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未预 
第11章 异敌侵入（下）
作为国家培育阴阳道人才的机构，阴阳塾结界是由阴阳寮擅长结界的阴阳师们共同设立的。
而它现在被打破了，那就意味着来者的本领绝不在阴阳寮职业的阴阳师之下。
风沙渐渐小了，我勉强地抬眼看去，瞳孔瞬间缩小。
不是一个人。也并非一群人那么简单。
出现在面前的，是人与妖怪的大军。
黑压压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妖怪们沉默地立着。几只精蝼蛄盘踞在塾舍的屋顶，而阴摩罗鬼则扑打着翅膀，盘旋在暗淡的天空。
经历过短暂的慌乱，栗原已经带领老师冲到了最前方。
“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如果想要参观阴阳塾，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来便好。像这样非法闯入，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可绝非君子所为。”
立于队伍最前方的男子带着半脸的狐狸面具，黑色的面具下是古井无波的黑色眸子。他右手捂胸，稍稍行礼。
“以这种方式前来深表抱歉，但吾等并非有意要与阴阳塾为敌。吾等今日前来，只是为了迎接吾主归来。”
“我这里可没有你所要找的人。”
男子还没有说话，他身旁的同样带着狐狸面具的女子便笑出声。她的笑容如同面具上的彼岸花一般，娇艳又危险。
“像你们这种人又怎么会识得公主殿下的真身？我们望朔会为了公主殿下已等待千年，早已探得公主殿下就在阴阳塾中。”
她抬头看向祭台。
“你瞧，不就在那儿吗？”
说这话时，她还在人群之中。但话音还未落下，她已经出现了我的面前。
是禹步！但是，太快了……太快了……
恐惧笼罩了我。
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到不能弯曲手指。喉咙发不出声音，嘴唇都在颤抖。我想后退，但是脚不听使唤；我想确认脖子上的勾玉，但手也不由我控制。巨大的压力下，我甚至忘了呼唤我的式神。我就像被施展了定身咒一样，直挺挺地站在祭台上，与那个女子四目相对。
这群人，这群人说了“公主殿下”，他们还说了“千年”……
父亲对我吐露的秘密……那个纠缠我一生的束缚……
那个千年前的预言……
女子噙着妖冶的微笑，踏着妖娆的步伐向我走来。面具上的彼岸花好像要活了。
距离我不到半米的距离，她伸出了手，笑容愈发灿烂。我逃无可逃，悲伤颤抖地闭上了眼睛。
“公主殿下，我是纯，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咦？
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出乎意料的情况让我暂时忘记了恐惧，睁开眼转过了身。
纯拉着时音的手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时音强忍着惊恐连连摇头。
“……不、我不是……”
“公主殿下，不用害怕。我们都是您的仆人，不会伤害您的。”
时音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是……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公主殿下，您忘记那个预言了吗？”
“什么预言，我、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吗？贺茂光荣所做的预言。”
纯站了起来。笼罩在她阴影之下的时音已经很难维持镇定了。
“我不知道……”
“是吗？那群人对您隐瞒了啊。”
纯的头发漂浮起来，那是她情绪波动的体现。
“失礼了。”
我惊诧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刚刚还站在台上的时音，现在却紧闭双眼倒在纯的怀中。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带走时音了。如果发现时音不是要找的人，他们会怎么对待她？
冷汗接踵而至。
如果上前，我会被发现吗？如果出声，我会被察觉吗？父亲和叔叔施下的咒语能够骗过他们吗？他们究竟了解到何种程度？找我要做什么？如果他们发现了我，我会被带走吗？带到哪里去？望朔会？望朔会是什么？目的是什么？说等待千年是要做什么？时音、时音，我要救她。但是被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什么人能够救救时音？
老师们被牵制，又顾及时音的安全不敢上前。而纯横抱起时音，马上就要踏起禹步离开了。
“时——贺茂！请把贺茂同学还给我！”
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唯一想要传达的信息，一定要传达到啊！
纯的步伐停止了。她猛地转向我。
“小子，你刚刚喊她什么？！”
被她怒视，我脸色煞白，根本不敢再重复，哆哆嗦嗦地想要后退。
“你喊她贺茂？！她不姓安倍吗？！”
纯低头看向怀中的时音。
“你不是安倍之姬？”
昏睡中的时音自然无法回答她。看不清纯的表情，但她忽然从腰间抽出刀，反手就要刺下。
“时音！”
“够了。”
纯举刀的手被握住了。
带着黑色狐狸面具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了纯的身后。
“吾等并非为和阴阳塾结怨而来，不要节外生枝。”
说完话，他放开了对纯的控制。纯僵持了片刻，垂下了手。
随着纯的放弃，在一旁准备出手的老师们也收回了手。
“还给你。”
纯随手抛下时音，毫无波澜，就像之前对她的热情只是虚影而已。我赶紧飞奔上前，接下了时音。还好，她安然无恙。
“事已至此，阁下是不是该说明一下了？”
布置部分老师继续与妖怪大军对峙，栗原则领着寺山护在我和时音身前。
男子无视他们的要求，平静地垂下目光。我忽然意识到，他在看我！
“在让吾等解释之前，不如先让这位小友解释一下吧。”
“什么？！”
“在纯动手时，汝脱口而出的名字是时音。既如此，为何又在先前喊出了贺茂的姓氏？答案是，汝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预言的存在。那么，汝是何人？”
太厉害了，仅仅只是两句话，居然就让他分析出这么多信息，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我的身份会不会……
“虽然不明白所谓的安倍之姬是什么，但对于安倍家族下任家主而言，这算不上什么秘密吧？”寺山挡在我面前，“比起他，我更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审视的黑眸并未轻易放过我，不过他还是平稳地回复了寺山的问题。
“因为自预言作出的那刻，吾等就在等待了。”
“等待千年，就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预言？”
寺山不屑的语气让纯勃然大怒。
“混蛋小子！你知道什么！公主殿下是何等伟大的存在！你怎么敢用这种语气来诋毁公主殿下的光辉？”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所谓的公主殿下究竟是怎样伟大的存在？”
“公主殿下她……”
“纯。”
男子冷酷地制止了纯激动的话语。
“不必套话。汝只需知道，今日吾等必将带走公主殿下就好。只有吾等，才能使公主殿下的才华充分显现。”
一直观察的栗原慢悠悠开口了。
“据我所见，阁下连所谓的公主殿下是谁都一无所知吧？”
“找出安倍之血并非难事。”
“呵呵。”栗原冷笑，“我这阴阳塾中可并非只有一两个安倍家的孩子，难道她们都是你们的公主殿下吗？”
“必要时吾等自有手段。”
“我是不会让你带走任何一个孩子的。”
“吾已经说过，吾等无意与阴阳塾为敌。塾长要是知趣，就请不要插手。何况，塾长需要保护的，不仅是吾主一人吧。”
“如果连一位学生也不能保护，那明天那些家长就会把我告上地方法院的。”
栗原冷冰冰地笑着，眼睛毫无笑意。其他老师也做好战斗的准备。
“发展成这种局面了吗？”
男子语气不变，但周身的气场骤然冻结。
他的身边，纯妩媚一笑。
“无论如何，今天我们都要带走公主殿下。所以我们要稍稍粗鲁一些咯。”
双方之间的气氛渐渐凝重，连时间都似乎静止在这一刻。
“你们弄错了。”
突如其来的话让绷紧的气氛忽然松开，我深吸口气，尽量维持着语气的冷静，在他们说话之前重申。
“你们弄错了，阴阳塾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你在说什么？！”
不同于纯，男子锐利的目光锁定着我。
别害怕。我告诉自己。别害怕，如果被他看出来我在害怕那就更糟糕了。
颤抖着站起身，我将时音托付给寺山，自己则迈着轻飘飘的腿向男子走去。
八云紧跟着我的身边，一改往日的慵懒，反手握刀横在胸前。
在此期间，男子没有移开过视线。
被这样深不可测的人观察着，真的很可怕，可怕到恨不得召唤出冬一走了之。但是不行。塾里的人手根本无法阻挡如此汹涌的攻击，我不能看着他们因为这种事而流血。
“我是安倍夏目，安倍家族的下任家主。”双手因为众人的目光而颤抖着，我尽量保持着语调清晰，“阴阳塾里没有你们想要找的人。”
男子眯起眼睛。
“理由。”
“是日，上使晴明、光荣互占各族之运。光荣言，安倍之姬当为绝世之阴阳师。你们所说的，不正是这个预言吗？可是，你们有没有听过光荣大人的解释？”我努力直视男子的眼睛，“所谓的安倍之姬，并非所有安倍家族的女孩，而是特指的，能够继承家族的，本家长女。”
“……然而汝为下一任家主。”
沉默了一会儿后男子低沉开口。
“是……所以，你们找错人了。安倍之姬……还未降生。”
“骗人！青！他在骗人！”纯大叫起来，“宗生大人占卜过了，他说已经出现了！公主殿下已……”
“纯！”
名字是最短的咒。青的呵斥让纯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他缓步走到我的面前。
“汝所言当真？”
“以我家族的名誉起誓。”我举起手指向周围，“这当中，绝对没有安倍之姬的存在。”
我的心怦怦狂跳。我的心思会被发现吗？不行不行，现在不能分心，要先欺骗自己才能欺骗他。
我郑重地看着他，背后全是冷汗。
青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片刻后他转身。
“纯，先行撤离吧。”
“等等！青！就这样相信这个小子离开吗？”
青看了一眼纯。
“阴阳寮的人已经过来了。别让吾重复命令。”
他应该在望朔会中颇有威信。虽然面面相觑，那群人还是在命令下达后不甘心地带着妖怪运用禹步离开了。
青和纯是最后离开的。在走之前，青再次向我们行礼。
“多有打扰，得罪了。”
纯则是留恋地扫视一圈学生后，恨恨地对我撂下狠话。
“小子，如果被我发现你在撒谎，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们两的身影也消失了。
确认他们离开的那一刻，我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疲软的双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夏目！”
“夏目同学！”
寺山和栗原紧走几步来到我身旁，有修和有佳飞奔地冲到我前面，他们关切地看着我。
“我没有事。”
勉强挤出笑容，我只觉全身说不出的疲惫。
没能完成的祭典仪式，泄露的秘密，还有，神秘的望朔会。
内心深处时不时掠过阴影。本能觉得危险在向我迫近。
我抬头看向天空，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光芒微弱到几乎看不见了。
这是今天我第一次感觉到寒冷。
阴阳塾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就在如此阴沉的氛围中结束了。
（入学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