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绝望、希望（下）

伊邪那美和有修的刀缠在一起，寝殿化为战场。定身在一旁的我冷汗直冒。

有修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可是神啊，他的刀法确实优秀，但人能够战胜神明吗？神明可是无所不能的啊！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得去帮他！

我开始呼唤式神，但果如有修所说，在这里我断开了与式神的联系。也许这是伊邪那美所设下的某种禁令，在这个房间里只允许一个“人”。这也解释了在我精神恍惚的时候，冬和八云都没有出来制止。

但是有修为什么会在这里？伊邪那美说五天前，那不是时音死去后的第二天他就来到这里了吗？他是从哪里进来的？他的路线和我不同吗？为什么他用了那么久？为什么他要过来？他的目的和我一样吗？还有，他说要带走时音的灵魂，伊邪那美没有反驳，那是不是说明，时音的灵魂并没有消散，我还有机会？

念头在心里只是一闪而过，全身的力气却突然回来了。我一边尝试着解开束缚的方法，脑袋也快速地思索着，恍然发现所谓的“以昼为夜，以夜为昼”不过是是谎言而已。无论如何与世间颠倒，时间却是一致的，七天就是七天，时音还没有进入轮回，她还在等着我！

我要去接她，她既然等着我，我就去接她……

伊邪那美的束缚不同于我见过的阴阳术，看不懂的术式错综复杂，我换了好几种方法都无法解开。这就像是绳子乱成一团首尾相接，你就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了。

在我身边，伊邪那美和有修打得激烈。准确来说，只是有修一个人的激烈罢了。伊邪那美的身形动作依旧轻松，闲庭信步一般，甚至没有进攻，但她只是一挥手，刀总能出现在有修想要攻击的地方。在神的眼睛前，人无处遁形。

不过有修并没有气馁——至少从他表情中看不出来。他延续一贯的态度，冷静地组织着一次次进攻。这份态度倒是让伊邪那美欣赏。

“不愧是让你自得的剑术，在人类中倒也算得上优秀。”

“可惜在您面前也只是小儿学步，让您见笑了。”

“作为偶尔的娱乐倒也足够。不过……”

伊邪那美随手振开有修的攻势，忽然指向自己的脸。

“你看到的，是她的形态吧？还真是下得去手啊。”

“因为您不是她，我清楚地知道这点。”

“是吗？”

伊邪那美轻松地走到我的身边，我紧张得停止尝试，生怕被她看出我的打算，不知道她是没看到或是根本不在意，她言笑微微地俯身抬起我的下巴，时音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无法忍受又无法行动，只能紧紧地闭上眼。

“看来不是谁都像你这样透彻啊。”

略带嘲讽的语气，伊邪那美随意放开手，我睁开眼，她又回到有修面前。绕了这么一圈，看来她只是以我们为乐。

“也是。毕竟夏目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把我当成时音，又哭又笑，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她或许就能永久地留在这里，和‘时音’待在一起了哦～”

有修没有说话，伊邪那美又笑出了声。

“怎么，你好像有点不高兴？不愿意听到这些吗？还是因为，心上人看到的不是你呢？很委屈吧，陪了那么久的人还是投入别人的怀抱，你为了她冒险过来，但她的眼里却只有另一个人。换谁都受不了吧？”

伊邪那美的话犹如霹雳，震得我仿佛灵魂出窍了一瞬，头脑如湿漉漉的泥浆，根本转不动。

伊邪那美是什么意思？她是说，有修……喜欢我？她在开玩笑吧？她说的不是我吧？就像刚刚那样，她只是想要取笑我们吧？

我直愣愣地看向有修，他也正好看着我，我不敢与他对视，不过在我转开视线之前，他先我一步转开了。

伊邪那美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而他竟然在笑。

“何必用言语刺激我们呢？既然是全知全能的神明大人，您不会不清楚我如今的想法吧？我是夏目的兄长，是她的家臣，但更重要的，我是她的朋友。作为朋友，我希望她能幸福，自始至终我只要这个就足够了。”

伊邪那美嗤笑。

“凡人啊，为何对心都要欺骗？”

“不对，大人。这并非我在欺骗。我们阴阳师常说，人心会被感情所束缚，但何时说过感情只能是一种呢？有所矛盾，有所困惑，有所不解，再正常不过。但即使矛盾困惑不解，我仍坚持正确的选择。”

“何为正确？”

“我和某人有过约定，她陷入麻烦的时候我要来帮她；某人也曾告诉我，无论何时都要选择守护。更重要的是……”有修握紧刀，“夏目是我的朋友，时音也是我的朋友，伊邪那美大人，请让我带走我的朋友。”

伊邪那美眯起眼睛盯了他一会。

“真是个出乎意料的男人。你所做之事于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吗？倒也不是没有。”有修无奈地笑，“我希望她能原谅我。”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有修黑色的双眸。他一直在笑，抱歉地笑。他张开嘴，我依稀辨得大约是“对不起”。

笨蛋有修……这种时候说这种东西干什么呢？你做的事情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吗？你肯定知道答案，那为什么还要做呢？为什么要来救我，又要舍身去救时音呢？我们家的人大概都是笨蛋吧？

“你害了她，现在又要救她。你救她，却不要她知道你为什么救她。为了赔罪这种自我感动的事情，人类真是不可思议到超出想象。”

果不其然，伊邪那美也用了相同的评价。有修语气却是淡淡。

“或许吧。”

伊邪那美含着不可捉摸的笑来回走了两趟，忽然抬手，放开了刀。

“有意思。”她眯起眼睛，笑意不减，“给你这个有意思的男人一次机会吧。现在我已经放下了刀，没有任何武器。若是你的刀能碰到我，我便准许你带走一个灵魂。如何？”

一个灵魂？

“一个灵魂……”

有修喃喃自语，伊邪那美不给他更多思考时间。

“这可是神的恩赐，不可多得。就算埋有陷阱，你能拒绝吗？”

听到这句话，有修忽然笑了。他点点头。

“您说得对。凡人怎能对神挑剔？对于您的恩赐，我感恩戴德，并决定……”

有修横刀身前，目光如炬。

“我将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