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梦眠何方（上）

“什么？！”

我挣扎着从屿的怀里跳起，紧紧盯着乌鸦的手中，试图探出究竟。见我们的目光集中于他，他得意地咧开嘴，刻意将手中的宝玉晃了晃，确保我们都看清。

“为什么……”

为什么乌鸦会在这里？明明已经设下了结界，为什么他还能混进来？为什么死反玉会在他的手中？为什么又是他？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差点杀掉了我的母亲，第二次出现后不久时音就遭遇不幸，这一次他又在关键时刻拿走了死反玉，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要破坏我的幸福？

“您召唤的雷神之法破了结界。”青在身侧低声解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然后趁机夺走了死反玉吗？可恶，那是时音复活的关键，绝不能让他夺走，必须立刻马上就把它夺回来！

“别急呀后辈，难得见上一面，不想好好聊上几句吗？还是说……”乌鸦恶意地捏住死反玉，“这东西碎掉也不要紧呢？”

“……”

我脸色阴沉，却不敢轻举妄动。阴阳塾被毁那天的事我还记得，他是绝对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但就像栗原告诉过我的那样，他选择了挟持，就意味着他必有所求。

“很好很好，乖乖地听话才是后辈应有的礼仪。而且，后辈，这一次我可是为你而来，心怀感激地对我道谢吧？”

一直观察局势的佐竹环顾着盘踞在屋顶的人群，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先是望朔会，又是八咫乌，我这阴阳寮虽小，倒是热闹啊！”

“佐竹大人不会觉得受了冷落吧，没关系，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和你也有关系。”

乌鸦一边从袖子中掏着什么，一边招呼着身后打伞的人靠近点。终于他拿出了一叠纸，颇为满意地翻阅着。

“找死反玉的副产品，阴阳寮对安倍泰旬的讯问笔录。佐竹大人，为什么不让传说中的公主殿下看看她那令人尊敬的父亲到底说了什么呢？”

父亲的笔录？

我飞快地看了一眼佐竹，他瞪着乌鸦，回答得坚决。

“阴阳寮没有必要对外界公开内部材料。”

“与她亲爱的父亲和小朋友有关，怎么说没有必要？你不会还想着不让她知道吧？这么好心？没必要吧？”

不安让我焦急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

“别急后辈，就让我屈尊为你朗读一下现代阴阳道的名人的笔录吧。从哪里开始呢……啊，就从这里吧。”乌鸦做作地清清嗓，“问：你是早就知道关于贺茂时音的预言了吗？答：是，我在很久之前就知道。问：你没有想过告诉贺茂时音吗？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变化，我不能随意行动。问：所以贺茂时音的死确实和安倍夏目有关？答：从她们相遇之时起，等待她的命运便只有一个……啊还有这里，问：你筹划这些事有多久了？答：十七年前，泰齐占卜出幸子怀着的是女孩时。为了避免可能遭受的危险，我筹划了这一切。问：所谓的危险是指什么？答：不清楚。问：上述事实都有哪些人知道？答：我和泰齐，以及泰齐的儿子有修。”

早已隐约怀疑的事实如今被证实，我的心随着乌鸦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我觉得恨又觉得悲伤，我想发泄又无可奈何。

“真是感人肺腑的父爱啊，为了避免女儿遭受不清楚的危险，不惜把别人的女儿送上黄泉之路，不愧是名人啊，出手这么狠绝。好像有谁对我说过泰旬大人是行动派，不像我只是会嘴上说说，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我真是要好好学习一下啊。

“后辈，为什么低着头？你不会感动得在哭吧？也难怪，是如此感人的父爱嘛。你之前怎么说的来着？爱，真伟大啊。

“怎么了后辈？怎么不说话？不愿意听你父亲感人泪下的守护故事了吗？也别恨他嘛，他都是为了你好啊，而且不都说了嘛，你的小朋友从一开始就是要死的，那就是命运啊，谁能不自量力地改变命运呢？你说是不是啊，后辈？”

称职的家主。

有名的阴阳师。

不善言辞默默爱护女儿的父亲。

杀死时音的间接凶手。

这些，都是一个人。

隐介死的时候，我就想问父亲，他究竟了解到什么地步，他知不知道时音身上的预言，他是不是早就筹划了这一切，他那时是不是明明知道却还是让我确保时音成为家主，他和泰齐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可是我不敢问，我怕得到我不敢接受的答案，直到时音死后我也不愿细想。要让我如何去接受，最亲的三个人以保护我的名义，看着时音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渊？时音对有修笑的时候他有没有愧疚过？时音向父亲问好的时候他有没有迟疑过？泰齐去求时音的时候他知不知道他是在求时音去死？这些问题我一直在逃避，逃避到今天。

滂沱的雨在我的身边下个不停。

“后辈，从刚刚开始你就没有说话了啊？怎么了怎么了，没有精神吗？真拿你没办法啊，我就稍微辛苦一下，让你打起精神来吧。正好佐竹大人也淋了半天雨了，不如起身活动活动吧？”

“你们之间的事阴阳寮绝不会参与。”

“那可不一定，您会对死反玉置之不理吗？”

我猛地抬起头瞪向乌鸦。乌鸦却哈哈大笑。他周围的人也跟着放声大笑，笑声自高处四面八方而来。我觉得头晕目眩，我想要休息，但我不能休息。

“这东西你们二位都很想要吧，究竟该给谁我也很为难啊。不如这样吧。”乌鸦用食指转着死反玉，“十秒后我会扔出这东西，至于谁能得到就看两位的本事了。这样很公平吧？”

深提一口气，我打起精神，手早已按上咒术盒。我们的回答没有意义，乌鸦是一定会这么做的。我也不管佐竹会是什么态度，要拿到死反玉，那是绝没有商量的事情。

青低声而迅速地说。

“您抢夺的瞬间乌鸦就会出手破坏死反玉。”

我一惊，手不自觉抖了一下。青立刻补充。

“因为他不是为死反玉，而是针对您而来。”

啊，没错，乌鸦只是想报复我。读讯问笔录也好，抢夺死反玉也好，那个人只是想把我逼到更绝望的地步。

焦急又愤怒，按在咒术盒上的手指几乎要抠烂了外壳。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在佐竹和乌鸦手中安全得到死反玉？提前攻击有可能吗？有什么咒术可以用吗？我现在的灵力还能再召唤冬和八云吗？究竟在哪个环节才能找到胜算？

“十、九……”

乌鸦已经开始倒数，佐竹缓缓站起身，一动不动地盯着死反玉。我心急如焚。

“夏目大人，请将此事交于吾。”

“你？”

“…八、七……”

“您如今的状态不宜战斗，取回死反玉亦是吾等之职。吾深知，在您心中，吾等不过狂热之徒。而吾想请您相信的，正是这份狂热。”

“……六、五、四……”

我回过头，他正低垂着眼看我。面具下，他黑色的眼睛穿过雨幕，平稳又坚定，熟悉得像不愿记起的回忆。

“三、二……”

“吾定会为您取回死反玉。”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