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正确（下）

我和有佳向家的方向走去。因为今天耽搁了时间，走在路上时夕阳快要落到了城市的另一边，西边的天空像是秋天的枫叶一样，红得像火。

“好美啊。”

在我的身边，有佳眼神发光地称赞。我认可地点了点头，把目光也投向远方的天空。和寺山谈话之后，我的心情虽然算不上坏，但也绝对算不上好。乱糟糟的情绪让我甚至不知该如何思考，此时眺望晚霞，多少让我逃离了那段情绪。

“真的好美啊。”有佳扯着我的袖子，兴奋地踮脚，“尽管夕阳每天都有，但每天看过去都不一样。今天能看到这样完美的火烧云，我们真走运！啊，想必今晚也会是个美丽的夜晚吧，夏目，你的运气很好哦。”

被拉扯回了现实，我不禁有些泄气。有佳敏锐地察觉了这点，凑上前来。

“怎么啦？你遇到什么问题了？你还在烦恼婚约的事吗？”

“也不是婚约，呃，也不能说和它没关系，不过，我……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烦恼什么，我觉得烦恼的事情太多，理不清楚。”

婚约的事，时音的事，有修的事，身份的事……各种各样的事情混杂在一起，我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困扰着我。我只觉得窒息。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逃走，逃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可自己又隐隐地觉得，就算逃避也没办法解决情绪的难题。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后背传来了三下不轻不重的拍打。我不明所以地看向有佳，有佳对我露出微笑，她继续安抚地轻拍着我的后背。

“果然夏目最近有烦恼呀。能和我说说吗？”

好奇怪，被有佳看穿了我的情绪，但我好像并不会因此难堪。就像小时候无数次的那样，在我遇到困扰时，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她就会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来开导我的苦恼。

“明明平时里我都是把你当妹妹的，但这种时候总觉得你像真正的姐姐。”

“你在说什么话啊？”有佳稍微带了点力拍在我的后背上，咧着嘴笑，“我毫无疑问就是姐姐吧。”

有佳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有一颗乐观而强大的心，没有什么烦恼能真正意义上困住她。也许这就是她能比我们更能看清未来的原因之一吧。

“有佳，我今天，被寺山老师说教了，他说我的战斗方式很危险。”

“刚刚吗？寺山说的？战斗方式很危险指的是？”

我紧抿着唇，有些犹豫，闷着头走了几步才吞吞吐吐地说。

“他认为，我被时音束缚着。”

“这样吗？”

颇为轻快的回答，让我不禁追问。

“你不觉得奇怪吗？”

“说实在话，我觉得寺山的观点好像是正确的。”她叹了口气，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夏目，你喜欢时音吗？”

“为什么这么问？”

被这么直白地问，我感到非常不自在，嘟囔着回复她。

“因为你课余时间的一半时间都在看着时音。”

我的步伐停住了。

不可能吧，我有那么经常看着时音吗？

傍晚的微风从远处吹过来，裸露在外的每一块皮肤都在发烫。

“今年开学后，你和时音的关系好像就有点奇怪了。你们两经常会看着对方发呆，你没有发觉吗？”

完全没有发觉。

诚然，我偶尔会和时音对视，但我完全没有发觉我们像有佳说的这样看着彼此发呆。

“我其实已经和时音聊过了，也早就想和你谈一谈了。夏目，你对时音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我不知道……”

这不是谎言，对于时音的感情我完全理不清。

“寒假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我对时音，对她，我觉得非常愧疚，但我们有过约定，我会保护好她……除此以外，我对她、我对她…我也不明白……有佳，只有一点我非常清楚，那就是我是不可能喜欢时音的。”

没错的，因为我和时音都是女生，所以我不可能会喜欢上她。

有佳没有立刻接上话，在我看来，她好像有点苦恼地皱起了眉。

“没错，你们两都会成为下任家主，确实无法……但是……”她止住了话口，耸了耸肩，转开了话题，“夏目，时音在你心底很重要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

“当然。”

“有多重要呢？”

“只要她能一直微笑，我便愿意为了她去做任何事情。”

我看着自己的右手，我和她约定过，我会一直保护她，支持她，绝对不会让她流泪的。

有佳没来由地叹口气，一声不响地踮起脚，胡乱地揉着我的头发。

“诶？干嘛——诶？”

我忙不迭地往后撤，但原来服帖的头发还是被有佳揉成了鸡窝。

“笨蛋夏目。”

“诶？”

我不解地看着嘟起嘴的有佳。为什么突如其来地揉我头发，还要这么说我？

有佳的两只手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此时干脆借势“啪”地打在我脸上，虽然不痛，但声音还是吓得我打了个激灵。

“比起为了别人，很明显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吧。”

她紧紧盯着我，好像母亲看着不省心的孩子，我被这眼神震慑，连动也不敢动。

“为了某人去做某事，听起来好像英雄一样，但是这从根本上就错了。”

她的眼睛在夕阳的余光里熠熠生辉，仿佛倒映了整个天空的火烧云。

“听着夏目，无论什么时候，选择都是为了自己去做的。

“时音很重要？没问题。弄不清对时音的感情？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明白自己的想法。为了不在未来后悔、为了不去责怪别人，夏目，你要为了自己而活，你要凭心去做出选择。不是为了家族，不是为了家主大人，不是为了时音，也不是为了有修、为了我……夏目，任何时候你都要为了自己去行动。”

她慢慢松开手，回复了最初的姿势。她轻声地问我，“明白吗？”

“我…不明白，因为你和有修不都是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吗？为什么到了我就……”

“啊，像你这样的笨蛋确实不止一个呢。”

她叹气，随后又坚定地与我对视。

“不过，对于我而言，无论是成为你的朋友，还是成为你的盾牌；无论是决定来阴阳塾，还是决定要成为阴阳师，那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并不是因为觉得夏目太可怜了，所以成为他朋友吧或者因为夏目是下任家主，所以成为他的盾牌吧。我啊，既不像你那么优秀，也不像有修那么沉着，但是我可以说，我的每一天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因此我绝不会后悔，也绝不会遗憾。”

“有佳，你讲出了好厉害的话。”

“是吧，我也觉得很厉害。”对着我比出手指，有佳笑得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我希望夏目你也能快乐幸福地活着，所以我希望你能多考虑自己，从自己的角度上重新去看待时音。”

夕阳的余光就要暗了，可是有佳的笑容比夕阳还要明亮。奇怪，和有佳聊天真是太奇怪了，明明我的烦恼还没有解决，明明她所说的我也没有完全明白，可心情出乎意料的轻松许多。

“有佳，你是魔术师吗？”

“说什么呢？”她握起拳头，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和你一样，都是阴阳师哦。”

啊，没错，我们都是阴阳师。咒、束缚，还有言灵，我们要打交道的就是这些东西。人不可避免地会被束缚，如何用咒与言灵去处理它便是阴阳师的本领。有佳已经是个优秀的阴阳师了。

“啊已经这么迟了，快走吧，今晚还有重要的事情呢，快走快走。”

被有佳催促着，我们往家的方向急走。

“对了，你说你和时音谈过，你们谈了什么？”

“呃……谈的都是些女孩子间的故事罢了，男孩子不要问了，不如想想今晚的事吧，快走快走……”

被她催促，急走变成了小跑。

夕阳只有最后一点余晖了，它挂在遥远的山头，即将坠入黑夜。

此时距离夏夜祭，还有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