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二十三岁系列番外——这就来接你了，我的巫女小姐（上）

“你们听说了吗？金阁寺出现的怪事已经被安倍夏目大人收拾了，有人说在现场看到了龙，听说是那位大人的式神。”

“真的吗？好厉害啊。”

“听说还是个美人，但是至今未婚呢。前不久好像才拒绝了信介大人。”

“我怎么听说的和你相反，所谓的美人是贺茂家主，安倍家主是个凶神恶煞的人，是从黄泉过来的人。”

“你这个好离谱啊，不过贺茂家主我见过，真的是如传闻般非常温柔，美丽。”

少女的茶话会上，由西京的怪事作引，女子们自然而然地谈论着充满迷题的阴阳师。

“那安倍家主到底如何呢？有没有见过她的人。”

“啊爱子小姐一定见过吧，毕竟爱子小姐的病是她治好的。爱子小姐，请问安倍家主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

被众女子期冀的目光注视着，爱子却浑然不觉，握着手腕上的护身符心不在焉地发呆。

“爱子小姐？爱子小姐？”

被唤回神，爱子迷惑地看着她们。

“有什么事吗？”

“安倍家主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夏目吗……”

爱子眼前浮现出那位穿巫女服的黑发女子，那双认真注视着她的眸子，那纤长白皙的手指，还有她俯下身时那红润的唇……爱子的心脏开始狂跳，她不自在地移动着身体。

“问这个干嘛？她只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吗？可是她不是什么最厉害的阴阳师吗？”

“从技术来看，确实是有一手的阴阳师。我只能这么说。”

女子们面面相觑，“难道，她长得很丑，或者性格很恶劣吗？”

“才没有！”爱子握住护身符的手时紧时松，掌心都是汗，“那个人，任性又过分，自顾自地做着事，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是……”

“我相信爱子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在我看来，为花而叹息是高贵的品质。”

“能邀请您来我家赏樱吗？”

爱子深深地低下头，“…是个很温柔的人。”

其他人交换着眼神。

“今天是初一，两位大人应该在阴阳寮述职，不如去请她们过来？”

“贸然打扰她们不太好吧。”

“没事没事。就说我们这里有怪事，想求她们帮忙好了。在她们来之前，让我们想个故事吧。”

“好主意诶！”

女子们欢快地做了决定，便遣了人去请。爱子本想劝阻，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她抚摸着护身符，又慢慢地攥紧。

下人出去没多久便禀报两位大人已经到了，女子们虽然诧异，但好奇心让她们跑到外廊张望。

两个人都穿着巫女服，从门口边聊天边向内室前进。虽然两人都是类似的打扮，但只要看一眼就能很轻松地分辨谁是谁。

靠着庭院那边的女子眉眼弯弯，嘴角似乎一直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琥珀色的眸子反射着俏皮灵动的光芒。另一边的女子虽然也在微笑，却显得更为内敛，清亮的眼神，高挺的鼻梁，是认真端庄的一张脸。两个人的面貌都颇为出色，但靠墙边的女子在好看之外还多了些英气，这种不寻常的气质让她在众人之间脱颖而出。

“贺茂大人，安倍大人。”

双方互相行了礼。

最先提出来找阴阳师的奈绪被众人推出来，“两位来得好快，实在是多有打扰了。”

“您言重了。就算您不找我们，我们也会过来。实际上我们正是在来的路上遇到您的侍者的。”

“诶？”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女子们一愣。

时音注意到她们的表情，继续说，“诸位小姐可能有所不知，阴阳寮里有专门的阴阳师负责占卜京都的运势，今天的占卜显示此处于未时将有动乱，所以我和夏目大人才会过来。”

过于惊诧的消息，女子们跳过了震惊的情绪，直接进入到慌乱。

“大人，大人！什么动乱？我们不会有事吧？”

“请安心，我和夏目大人都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不过为了避免被波及，还是请大家进入屋内就坐吧。”

不会有事才怪……爱子跟着人群回到屋子，心里默默地想，既然两家的家主都出现了，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阴阳师果然都是一群骗子。而最大的骗子当然是……

她注视着夏目，这个人自从出现后一句话没有说，现在也只是安静地在房屋四角贴符，根本没有看过她一眼。爱子觉得沮丧，表情都松懈了。

此时夏目却突然注意到了她，眼神明亮，微笑着向她点头。她莫名觉得害羞，又为这样容易害羞的自己感到不满，赶紧把头扭向一边。眼睛的余光里，夏目露出了疑惑又有些苦恼的表情，她的心情莫名的愉悦了。

好喜欢那个人的眼睛呀，要是只看着我就好了……

然而下一秒，那双喜欢的眼睛便注视别人了。

骗子…

爱子握住了护身符，黯然神伤。就连接下来的战斗十分激烈，她也毫无波澜。旁边的人都为夏目和时音的表现倾倒，可是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却始终是那双明亮的眸子。

拒绝了夏目的邀请，爱子坐上回程的车。等到车门关上的那刻，爱子终于捂住脸小声抽泣。

“小姐，刚刚有个男人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您。”

“是谁？要给我什么东西？”

“是一块玉。他说您不收也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如果您想要那朵花只属于您一个人的话，请您务必收下。”司机传达完后，停顿了一下又问，“小姐，需要我去回绝吗？”

“不……”爱子迟疑地回复，“把东西留下吧。”

安倍宅邸的后院中，时音正和夏目下将棋。

在她们的身边，八云四仰八叉地晒着太阳，在他的肚子上，猫又蜷成球睡成一团。

十一月，这是难得的清闲日子。

庭院里的景色在秋与冬的界限中摇摆。枫叶还停留着红色，但更多的草木却逐渐显示出衰败的景象。

夏目虽然也会时不时地打理庭院，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放任植物的生长，欣赏这随意自由的天地，并随着季节的变迁随心所欲地怜惜着、叹赏着一草一木。

时音和夏目正在闲聊。

两个人都并非将棋的好手，也并非要争个输赢，只不过是一边打发时间一边聊天罢了。

“昨天，那群小姐们并非因为有怪事而找我们。”

时音推了一步棋，顺势就这么说了。听到这话的夏目把目光从棋局抬到时音脸上。

“时音怎么知道？”

“我们去的时候异动还没有开始，而且那群小姐也没有受惊的表情。我猜大约是聊天时提到我们，所以想见见我们真人吧？毕竟前几天的事不是闹得沸沸扬扬？”

“有道理。”夏目点点头，又摇摇头，“就因为这种事情……”

时音知道她的潜台词，换了话题。

“说点正事吧，昨天灵脉的异动，我总觉得有人为的操作。”

“我也有同样的感受。不过，我没有证据。如果有佳在现场就好了。”

“她也是很忙的呀，毕竟是最强的眼。话说最近没看到有修，他不在京都吗？”

“嗯，他去外地了。”

“大家都很忙呀，只有我们两个在忙中偷闲。”时音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俯下身子靠近夏目，“对了，昨天的时候，爱子一直在看你哦。”

说到爱子，夏目有些愁眉苦脸。她为难地望着时音。

“我好像被爱子讨厌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向她打招呼的时候被躲开了。”夏目回想起昨天的场景，多少有点受伤，“后来她也没和我们说话就离开了。最近她也不怎么来玩，我在想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她讨厌我了。”

“是吗？”时音手指搭在脸上，若有所思，“我觉得不是哦。”

“嗯？”

“就像我刚刚说的，她一直注视着你。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喜欢吧。”

“时音。”夏目讪笑着，“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但你说的喜欢应该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喜欢吧？”

“很遗憾，夏目。就是你想的那种。”时音眯起眼睛笑，“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呀。”

“请不要打趣我了。”夏目慌忙地摆着手，脸上是时音熟悉的不好意思的表情，“爱子还是小姑娘呢。”

“这样呀~”

随口地应答着，时音微笑不减。

“夏目，你很关注爱子呢。”

“是啊。”夏目大方地承认了，“她的体质特殊，又处于心思敏感的时期，不多注意的话会很麻烦的。”

猫又无声地睁开了眼睛，从八云身上跳下来，又在时音的膝头蜷起来躺下了。

“爱子的体质……”时音抚摸着猫又光滑的皮毛，“这孩子，倘若不那么孤僻的话，也不会一直被怪力乱神之事所扰。”

“是啊。”夏目轻声附和着，却又微微笑起来，“不过爱子终究只是个孩子，等她再长大一点就会好很多了。在那之前，我会好好地注意她的。”

“比如送去了护身符？”

“那也是其中一种。”夏目嘴角的笑容含着一点得意，“我邀请她来这里赏樱，也推荐她去参加女子间的聚会，鼓励她去尝试了许多新鲜的技术。尽管有些事她并不情愿，但这些东西都会慢慢地成为她和世界的联系。终有一天，这些联系会强大到她不再需要用护身符来保护自己。”

夏目神采奕奕的眼睛让时音也眉眼弯弯。

“真是巧妙的咒。”

“说到咒……”

“夏目大人！”

夏目前倾的身姿被门口的侍者打断。

“藤原大人请您速去，爱子小姐她似乎染上了恙。”

“唔…知道了，我稍后就去，你去准备车吧。”

“藤原大人的车已在门外候着了。”

“看来爱子小姐病得不轻啊。”时音的语气倒没有沉重，“是因为昨天的瘴气吗？”

“唔……”

夏目不解地皱着眉，但还是站起身对时音说，“我去看看吧。”

“也好。”时音跟着站起来，“晚饭有想吃的吗？”

“唔…想吃烤蘑菇。”

“烤蘑菇吗？那今晚在院子里烤点东西吃吧？正好天气暖和。”

“好。要是回来得早，我来准备烤鱼。”

“那我等你哦。”

夏目跟着侍者走出了房门，八云明明之前还一副睡着的样子，却在夏目转身的那一刻跳起身，追着夏目的步伐，渐渐隐形了。

时音的眼神追逐着她的背景，直到看不到了才坐回原位置，抱起了猫又。

“哎呀哎呀，虽然夏目不会有那种想法，但爱子小姐真是让人担心呀。我家夏目那么聪明，结果还是算漏了一步。”时音悠悠地叹气，“这么努力地去为爱子考虑，对她而言最强的咒就会变成你了呀，傻瓜。”

夏目火急火燎地赶往爱子寝室，进屋的第一秒就被和辉抓住了袖角。

“夏目，爱子，你一定要救爱子！”

“大人，请您冷静。我现在已经来了，让我看看她吧。”

和辉依言放开了夏目，夏目坐至爱子旁边，认真地“看”着她。

“和辉大人，爱子小姐她有什么症状吗？”

“从昨天回来后爱子就一直说头痛，至今未进一粒米一滴水，刚刚才睡下。”

“原来如此。”夏目思忖着，又对和辉行礼，“大人，能让我和爱子小姐单独待一会吗？”

“夏目，爱子她……”

“请放心，我已经有了想法。”

夏目用安抚的眼光抚慰着和辉，和辉担心着，却仍然和下人一起退出了屋子。

夏目确认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屋子，门外也空无一人后，才温柔地俯下身，轻声呼唤爱子。

“已经没有别人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爱子毫无反应，夏目无奈地叹了口气。

“您是在考验我吗？那我可要用些粗暴的手段了。”

她俯下身。装睡的爱子感到属于夏目的气息扑面而来，正落在她的脖颈附近。想象着两人正是如此近的距离，她回忆起不久前两人也曾咬着同一张纸的两端，那个人的手指抚摸着自己赤裸的身体……

“你要干嘛你要干嘛！”

爱子忙不迭地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了夏目。

“您醒了。”

夏目笑盈盈地看着她。

“……”

在夏目温和的眼神中，爱子毫无反抗之力，她缓缓地坐起身，抱住膝盖，借以掩盖自己泛红的脸颊。

“你怎么知道……”

夏目露出好笑的表情，“原来您对我的实力真的不信任啊。”

“阴阳师连这种事都做得到吗？太犯规了。”

“说的也是呢。”

“你在洋洋得意吗？”

“我只是赞同您的说法，学习越深入，越觉得咒不可思议，太神奇了。”

“不要说这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夏目微笑着点点头，转而问她。

“饿不饿？要去吃点东西吗？还是先喝点水？”

“…不问我原因吗？”

“这个东西优先度没那么高。”

夏目打趣着，边从旁边的茶壶中倒了杯水递给了爱子。爱子接过水，却不喝。

“怎么了？”

面对夏目关切的眸子，爱子的心如同杯中的水一般，轻微地荡漾着涟漪。

“夏目，我想问你，我…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

夏目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讶异，但仍在思索后认真地回复。

“在我看来，您是一位心思细腻、纯洁天真的淑女，您既有着活泼可爱的性格，却又能着能体贴她人的心。爱子小姐，您是当之无愧的贵族。这并非是因为您的出身，而是因为您那颗高贵的心灵。”

“那……”满揣着被夏目夸奖的喜悦，爱子急不可耐地追问，“我和贺茂时音相比，怎么样？”

“时音？”夏目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为什么是时音？”

“回答我，夏目！”

“唔……”夏目不明所以，“您和时音，是不一样的感觉，就像不同季节的花朵吧，都是属于自己季节的独一无二的美丽……”

“不对！”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爱子扔掉了杯子，攥紧了胸前的衣服。

“不对啊夏目，我不想听那些东西，我只想问你，我和时音相比，你究竟更喜欢谁啊？”

“爱子……”

夏目手足无措。爱子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滴落在两人之间。

这样的局面太糟糕了，原来这个孩子她，太糟糕了……

“装病也只是想要你来看我而已，我喜欢你，想要你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可是为什么总是那个人呢？明明我最喜欢你了，为什么你要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呢？”

“爱子，你别激动，稍微……”

爱子忽然抬起头，双臂抱住了夏目的脖颈。被她的动作吓到，夏目甚至没能及时反应。

“夏目，你弄错了哦。”爱子带着泪笑了，“独一无二的花朵既不是我也不是贺茂时音，是你啊。”

脑后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夏目意识到什么，向下看去——

胸口处被爱子挂上了一块小巧的玉。

玉……

夏目的意识忽然昏沉了，尽管竭力去保持清醒却无济于事，想不出为什么，想不出解咒的法子。就像置身于汪洋的大海中，一切都变得模糊而安静。向着远处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意识陷入黑暗前模糊看到的是爱子含泪带笑的脸。

“夏目，以后只能一直、一直看着我哦。”

将近傍晚的时分，庭院里的最后一片枫叶被西风一吹，悠悠地飘落了外廊的地板上。

两名少女并肩坐在庭院里，其中年少的女子抓着另一名女子的衣角，依恋地靠着她；被依靠着的女子注视着膝盖上的书，为少女朗读着故事。

她的声音音色很悦耳，然而却毫无音调，也没有起伏。仔细看去，她眨眼的速度也比常人慢一些，眼神无悲无喜，好似没有焦点。

然而少女却听得津津有味，等到女子读完后，她颇有兴趣地点评。

“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呢，对吧，夏目？”

被称为夏目的女子仍沉静地坐在那里，眼神呆滞地注视着书本。

爱子没得到回应，抓住夏目的手又紧了一些。

“好像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她站起身后又来拉夏目，夏目任她拉扯着进了房屋。爱子反手关上了纸拉门。屋内的几点灯火隐隐约约照出她们的影子。

此时潜伏在门外枫树阴影中的一只蝴蝶却悠悠起身，跃过高墙，隔过花与阴影，落在了女子的指尖上，随后变成了一张纸。

这女子正是时音。

在家等了好几天都没能等回夏目，时音便差了下人去问情况。下人虽回来禀报说夏目一切都好，就是不愿意回来外，也提到了一点。

“夏目大人好像失魂落魄的样子。”

于是时音才会在这样寒冷的夜晚独自出现在藤原宅邸外不远处。

“虽然我想着不会这样吧，但没想到果然是这样吗？”时音有些头疼，但还是用着轻快的语气自言自语，“嘛，不过自古以来巫女和公主都一样，都是容易被人盯上的体质呢。”

她把目光眺向藤原氏的宅邸，那里高墙林立，黑不见底。

“虽然会有点麻烦，不过我这就来接你了，我的巫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