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强之矛与最强之盾（下）

五分钟后，我和有佳与时音和有修分别站在了咒术场的两侧。

“这一次给两队分别准备了一颗琉璃珠，你们可以任意分配由谁佩戴，不过不可以藏起来啊。谁先抢下或打破对方的琉璃珠，就算胜利。明白了吗？”

我们纷纷点头，我把琉璃给了有佳，时音也接过了有修递出去的琉璃。两人都将琉璃佩戴在腰上。

“既然都准备好的话，那就开始！”

“嗡 玛惹哉 盟 梭哈！”

既然是时音佩戴的琉璃，那就直奔主题吧！

念动摩利支天心咒，我在寺山说完话的下一秒便隐去身形，有佳也按约定配合我，以木行符和火行符扰乱全场，分隔时音和有修。果不其然，我们的率先出击取得了阶段性优势，时音和有修在攻击下被迫向不同方向离开。

考虑到我和有佳的性格及擅长，有修一定会觉得我们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吧。这一步，是我们赢了。

而下一步——

“抱歉了时音！”

时音既已落单，我现出身形，直直伸向她的腰部。

“夏目君，不好意思，要说抱歉的人是我呢。”

时音的身形消失了，而等待着我的是四面而来的锁链。

糟糕，是陷阱！

“看过夏目君和哥哥的战斗后，我就在想会不会故技重施。果然，夏目君你很想用近战取胜呢。”

原来一开始的表现也是陷阱啊。不愧是时音，确实是与本人性格相似的战斗。

不过这种程度的话，可是困不住我的。

「冬。」

「来了来了！」

蓝紫色的弧光在我身上游走，频率愈来愈快，一阵刺眼的白光后，聚拢着想要纠缠我的锁链已四崩五裂。

我没有任何挣脱的喜悦，立刻翻身格挡，白光之后的下一瞬间便听见短兵相接的清脆之声。

“等候多时了夏目。”

我就知道，我对时音说过冬的能力，既然是时音出谋划策，在知道锁链是困不住我的前提下仍采取这样的战术，只能说明她只是想稍稍暂缓我的步伐，为有修争取时间罢了。

有修手握的是他的式神萤。这是一把斩鬼刀，无论是什么妖怪，只要被萤砍中，就必然会流血，至今没有妖怪的身体可以阻挡萤的刀锋。不过面对人的时候，萤便与寻常的刀剑无异了。

普通符咒制成的刀无法与萤抵抗，我手中拿着的是八云的短刀。这场战斗我不准备让冬和八云出现，暂且借用一下他的武器就好。

“如何？”

“漂亮的配合。”

有修向我露出笑容，不过这笑容还未展开便凝固成了讶异。

我也有漂亮配合的队友啊。

我和有修刚一对上，身后的有佳便变换了咒语。就在有修询问时，藤蔓顺势而上紧紧缠住了他的身体。

我和有佳的配合不可谓不快，但是转瞬间场上传来极速的破空之声，我和有佳都不得不闪开躲避。

一阵光亮后，刚刚还被束缚的有修恢复如常。在更远处的高台，时音手持长弓，还维持着射箭的姿势。看到我的目光，遥遥地吐了吐舌头。

“破魔弓……”

在对付土蜘蛛时，时音就曾使用过这个武器，和萤一样，这是时音的式神。据我所知，只要注入灵力拉动弓弦，破魔弓就会射出光一般的破魔箭，被这箭触到的地方，所有的咒术效果都会被清除，是十分强大的式神。

居然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准确无误地射中藤蔓而不伤有修，时音真是厉害啊。如果她瞄准的是有佳腰间的琉璃……

“夏目，他们两是动真格的啊，那咱们也……”

“咻！”

“铛！”

千钧一发之际，我飞扑着用刀挡住了这要紧的一箭。

“真是的，连说话的时间都不给吗？！太过分了！”

“战场上要说什么话？”

“明明你刚刚还在和夏目闲聊！还有那个犯规的箭！”有佳气得直跺脚，“出来，出来！阿！哞！”

两只狛犬应声而出，尽管只是石头的雕像，但有修冲过来的身形硬生生止住了。

“不好！时音，快设结界！”

“哈哈哈，终于知道本小姐的厉害了吗？”

叉腰站在两只狛犬之间，有佳念动启动咒语。

“此处安即吾安，须弥座！”

两只狛犬眼睛亮起，身上的石头裂开，纷纷落下。仅仅眨个眼的功夫，两只狛犬活过来了。

一只闭合的嘴张开，“阿！”

另一只张开的嘴闭合，“哞！”

极简的佛教真言引发超强的力量，蕴含灵力的声波像水波一样荡开，声波所过的地方一片狼藉，威力就像是在屋内卷起了狂暴的旋风。围观的寺山和同学不得不伏下身按紧耳朵。

在有修的提醒下，时音及时张开了结界抵御风波，她试着射出破魔箭，但光箭在射出途中就被声波卷乱了途径，而射不中的箭是无法起作用的。

我在须弥座等待声波的结束。如果我贸然走出须弥座，我的下场会和那些被卷入旋风中的纸张没有任何区别。

这场战斗实在太热闹了，有佳很少使用阿和哞，因为就像她说的那样，太犯规了。尽管使用有种种限制，但这仍是攻防一体的超强式神。

“笨蛋！切磋用什么阿和哞啊？！”

有修在风中扯着嗓子喊。

有佳一下子被抽走大量灵力，声子都软了还在嘴硬。

“谁让你们，用，那么犯规的式神！”

幸好没有召唤八云和冬，有修也没有召唤他的式神莲太郎，否则这场切磋不是阴阳师的较量而是式神的较量了。也幸好阿和哞每使用一次后就要冷却三十分钟，否则这场切磋将毫无意义。

风势渐小，我不准备等了，按着刀纵身跃出须弥座，直奔有修。有修迅速提刀要战，但我意不在此，双刀将要交战之际，我身子一矮，一个滑铲从他刀下躲过，同时将一张符咒拍在了他的影子上。

“吽毘悉毘悉伽罗伽罗悉摩利娑婆诃！”

只有傻瓜才会和有修近战，同时，也只有笨蛋才会对有修施展不动金缚，我应该不算傻瓜也不算笨蛋，所以选择束缚影子来控制有修的行动。但就算如此，估计也无法阻挡有修太久。必须在有修恢复行动之前取下时音的琉璃珠。

时音试图射箭阻止我的冲势，和刚刚不同，她左手仍然持弓，右手二指却夹紧了一张符咒。随着她此箭的发射，箭矢刺入之地燃起熊熊大火。

好厉害的武器，竟然有这么多种用法。

我一边在内心感叹，一边结印设立出结界。不过这次结界并非护住我，而是将那团火焰团团围住。我借助这个结界，向时音所在的高台跳去。时音知道一旦被我近身的后果，当机立断地踏起禹步想要离开。而在另一边，有修果然解开了束缚。他没有冲回来保护时音，而是聪明地冲向了有佳，只要他提前夺下有佳的琉璃珠，这场切磋仍然是他们的胜利，而有佳现在没有阿和哞的保护了！

电光火石之间，我将符咒掷向高台的地面。

“僧伽！净身！障壁！阴阳！破障！急急如律令！”

“啊！”

高台四分五裂，禹步未能完成，我和时音一同掉了下去。

“夏目！”

有佳的呼唤声突兀响起，我知道，该使用那招了。

然而我却未能如约一同拍响巴掌。

“夏目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

我奋力地踏上一块石头，借力向时音的方向冲去。我伸长了手臂，终于在最终落地前接住了因突然坠下而失去平衡的时音。

时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一定很奇怪吧，自己使用的招数，但是却自己放弃了。

但对我而言，一点也不奇怪。

“怎么样？有受伤吗？”

时音呆愣着摇头，我才放下心来。回头一看，有修的手中果然已经握着琉璃珠了。

“恭喜你时音，你们赢了。”

我笑着向时音祝贺，不过她并没有回复我。她大梦初醒般从我怀中一跃而起，急匆匆地跑到有佳面前，有佳搂住她，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

啊？时音难道在哭吗？难道她还是受伤了吗？

我茫然地起身，把疑惑的目光递给有修，不过有修用更复杂的眼神回望着我。

“精彩的战斗！”

寺山带头鼓掌，受他煽动，同学们七零八碎地跟着鼓起掌来。我们四个从场上回到同学身边，聆听寺山的讲解。我偷看时音的脸色，除了还有点红晕，倒是没有哭的痕迹。我更迷惑不解，但好歹她没有事，我便暂时把心思放在寺山的讲解上。

“我说，同学们，你们有看懂我说的精彩是什么吗？加奈？”

被点名的女生明显的慌乱表情，尽力思考着。

“那个，夏目君的战斗很干净利落，很帅气？有修君和时音战斗都很有自己的风格，很帅气。有佳的式神很厉害，好帅气。”

这一连串的“帅气”让大家都笑出声，寺山也摸着脑袋无可奈何地说。

“你这家伙，只会用帅气这个词吗？算了，还是我直接说吧。加奈你给我好好听着。

“首先，我想问同学们，这场比赛是哪一方赢了？”

同学们齐刷刷地回答。

“有修和时音！”

“嗯哼？”寺山不置可否，挑起眉毛，“有修君和时音呢？”

有修不卑不亢，“是我输了。”

时音也同意地点了点头，“是我们输了。”

“不是的！”

我知道寺山想说什么了，不过那没有必要。

“结果就是结果，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老师，那就是时音和有修的胜利。”

寺山含着促狭的笑容扫视我们，没有回复我，而是走到有佳的身旁。

“第二个问题，有佳，在最后的时刻，你和夏目原本的计划是什么？同学们还有疑惑，稍微替他们解释一下吧？”

“我和夏目……”有佳看了一眼我，“在比赛之前，夏目对我说，他会在战斗中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让时音和有修以为是他来进攻，然后，在最后时刻，双方用咒术交换位置，由我拿下琉璃珠。”

随着有佳的讲述，同学们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地讨论着，时而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感谢你的讲解，有佳同学。”

寺山礼貌地欠了欠身，又猛然站直鼓起了掌。

“没错！正如有佳所说的，这场战斗最精彩的地方，正是夏目和有佳以全场时间设置的陷阱！同学们，用了全场的时间，让有修和时音下意识地产生有佳只是辅助、不会主动攻击的错觉，然后在最后时刻颠覆前面所有观点。多么精彩的战术啊！夏目、有佳，你们俩非常了不起！有修、时音，作为匆匆忙忙组成的组合，你们的配合简直超出我的想象，太棒了！陷阱的设计出类拔萃！如果是一般人，在第一个陷阱处就会将胜利双手奉给你们了吧？而且，无论什么原因，你们确确实实扯下了对方的琉璃珠，所以，你们也没有输，不用灰心丧气！”

“是，谢谢老师的指点。”

时音和有修欠身，向寺山致谢。

寺山意犹未尽，摸着下巴来回走动。

“当然啦，你们还有更好的获胜方法，可惜两个人都没有抓住啊。”

看着我们都注视着他，他越发来了兴致，手指指向时音。

“比如时音，在夏目攻击你的时候，对他说。”他骤然改变语调，模仿时音的动作神情，“‘夏目君，我喜欢你~’这样就行了。”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音，果不其然我和她都迅速红透了脸。身后的同学发出坏笑，起哄般地吹口哨，我羞耻地想要钻地洞逃开。

“请！请不要开玩笑了老师！”我闭着眼大喊，“这样捉弄我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即使是老师……”

“你觉得这只是玩笑吗？”

寺山的声音无比冷静，我诧异地看着他。

“夏目，咒的本质是什么？”

“咒的本质，是束缚。”

“没错，是束缚。”寺山在我们面前来回走动，冷酷的目光注视着我们每个人的面庞，“用咒术改变元素，强行将它们塑造成我们想要的形状。毫无疑问，这是束缚。世间万物皆可束缚，人也毫无例外。我问你们，对施术者的束缚是什么？”

刹那间，我想起和冈齐战斗时被他用言语欺骗，在跳起后险些被真正的攻击命中。我脱口而出。

“是谎言。”

“啊谎言也没错，不过更规范的回答是，”寺山嘴角浮起冷笑，“欺骗。”

“不止是语言，神情、动作，全部都可以用来欺骗，误导对方，动摇对方，让对方的心不能随心所欲，这也是咒。就像夏目和有佳在整场切磋中所做的那样。也许同学们怀疑这种东西是否太投机取巧，我只能说，在训练场上我更希望你们磨练咒术，提升自己。但切不可忘记这点，无论是自己使用还是遇到对方使用。”

说完这段话后，他像是回忆起什么，背对着我们抬起头。

“人心是很脆弱的，会被很多种东西束缚。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是仇恨，这种咒术无法避免。所以啊，你们可以熟练掌握人心，却万万不能玩弄人心。切记切记。”

下课的铃声恰在此刻响起，寺山挥挥手，让我们离开了。

“寺山最后说得倒是很正经啊。”

回去的路上我们三三五五的讨论着，那段话颇为奥妙，在那之前我们或多或少也曾运用这样的方法，这一次寺山则是为我们明确指出了这点。

不过……

我揪紧胸口的衣服，向时音望去，正与她对上目光。她明显的愣神后向我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人的内心是很脆弱的，会被各种感情束缚。感情越复杂，束缚的力量越强，越是难以逃离。我不曾想过逃离和时音的这份束缚，但是我，却理不清这份感情。抛开喜悦与苦涩，我唯一希望的，似乎就是时音的幸福了。

我紧走几步，追上时音。

不想考虑得那么复杂，只要永远不违背誓言就好了。

只要她还能一直这么对我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