制不住的声音，『有希』只是默默低下头，侧开身子想从一旁挤过去。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有希再次拦住了她。

“连她的尸体都没见到就断定她死了，你就这么希望她死吗？！”

“别说了……”

“你刚刚之所以会在见到夜雨的第一眼说出那句话，不就是心里还相信着……”

“你他妈的能不能闭嘴！！！”

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有希』猛地抬起头，镜片背后是一双布满血丝的通红眼睛。

手里的杯子被扬起，朝有希的脸重重砸去……

『啪！』

千钧一发之际，刚刚一直低着头站在旁边的夜雨抓住了她的手腕。

玻璃杯距离有希的脸只有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即便是过了这么些年，那个纤细手臂上所能使出的力气依然不大，丝毫没有能与十四岁的夜雨角力的余地。

感受着那股力道渐渐消失后，夜雨默默松开了手。

“……”

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你根本就不懂。”

『有希』垂着眼睑，自顾自地往前迈开了脚步。

没有使劲，但还是把已经呆住的有希撞了个趔趄。

“所有人都忘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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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坂桑……”

……

“御坂桑……”

……

“御坂桑。”

过了足足快三分钟，有希才从吓懵了的状态中被夜雨唤醒。

顿时间，委屈、害怕、慌乱、不满……所有的负面情绪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呜……”

泪水夺眶而出，她扑到夜雨身上，使出全身仅有的力气抱住了夜雨。

一下一下的抽泣声在逐渐变大，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着……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

而同样在不久前正处于极度惊愕状态下的夜雨，此刻却仿佛,不，是已经成了一位善良的绅士，轻声安慰起了怀中受到惊吓的『小女孩』。

她一手搂住有希的后背，一手轻轻抚上了那柔软的发丝。

“有我在呢，别怕。”

身上相同的淡橘子味，已经沿着两人的体表将她们包裹了起来，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能够抵御任何伤害。

那是一个只容得下两个人、两颗心的小世界。

“我不是说了吗~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好你的。”

“而且那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责任感。”

“只是因为对象是你，我想这么做而已。”

“所以，别怕~”

“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呢，哭花了脸不好看的话~就得不到生日礼物了哦~”

“乖~”

一下一下，轻拍着有希的后背，就像是在哄小宝宝一样。

“嗯……”

渐渐的，耳边的抽泣声似乎变弱了些。

夜雨感觉到趴在肩头的那个小脑袋很轻地点了一下。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毕竟你还要回去开开心心地过生日呢~”

最后拍了拍有希的后脑勺，她稍稍蹲下身子，就像是抱小孩子一样将有希抱上了沙发。

“唔……”

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有希一边继续小声抽泣着，一边很不舍似的抬起脑袋，将那双哭红的眼睛睁大，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那抹笑容。

“而我~”

夜雨在沙发前蹲下，双手捧住面前的脸颊，用拇指轻轻拭去那些泪水。

“还要回去给我们的大小姐过生日呢~”

“呜……”

这不说还好，一说，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好了好了~”

继续擦去滑落的晶莹泪水后，夜雨笑着揉了揉有希的脸蛋。

“有样东西给你，等我一下下~”

说完，她就轻轻放开了手。

“放心，我就在你面前，不走~”

“唔……”

随后，在有希疑惑又朦胧的目光中，她转过身，扫视搜索一番后从茶几上的便笺上撕下了一张纸……

一分钟过去。

“你……在做什么呀……”

“嘿嘿，等下你就知道了，不许偷看哦~”

……

三分钟过去。

“夜雨……”

“再等我一下下啦，快好了~”

……

五分钟过去了。

“好了！”

就在有希已经完全止住了泪水，抱着膝盖眼巴巴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几乎要忍不住使用能力去『偷看』的时候，夜雨终于转了回来。

她的手上有一朵小巧的纸花。

玫瑰。

“不好意思啦，这个纸不太适合做手工，所以让你久等了。”

她重新在沙发前蹲下，将那朵白色的纸玫瑰举到有希面前。

“不过这个有点粗糙，还不能算完成品，等回去之后再好好做几朵送给你~现在就先将就一下吧？”

见眼前的人儿愣着不动，夜雨便轻轻牵过有希的手，小心地将纸花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生日快乐，御坂桑~”

此刻，望着那抹帅气又令人感到温暖的笑容，再望着那朵按照刻板印象来说怎么都不可能出自『结标夜雨』之手的纸花……

“你、你是什么时候学的……”

“秘密~不告诉你~”

“呜……”

泪水第三次从有希的眼眶里冒了出来。

“你、你肯定是在骗我……”

“诶，怎么骗你了呀？”

那委屈巴巴的言语，让夜雨吓了一跳。

“你、你肯定是用能力从别的地方拿来的……装成是自己做的送给我……呜……我、我再也不理你……”

而下一句含含糊糊带着浓重鼻音的『抱怨』，又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哼~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话……”

『唰。』

能力发动，纸花重新回到了夜雨手上。

“我就只好回收了哦~”

“……”

不过，正当她得意着想举着小花在『小朋友』面前晃两下的时候，那个顿时变得杀人般的眼神又让她一下子停住了动作。

“还给我！”

就像是小孩子最心爱的娃娃被大人『抢走』一样，那个依旧带着哭腔的声音十分天真又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命令』道。

“好好好~还给你还给你~”

生怕那些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的眼泪第四次流下，夜雨连忙将纸花『还』到了有希手里。

接着，一边看着那道栗色的目光从自己脸上转移到纸花上，她一边再次伸出手，轻轻替有希拭去那些泪痕。

“怎么样，喜欢吗？”

“嗯。”

双手捧着小花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

随后，夜雨站起身，使用能力将刚才被『有希』铺平在沙发上的毛毯移到手中，将它披到了有希背上。

“小心哦，这个纸太软了，还挺容易坏的。”

“嗯。”

“哭过之后会觉得有点冷吧，盖着吧，小心着凉了。”

“嗯。”

尽管从刚刚开始每次都只是用短暂又很轻的声音来回应，但有希还是很配合地让夜雨替她盖好了毛毯。

“好了~”

因为自己的水杯被拿走了，夜雨只好端起有希的杯子喝了口水。

接着，她弯下腰，小手轻轻附上了那露在毛毯外的茶色小脑袋。

“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找她聊聊，可以吗？”

“唔……”

一听到夜雨要走开，『小朋友』就立刻抬起了脑袋，并再次睁大了双眼。

“好啦~”

有点被可爱到的夜雨轻轻捏了捏那个小脸蛋。

“你也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变成那样吧~而且即便没有了这个世界的「夜雨」，我们依然很需要这个世界的「御坂桑」的帮助，不是吗~”

“唔……”

“放心啦~”

“那、你要小心点……”

这时，有希终于怯生生地开口说话了。

“好，我很快回来~”

奖励似的，夜雨轻轻拍了拍面前的小脑袋。

随后，她直起腰，转身开始朝客厅外走去。

“那个……”

不过，没走几步，背后响起的弱小声音又让她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怎么了？”

“你、你要快点回来……不许骗我！”

此刻，望着那看起来既柔弱又十分认真的样子，夜雨眯起了眼。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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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种风格的别墅布局都有相似之处，并且这里还是『御坂家』，『御坂有希』的家。

这让夜雨几乎是径直到达了厨房。

透过玻璃门，她看见『有希』正静静地坐在里面的小桌边，低头看着手机。

小桌上放着看样子是已经重新泡好了的茶水。

于是，她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拉开门走了进去。

同时，『有希』也抬起了头。

“哄完了？”

“嗯。”

说实话，尽管对方刚才差点就伤害到有希，但此刻的夜雨并没有多生气，更不用说有敌视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对方也是『御坂有希』吧。

之所以会没有了笑容，纯粹是因为心情有些压抑，特别是在面对着这个『有希』的时候。

“你、还好吗？”

她注意到『有希』的眼眶有些泛红，显然也是被泪水所浸染的。

“还好吧~”

倒是『有希』，并不那么生硬地笑了笑。

或许，正因为面前的是『夜雨』吧。

“唔。”

夜雨伸手挠了挠脸颊，然后在小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嗯，可以。”

让她有些没想到的是，『有希』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一点都看不出前不久那歇斯底里的样子。

“那……”

于是，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下意识地使劲，将裤管抓皱……

夜雨连着咽了两下口水。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在这个安静得令人心慌的空间里，双方饰演的角色仿佛交换了似的，这一次，轮到夜雨变得局促了。

“你问吧。”

『有希』，则展现出了一种可以说是很熟悉的『从容感』。

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极个别人才能察觉到那眼神中一直透着的一丝落寞。

夜雨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那、我问了哦？”

“嗯，问吧~”

“唔……就是你刚刚说的，「所有人都忘记她了」，呃，就是这里的「夜雨」……”

她顿了顿，再次吞下一口口水。

“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