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噩梦（下）

啊，夏目同学，为什么干站在这儿呢？咦，你身边的这个孩子……

什么？已经有人潜入了阴阳塾？证据就在这里？

不错。你说得果然不错。夏目同学，你很敏锐。在场的所有阴阳师，包括我在内，都对此毫无察觉，实在是失职……

不要紧张，夏目同学，还有机会，我们还不是毫无办法。如今的阴阳塾已经不是当初面对袭击只能任人摆布的阴阳塾了……

我会立刻安排老师布防，阴阳寮那边我也会马上通知和臣。没错，阴阳塾的结界外被施加了新的结界，但我们有擅长结界的老师，只要时间充足，他就可以打开结界疏散人群……

是的，时间是个问题，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发起袭击，他们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还有人质的问题，关于这一点我想要拜托你，夏目同学……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有可以操纵雷电的能力，那么，你是否能做到以丝线为媒介将雷电转至指定的人……

试试吧夏目同学，如果能做到这点，人质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也就是说，你将是整场行动的关键……

不用担心其他事情，对方既然选择了人质，那就必然会提出要求，我会为你争取时间，你就安心地在这段时间寻找丝线的施术者吧……

夏目同学，我得行动了。等到可以行动时我会给你提示……

祝我们好运。

我的头不明原因地痛着，说不清具体位置，整个脑袋都在持续疼痛着。

我躲在角落里，一只手按着脑袋，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一张人形的纸片。

刚刚在栗原的帮助下将加奈身上的丝线转移到了纸人式神身上，加奈虽然仍在昏迷，但已经摆脱危险，被路人送到班级了。其他人也因节目即将开始而前往舞台。这个角落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拼命地按住脑袋，咬着嘴唇逼迫自己集中精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痛蔓延至眼眶，光是睁眼就会觉得疼痛，连眉骨都跟着痛起来。

“夏目，夏目……”

八云跪在我的身边，轻摇着我的膝盖，担忧地连声喊我。我强忍着疼痛，伸手抹掉了他嘴角残留的食物残渣。

“八云，没事，我没有事的。大概昨晚没睡好，也有可能最近累着了，现在有一点点头疼，就有那么一点点，不碍事的，不碍事……”

“你在抖。”

“真的吗？其实没有那么痛的，你看，我们两都在正常交流，不是吗？”

「夏目……」

“我没事的冬，真的！你们两个太担心啦！冬，我得找到操纵丝线的人，找到后就交给你了。可以的对吧？冬，这不难对吧？但是只要使他失去意识就行，不能让他死掉。冬，这点一定要注意！”

良久之后，冬平静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夏目，你在紧张。」

「……嗯。」

「在害怕吗？」

「……」

「……嗯。」

“冬，我很害怕。”

我所在的位置离舞台不远，乌鸦和栗原的交谈能听得清清楚楚。

时隔一年出现的新的组织，在我心里，它远比望朔会恐怖。至少望朔会还算克制，但八咫乌不同，他们滥用暴力，不择手段，挟持学生当做人质，根本不把人当人看。他们要找我是为了什么？栗原想要反击，但八咫乌是有备而来，这场恶战究竟会到什么地步？如果有任何一个人受伤甚至死亡，我该用什么面目去面对他们？那些鲜血流下来的时候，我还可以说这与我无关吗？以我的名义挑起的战斗，我却没有任何决定权。

今天，今天本应该是我最幸福的一天。好不容易见到了母亲，好不容易和她说上了话，她还说要看我的节目。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来挑事？母亲！母亲会有事吗？母亲身边还有早里奈婶婶，只要待在教室还会有其他同学。但如果母亲看到了战斗场面会怎么样？她的精神状态还能够支撑吗？

“八云！你马上回去，告诉早里奈婶婶去校舍边缘，结界一破就和母亲马上离开！你告诉时音，你让她也马上离开！还有有修有佳，快，都赶快离开！”

八云匆匆跑开，去传达我的话。

「夏目，你太过担心了。早里奈身手不凡，再加上有佳有须弥座，保护幸子不成问题。阴阳寮和阴阳塾的精锐也不会被轻易打倒。」

“冬，我有不好的预感。望朔会也好，八咫乌也好，每一次我们都是被动应战。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有备而来！每一次他们都选定了阴阳塾，他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了？父亲昨晚匆忙去了东京，这会不会是他们设计好的？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了？我能感觉有什么阴谋什么陷阱在看不见的地方运转，我看不出，但我就是知道。只要走错一步，我感觉一切都会完了……”

「夏目！你听我说！」

“那个预言，有关时音的预言，那个诅咒。”我根本没心思听冬说话，我心中的恐惧如果不说出来，我的身体就一定会被它炸开，“时音绝对不能在这里，绝对不能，她必须和母亲一起尽快离开，越远越好，我必须打起精神，我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死掉，我必须找到控制的人，我必须要配合栗原老师……”

「夏目！夏目！」

头好痛，头比刚刚还要痛，眨眼会痛，活动会痛，连呼吸都会痛。疼痛已经不局限于头骨了，胸口烦闷，胃抽搐扭动。我开始咳嗽，咳嗽到干呕。每一次咳嗽，头脑都会剧烈疼痛，疼痛撕裂脑雾，带来片刻的尖锐清明，但随即迷雾又笼罩整个大脑。疼痛和晕眩共同折磨着我。

「夏目！夏目！」

“……夏目君！夏目君！能听到我说话吗？夏目君？”

我哆嗦着抬头，眼神聚焦在她的脸上。

“时音……”

“夏目君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啊，手也好冷。你在发抖吗？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先吃点糖好吗？”

冰冷的嘴唇好像碰着了什么，随即有硬的圆片塞进了嘴里，片刻后甜味在僵硬的舌尖慢慢散开。

在感受到甜的那一刻，我的意识好像终于回到了此处。

“好些了吗？”

“时音为什么会在这里……”

喃喃低语无意识的话，我被自己的话惊醒，跳起身抓住她的手腕。

“时音，快走！你不能在这里，有人来袭击了，栗原老师安排了人打开结界，你快和她们一起离开！”

我拉扯着时音，但时音一动不动。

“夏目君，我不会离开。”

“时音！不可以！你必须离开！你忘了那个预言了吗？你不能在这种场所，这里随时都会打起来，你会有危险的！我求求你，时音，快和我母亲一起离开！求求你了！”

我焦急地感受着周边的灵力。

“为什么结界还没有解开？为什么还没有？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没有啊？不解开的话，我母亲怎么办啊？！她会病的！她会病的！”

“夏目君。”

环顾四周的脑袋忽然被抱住了，我一怔，额头碰上了时音的温度。

“冷静下来，夏目君。”

熟悉的香味笼罩了我，温暖的手来回抚摸着我的头发。

“幸子夫人身边有早里奈阿姨，有修君与有佳也和她们在一起。我们已经听到了八云的传话，老师们组织了退散。除了现在在操场的那些人，其余人已经集中在一起，只等结界开启了。所以，冷静下来，夏目君。你在乎的人都不会有事的。”

时音的话轻柔却有力度，我学着她闭上了眼睛，心底的慌乱被她柔软的手一层层地安抚。

“我知道夏目君有重要的任务，我也知道你想要保护所有人。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来了。我不会劝说你离开，但我会陪着你，我也不离开。”

“不行。”

我抬起头，挣脱她的怀抱，双手握住她的手腕，恳切地求她。

“时音，你不能在这里，你会有危险的。你在这里，我就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我害怕你会受伤，我害怕你会……我们有过约定的，我得保护你啊！”

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时音拉下我的手，目光沉静地看着我。

她很少会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神，我的脑海里自动浮现不愿回忆的记忆。

“不，不！”

“夏目君，正是因为约定，我才会在这里的。我不能只看着你去孤身奋战，我必须待在你的旁边。我知道的，夏目君，你在意所有人，就连敌人也不愿意下死手，唯独没有考虑过的，是你自己的安全。所以作为补充，我来保护你。”

“不要，求求你，不要……”

“不要总是说拒绝的话，我会难过的。”时音轻轻地说，“和你一样，我也是阴阳师啊。我不是只能被人保护的公主，想要守护他人的心情，我也是相同的啊。”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然而即使知道，还是不想你靠近危险，哪怕是一丁点都不想。因为我害怕，我很害怕啊。

“时音，我……我昨晚做了噩梦，但是噩梦可以醒来，现实的噩梦是没有办法醒来的啊。如果你、如果预言真的生效，我该怎么办？”

“夏目君不是已经确认了，我最近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吗？”

“万一我错了怎么办？万一我——”

我忽然停口，愣愣地看着她。

“为什么，时音，为什么你会知道……”

“夏目君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知道。”时音浅浅笑着，眼睛闪着湿润的光，“去书库学习失传的咒术、每逢月初占卜我的运势、每天夜里巡查增强本领……夏目君为我这么拼命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

“所以我啊，必须要留下来和你一起战斗。对于我而言，这是想做的事，是非做不可的事。”

时音一直牵着我的手，此时她低下头，将我的右手握成拳，只留小指在外。随后她弯了指头，勾住了我的小指。

“我知道你的担心，夏目君，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会一直待在你能看见的地方，所以……”

她带着害羞的笑容直直看入我的眼。

“也请你一直待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吧。”

耳边听到了轻巧的、如同蛋壳破碎的声音，束缚的鸟笼终于被打开了。

“时音，答应我，你会保护好自己，遇到危险始终以你自身安全为首位。”

“我答应你。虽然不敢在战斗上自夸，但想要让我受伤也很困难哦。”

突然出现在时音肩头的猫又摇动着两只尾巴，附和着时音“喵”了一声。

我不再犹豫，敏捷捡起落到一旁的纸形式神，右手按住了灵力所制的丝线。时音翻出符咒，站在我的身侧。我们对视一眼，时音笑着点了点头。

内心深处仍然在害怕，可时音站在我的身旁，我们肩膀挨在一起，这远比我一个人站在此处让我安心。

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地意识到，原来我对时音的依赖远比我想的要深得多。

“能够和夏目君并肩战斗，我很开心。”

“我也是。”

远方的指示如期而至。

“时机已到夏目同学！”

积蓄的力量在听到指示的刹那尽数释放，狂暴电流披荆斩棘直至指定的目标。

“来吧！劈开黑暗的光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