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相系的时光（上）

夏季的清晨还没有被炎热侵蚀，在完成早课的训练后，八云坐在廊沿上大快朵颐地吃着西瓜，我趁机做了些自己的事情，不过此时却有意外之客来访。

“哟哟哟，夏目，早上好呀！八云也早上好呀！啊啦啦，好久没来，小夏都长这么高了，了不起！小夏要保持哦！”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有佳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进庭院，熟络地抚摸着墙边的樱花树，觉得好笑。

“上次你来的时候还喊它小椿呢，怎么这次就变成小夏了？”

“这种事情无所谓啦，叫什么名字都不影响它是我们的树。不过真的好久了，有十年了吧？”

“差不多。咱们五岁的时候种下的，已经有十年了。”

我也追随着有佳的目光看向树的顶端，不知不觉它已经长这么高了。

“话说回来，夏目，你这是在种草莓吗？还是西瓜？”

“你又在开玩笑了，有佳。草莓和西瓜可不是灌木啊。这是栀子花。”

“嘻嘻，我只是想着你爱吃草莓瞎猜的嘛。”

有佳蹦跳到我身边，帮我扶着栀子花的枝干。

“怎么突然想起来种栀子花？这个季节移栽栀子花怕不是开不了花了吧。”

我抚摸着栀子花翠绿的枝叶，“没关系，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我想，总归是会开花的吧……有佳，这是什么表情啊？”

“哎呀呀，只是看着你觉得好可爱啊。”有佳笑嘻嘻地揉乱我的头发，“让我猜猜，不会和时音有关吧？”

“我、我可是男生！别用可爱这种词！”

“嘻嘻嘻，在这里纠结的话，就是不否认和时音有关咯？”

“……”

这都是什么逻辑？不过也确实不能说和时音毫无关系。

“…你清早找我是有事吗？”

听我这么问，有佳变得愁眉苦脸，帮我扶着栀子花的枝干，却忸怩地不开口。

看见她这副样子，我心领神会，“和有修吵架了吗？”

“是他不好，我只是关心他，却平白无故被他骂了一顿。”有佳气鼓鼓的，又颇为委屈，“明明是他自己最近很奇怪，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啊。”

我的动作停住了，“很奇怪是什么意思？被附身了吗？”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种事，他现在倒也不至于这么菜。”有佳摆着手，“你记不记得祭典那天下午，有修去找寺山了？”

我当然记得。那一天有修拒绝了我们的等待，心事重重地向寺山请教问题，那时寺山是这么说的。

“如果你再不来找我，我就要找你了。”

虽然当时我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焦头烂额无暇东顾，但隐约间我有想过有修他会不会和我一样，也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那时，我想着等我这边处理好后就去找他聊聊，不过就有佳的态度看，也许无法再推迟了。

“有修他，是不是又和假期里一样了？”

“比那时还要过分。如果说假期里他只是眉头紧锁不爱说话，那现在他简直糟糕透了。不好好睡觉，不按时吃饭，房屋乱七八糟，经常找不到人在哪儿，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真不知道寺山到底说了什么，我怎么问有修他也不肯说。”有佳疲惫地撑住脸叹气，“夏目，你说他到底是怎么了啊？”

“有修……”我欲言又止，“有修应该是为某件事在烦恼吧？”

“我的确感觉他有心事，不过究竟是什么心事我却完全没有头绪。”

我稍微有些头绪，却又不好直接了当地和有佳讨论。

“总之，我去问问看吧。今天白天我没有安排，一会儿我就和你一起过去。”

有佳却迟迟没有回话。我疑惑地偏过脑袋看她，她把头扭向一边，鼓着腮帮子，假装满不在乎的模样。

“我？我才不去呢，反正又会被骂多管闲事。”

我觉得好笑，看来有修说了相当严重的话，有佳才会至今没有消气。在去开导有修之前，先得顺好眼前这位的逆毛。

“可以帮我拿一下水壶吗？”

“这个吗？”

“嗯。有佳，可以帮我浇一下刚刚才种好的栀子吗？”

有佳胡乱地撒着水，拖长了音，“诶~帮你浇花有什么好处啊？”

“明年栀子花开的时候，我会送你最白最香的栀子花，这样行不行？”

有佳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开，她马上开始和我讨价还价，把有修的事情抛之脑后。

“太久了！万一明年不开花怎么办？不行不行，夏目，你得给我一点实际的报酬。”

“这样啊，那就请你吃西瓜吧，是用井水浸过的西瓜哦，连八云都说好吃呢。”

“八云那个贪吃鬼会有不喜欢的东西吗？一点都没有说服力嘛。”

有佳笑嘻嘻的，却老老实实地按照我的指示浇花了。我们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完成了任务，将这一个角落种满了栀子花。八云只留了一块西瓜，我知道这是他留给我的，但还是依照承诺递给了有佳，又给我们各倒了一杯凉茶。

“噫~好凉呀，不愧是井水浸过的西瓜，正适合干完活享用。”

有佳大快朵颐，八云委屈地嘟起了嘴，我笑着拍了拍膝盖的位置，他这才慢慢靠过来，化成老虎的模样，趴上我的膝盖，任我抚摸着他的脑袋。

“好怀念啊，以前也是这样吧，早课练习后一起坐在走廊上吃西瓜。”

“是啊，每年夏天的必做之事。”

有佳吃完了西瓜，满手都是汁水。我递上准备好的干净手帕，她擦着手，突然开口。

“夏目，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有佳，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呼呼。”有佳笑着，“好像和前几天也不一样了，你好像不再烦恼了，终于想通了吗？”

“正相反，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不过正因为如此，我稍微下定了决心。”我对她笑，“有佳，这是你的功劳。”

“那可不！毕竟我是姐姐嘛。”有佳拍着胸脯，“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你的意思，但是结果是好的就行。”

“嘿嘿，有佳你倒是一直没变。”

“这是对我刚刚的话的反击吗？”

“不是哦，我很喜欢你自信的表情，也很喜欢你的笑容，所以发自内心地觉得太好了。”

不知怎么回事，有佳竟然因我的话脸红了，连耳朵都仿佛要烧起来。

“突然说这种害羞的话，你真是胆大了啊夏目。”

“咦？我其实一直是这么想的，我没有对你说过吗？”

“一年前你都不会对我说这种话吧！”有佳嘟囔着，“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是怎么回事？明明小时候可是一逗就会害羞，会躲在我的身后拽着我的衣角，现在居然变得这么淡定了吗？”

“那、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诶？哦？嘻嘻。”有佳看着我慌乱的样子，重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看来也不是完全变了呀。”

“被人突然说起小时候的事，不可能会淡定的吧。”

而且还是如此害羞的事情，被与我同辈的有佳说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保持镇定。

“好怀念啊，那时候你还是圆乎乎的脸，头发也没现在这么长，胡乱地扎在脑后。一晃你居然长这么高了，就和树一样。”

“有佳你不也一样吗？明明和我是同辈，怎么一清早就像老人一样回忆过去？”

话虽然这么说，我仍然随着有佳的话回忆起了过去，把目光又投向了我们一起种下的樱花树。

“夏目。”

“嗯？”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三个人放风筝，但是我俩的风筝线缠在一起，最后风筝都飞走了。”

“记得记得。有佳你哭得稀里哗啦的，怎么哄都不好，硬是哭到了天黑呢。”

“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倒是你，一点没哭，一直安慰着我，把外套脱下来给我擦鼻涕眼泪，然后又穿回家了。”

“这段我倒是没有印象。我只记得有修追着风筝跑了半天，虽然什么也没找到，但偷偷把自己的风筝说成是你的那只风筝，这样才成功哄好你。”

“……这才是哥哥应该做的事嘛。”

“是是是。”附和着有佳，我扬起嘴角，“小时候我们总是一块行动呢，好多事情我都是从你们那儿学会的。”

“比如？”

“比如……爬树？因为你说在树上的视角很好，我们三个在夜里偷偷摸摸去山上爬树，但是我从来没有爬过树，又是晚上，你和有修嗖嗖地就爬上了树，而我只能在树下干着急。”

“带着从来没有爬过树的人夜晚爬树，我真的相当乱来啊。”

“虽然有些乱来，但也是你向我伸出手，连自己差点掉下来也不管，非要拉着我上去，连有修也跳下来，让我踩着他的肩膀。三个人费了好大劲，才让我终于爬上了树。”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那时候有修是不是说了什么来着？什么来着——啊！”

有佳突然站起来。看起来她想起来有修的话了。

“有修说，”我看着有佳，“他说，我们三个以后要一直一直在一起，要是谁遇到了困难……”

“另两个人就要伸出手，这样就没有任何能难住我们的。对吧？”

有佳转过身，对我笑得灿烂。

“真没办法啊，现在是我们伸手的时候了，对吧？”

她对我伸出了手，我也同样笑着，握住了那只手。

“走吧，一起把有修从烦恼中拉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