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于旧梦中(上)
叮咚、叮咚。
在芒草间奔跑的,是谁?
叮咚、叮咚。
身后一直追着的,是谁?
叮咚、叮咚。
要到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有谁能听见我的呼救?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啪!”
“太好咯,抓住夏目喽!”
被跘倒的瞬间,绳子如有思想般紧紧缠住我的身体,使得我倒在泥地上动弹不得。周围埋伏的两个男孩子欢呼着围过来,之前追逐我的另两个男孩子也气喘吁吁地靠了过来。
“放、放开我。”
我挣扎着想要远离他们,却立刻被踢了一脚。
“你小子真能跑,让你跑!”
“多亏了存平的战术,我们才能抓住夏目。”
“不愧是存平哥!”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几个男孩子喧闹地笑着,我悄悄地活动着手腕,但是我稍稍一活动,头发上扎着的小铃铛就“当当”的响着,一下子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不好,夏目想跑!”
一光嚷嚷着,我马上又得到了一顿拳打脚踢。
“让你不老实!”
“打你哦!”
因我被捆着,连手臂也无法抬起来,只能尽量蜷着身子,减少着被伤害的面积。我也不敢叫痛,叫痛只会让他们打的更凶。
“存平哥,我们这样不要紧吧?”锐矢是他们之间最小的一个,声音怯生生的,“被家主大人知道了怎么办?毕竟他是下任家主啊。”
“他算个屁的下任家主。”海斗一口口水呸在我的脸上,“灵力那么低好意思说是下任家主?我可不要认这种连咒术都不会的人当自己的家主。”
“就是就是。夏目一点用都没有,是个窝囊废啦。”存平揽住锐矢的肩膀,安慰他,“只要不打脸就不会被发现,而且就算被发现也没事啦,小孩子玩闹受伤很正常啦,对吧?他要是敢说我们下次就把他吊起来打,他有本事就一辈子不出来,否则我们见一次打一次。喂,明白吗,窝囊废?”
他又踢了我一脚,随后得意地蹲下身,一把抓起我的头发,力度之大让我不由地叫了一声痛。他粗鲁地拽下我辫子上的铃铛,掂了掂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哟,我们几个没有零花钱了,就找你借点吧。”
“还给我!”
“别小气嘛。”
存平拍了拍我的脸,把我的头扔向一边。我不顾摔得头晕眼花,赶紧蠕动身体转过来,一把咬住存平的裤角,从齿缝中挤出字。
“把铃铛还给我!”
“喂!你不要发疯!你给我放开!信不信我打死你!”
存平拽着裤子,其他几人赶紧反方向拉住我。尽管我紧紧地咬着牙,但还是被硬生生拽开了。
“还给我!把铃铛还给我!”
我挣扎着,一光忍不住一脚踢到我肚子,疼得我蜷在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存平单手抛起铃铛又接下,重复数次后,他露出坏笑。
“好啦好啦,也不白拿你的东西,给你报酬吧。”
我还没有反应,其他几人马上反应过来。
“存平,难道是那个吗?”
“当然是那个啦。”存平脱下裤子,“圣水来喽,好好接住啊下任家主大人!”
湿热带有骚味的液体淋在我的头发上,我难堪地转过头去,但另一边也是同样。尿液溅在我的脸上、衣服上,难闻的气味笼罩着我,我无处可逃,只能把头埋在泥地里,但就连泥土也被浸湿,让人恶心得想要吐出来。
“哦哦哦!不要躲啊!这可是报酬,是报酬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怂啊夏目!”
“锐矢你尿准点啊!”
“啊啊对不起,海斗。”
男孩子欢笑的声音围绕着我。泪水从眼眶翻滚,落进泥土里,和他们的尿液混在一起,转瞬之间就不见了。
过了多久这场羞辱才结束呢?我已经麻木了。他们又把我拖到一棵大树边,把我倒吊了起来。
“高处风景更好,好好享受吧夏目。”
嘴巴里被塞了不知他们从哪里找出的破布,头脑逐渐充血,视线也变得模糊。
“夏目!夏目!”
“哟,你的家臣们在找你呢!那我们就先撤一步了。”
存平转着手中的铃铛,和他的伙伴们有说有笑地跑开了。
有修和有佳的声音在周围兜兜转转。
“夏目!夏目你在哪儿!”
我想呼唤他们,却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摇晃着身体,树干只是微弱地摇动着;我用尽全力,却怎么也无法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
终于,呼唤声离我越来越远了。
天色渐渐暗了,风吹过来时身上冷嗖嗖的,传来令人作呕的气味。视线愈来愈模糊,胸腔翻涌着恶心的情绪。我闭上双眼,脑海里出现的,是父亲送我铃铛的场景。
“孩子在七岁之前被称为神的孩子,这个铃铛是护身符,随身带着会佑你平安的。”
我还没有满七岁,但是那个铃铛已经不见了。
眼睛酸涩不堪,却流不出任何眼泪。
最终,是路过的回家的猎人将我解救下来。
抚平衣服的褶皱,尽力掩饰污迹,同时思考着恰当的理由,我匆匆忙忙地下了山。太阳已经落到了另一边,我在心底一遍遍练习着该回复的话,踏上了去往书房的路。父亲经常教导我要稳重,不要在走廊奔跑,于是快要靠近书房时我放慢了脚步。不知为何走廊的拐角处站着两位陌不相识的人,我用余光打量他们时他们也打量着我,我赶紧目不斜视地向书房走去。
书房并没有关门,却也没有声音,我敲了敲门,又伏下身子唤了声“父亲”,随后才听见父亲喊我进去。我绕过屏风进去,却看见屋里坐着其他人。
想到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局促不安地绞住手指,可这样轻易离开又让我心有不甘。我还在纠结,父亲却平稳地开口了。
“夏目,我有要事,你先回屋吧,今天的练习就免了。”
“……是。”
“还有什么事吗?”
“……”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父亲,我可以去见母亲吗?”
父亲停顿了片刻,“你母亲近来身体不太好,今天就别去了吧。”
“……我知道了。”
我掩饰着自己的垂头丧气,向父亲再次行礼离开了。再次经过那两位陌生人时,我听见了他们小声的议论。
“这就是那位有名的没有灵力的少爷吗?”
“不是没有灵力,是灵力低微。”
“有什么关系,不都一样吗?反正在阴阳道都算得上是残疾。”
“你小声点,别被听见了。”
“抱歉抱歉,不过灵力这么低估计听不见吧,哈哈哈……”
我不顾形象地跑了起来,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地跑起来。
听力和灵力才没有关系呢,我也不是什么残疾。
不能哭,不能哭,男孩子是不能哭的。
我冲进自己的房间,用力地拉上房门,然后,才卸了力般地靠着跪下去。
我回来晚了,父亲却没有问我原因。不被责骂我很庆幸,但父亲没有问我原因,我很失落。完全弄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
太阳大概完全落山了,屋子里模糊不清。好像有泪水从我脸上划过,砸到了地上。我赶紧胡乱地抹着脸,把头扭向一边。桌子上放着母亲前几天送来的插花,在暮色中有几朵已经蔫了。
泪水又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这不行啊,不能养成这种习惯,有修说过的,男孩子是不能哭的。
可越这么想,泪水流得越凶。我在黑暗中抱紧双腿,咬紧嘴唇,竭力不发出声音来。
睡吧睡吧,只要睡着,醒来后明天就来了,然后一切就会重新开始了。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睡吧睡吧,只要睡着,所有的事都会过去的。
我抱紧双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