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狼烟（下）

“ga——”

它只叫了半声，两个头便已落下。而在它的脖子落地之前，我的刀没有停留地砍向了另一只鬼。

周围只停滞了短暂的一瞬便像热水一样突然沸腾。满锅的热水向我们倾泻而来。我穿梭在它们之中，手起刀落，银色的闪光伴随着电流的“滋啦”，在空气中扯出一条条蓝紫色的电网。在我的身边，破空声接连响起，一个个鬼在一声声中灰飞烟灭。当我出现在长街另一头时，我身后已经没有鬼的存在了。

但是——

浓稠的黑雾贴着地面翻卷着，始终无法散尽。就在黑色的雾里，不断有面目可憎的鬼钻了出来。它们随着黑雾钻进窗户、木门的缝隙，立刻就有尖叫声惊恐地响起。

可恶！没完没了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夏目！”有修一边斩杀着身边的鬼，一边向我这边赶，“如果不关上鬼门，鬼就永远不会结束！”

“笨蛋老哥！我们是不想关门吗？”有佳也遥遥地喊，“怎么关门？我们连这东西怎么开的都不知道，要怎么关？！”

“开门是需要阵的。”时音随手扔出符咒，消解靠近她身边的鬼怪，一边和我对视，“宗生既然打开了京都的鬼门，就必然在京都设下了阵法。只要找到阵眼，就能破阵！至于怎么找到阵眼，有佳，要靠你了。”

“我？”

没有理会有佳的担心，时音对我点了点头，我会意，心中默默召唤。

「冬！」

银白色的龙摇曳着身躯出现了，在我的示意下载着我们向高空飞去。

“要知道阵眼的位置，很简单也很难。阵眼必然是灵力最旺盛、流动最频繁的地方，我们需要你看清灵力的流动，找到它。”

冬已经到了城市的高空，在这个高度看不清人、也听不见声音，只见黑云压城，滚滚雾气要将整个京都吞噬了。在黑雾之中，各类元素混乱流转，各式灵气横冲直撞。一半的天空下着鹅毛的雪，一半天空挥洒着淋漓的雨。

“我，我不行的。”有佳紧张地语无伦次，“对手可是那个宗生啊，他布下的阵，我，我……”

“宗生再厉害也必须要遵守基本的灵力原则。”有修用空的那只手按着她的肩膀，“不要紧，试试吧。”

兄长的话安定了有佳。有佳闭上眼睛，默默地开始感知。

高空之中，阵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更让人心急如焚。我俯瞰这座城市，不知道每分每秒会有多少人死去。

“夏目。”

时音凑了过来，她一边用冰冷的手握住我，一边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糖。

“冷静下来。不冷静的话就什么也做不了。”

熟悉的甜味在舌尖上慢慢散开。不知是时音的话语，还是从相握的双手之间传来的力度，亦或是糖果带来的甜味，我好似得到了某种心安的启示。

“京都的结界没有被破坏，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进来。他们把京都变成了炼狱，可我们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我猜他们是混成流民进来的。这两天涌进京都的流民太多，检查无法做到那么细致。但正因为是混入进来的，所以我想，人数应该不会太多。他们现在或许就在阵眼周围。”

“如果不找到他们，不关闭鬼门的话，结界迟早会被打破的！到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不，也许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三条大桥下的鸭川河床上葬送了多少烈鬼，近藤勇、石田三成、丰田秀吉……还有还有，四大怨灵，它们或多或少都与京都有关啊！如果连它们也出来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啊！”

“不会到那一步的。夏目，所谓的四大怨灵，没有一个是真正长眠于京都。而且我们在努力，佐竹大人也不会置之不理的。我们做过预案，此时一定有专人负责转移群众，也一定有人在维持秩序。找出阵眼只是时间问题，而找到阵眼后，要做的事情就很清楚了吧？”

“……阻止他们，关上鬼门。”我说，“时音，我有些……害怕。”

“嗯，我也在害怕。”时音回过头问，“有修君呢？”

“当然，我也一样。”

“所以你看，大家都在害怕。”时音这次改为双手握住我，“可是夏目，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在前几天的星夜里，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闭上眼，深深呼吸。在向时音竹筒倒豆子般地倾吐心头块垒后，我不可思议地轻松了一些。明明担心的事情仍然存在，但心中的焦灼、愤怒与恐惧终于减轻了几分。

比起焦灼、愤怒和恐惧，重要的是，我现在能够做到的事。

“找到了！”

有佳忽然睁开了眼睛，几乎是从原地蹦了起来。她仿佛在出神，眼睛一直在空气中探寻着什么——那是连我们都无法看见的灵力的流动。

“有五个阵眼！八坂神社！西本愿寺！下鸭神社！金阁寺！还有一个是岚山附近，是梅宫大社！”

我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五个地方的位置，顿觉不妙。我急忙喊。

“地图，有没有地图？”

“我有！”

时音把地图摊在我们之间，我凑上去，飞快地点出这五个位置。时音刚想问什么，我又将五点之间两两划线，连了起来。这一下，就不需要我的额外说明了。

“这是……”时音瞪大眼睛，“……桔梗印？”

“是！如果是普通的阵，只需要破坏一个阵眼就行，但如果是五行相生相克的桔梗印，我们就必须破掉五个阵眼！”

而且，更让我在意的是，这五个点……

“我们必须马上联系佐竹大人，我们需要阴阳寮的力量，需要重新部署！”

“我就在这里！”

“佐竹大人！”

一只纸鹤忽然现身，尽管高空狂风大作，纸鹤的身形不受影响，声音也清晰可闻——那就是现任阴阳头佐竹和臣的声音。

“桔梗印的事，我已经听到了。”纸鹤的语速简直要飞起来了，“在找你们的同时，我们也已经推测出了阵眼的位置，看来不需要费时间解释了，你们知道该做什么。”

“大人，请部署吧。”有修郑重地将握刀的手贴近心口，“就像之前向您汇报的那样，我们四个已经准备好了。”

“好，好。你们知道我原不会允许孩子上战场的，但既然你们有了觉悟，我也同意了，事到如今就不会再矫情。只是我必须强调，在之后的战斗中，你们必须全程听从我的命令。”

“是！”

我们四个人齐声应答。话音刚落，纸鹤急速地开始下一步的部署。

“有修有佳，你们两个随我去西本愿寺，我们去破火阵。时音，你去下鸭神社，里纱会在那里等你，你们要破解水阵。夏目，我要你去东边，去木阵的所在地，八坂神社。土阵、金阵我已经安排了其他人手。所有人员立刻出发，到达阵眼后不用等待命令立刻开始战斗。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时间，必须在损失扩大前想尽一切办法拿下五个阵眼，关上鬼门。听明白了吗？”

“明白！”

“好，还有其他疑问吗？”纸鹤环顾，“没有问题就出发！”

“等下！”

时音突然喊住。纸鹤立刻拧起眉。

“时音，还有什么问题？”

“不是我有问题。”时音示意大家看我，“夏目还有话要说。”

“夏目，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想到时音会突然这么说，实际上存在我脑海里的也不过是毫无根据的推想，被佐竹直盯盯地看着，我更是无法轻易说出。但和时音相握的手传来鼓励的力度，我鼓起勇气。

“佐竹大人，不行，我们不能只攻击五个阵眼，肯定来不及的！宗生那个人的计划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他设了阵，我们肯定要破阵，这都是可以预料的。难道宗生只是等着我们行动吗？不会的！他一定还有什么阴谋，如果只是按照他的想法去破阵，绝对正中他下怀。要想赢下他，必须要做他意料之外的事 ！我们必须要启用决战武器！”

“什么？！”

纸鹤没有五官的脸竟然完全显示出了佐竹的震惊，他几乎下意识反对。

“不行！那是留给最后时刻的，如果现在使用，决战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去对付宗生！？”

“现在不用的话，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使用了！”我恳求地看着四周，希望他们能相信我没有证据但又无法抛却的担忧，“不能按照宗生的计划行动啊，佐竹大人！”

“我同意夏目的观点！”佐竹还在思考，时音立刻跟上我，“佐竹大人，我认为我们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宗生开鬼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寄希望于鬼门，他完全配合鬼门同时打破结界，发动全部力量攻击我们。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为什么？”

有修冷静接上：“因为他有他更重要的事，他在拖延时间，他要在这段时间准备更强大的武器。而且——”

“而且这个武器只有京都才有，只有他做才行！”

……没错，就是这样，一切都通顺了。

有佳的喊声落下后，我们全部陷入了沉默。虽然还不知道宗生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但毫无疑问，危险在向我们逼近。

“……我同意你们的观点。”

佐竹艰难地开口，再次向我确认。

“你能确定那个对鬼门也有效吗？”

我郑重地回看他。

“我能确认。”

这个答案是存平告诉我的，他已经用生命验证了这点。

“好，我相信你。”佐竹大声说，“那么现在，全员按照决战计划行动！关闭鬼门、战胜宗生、拯救京都，在此一举！诸君，祝武运隆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