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往雪国（下）

从京都赶到东京，再从东京赶到青森，一路辗转换乘，终于在两日后到达了函馆。我和泰齐刚下列车，就有早已等待的贺茂族人迎接我们上了汽车，带着我们向贺茂宅邸驶去。

或许是前几天刚下过雪，路边、树上、屋顶上都残留着厚重的雪。时而能看见辛劳的人在扫门前路段上的雪。今日虽然依旧很冷，但阳光明媚，出行也顺利许多。我们从城市中穿行，开上一条通往郊外的小路后没多久便到了贺茂家的宅邸。

因我这次是以安倍家族下任家主的身份拜访，贺茂隐介还特意出行迎接了我们。听过泰齐讲述的故事后，我原以为隐介根本不会搭理我们，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隆重，让我受宠若惊。

隐介身后是数十人的随行队伍，我虽然阅读过相关信息，但一时之间也不能分辨每个人的身份。时音也在队伍之中，我一眼便看到了她。碍于场合的限制，时音只是对我点了点头，稍微咧嘴笑了一笑。我不由自主地用笑容回应，于是我看到她嘴角的笑意又深了点。

看到时音笑容时，在火车上的想法全部被抛之脑后。但移开视线时，沉重的心情重新占据了我。我想立刻去找时音问个清楚，又害怕得到答案。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我煎熬。

陪着泰齐和隐介在会客室闲聊片刻，我和泰齐便随着下人去了安排好的房间。我犹豫要不要去见时音，但一出门，热心的侍女就“您是要去找时音小姐吧”地主动为我指路。既不好意思拒绝她的热情，又觉得是某种上天的暗示，我便依照她的指点绕过曲折的走廊，经过庭院向时音的房间走去。

前些年，随着西洋文化进入，许多人在建筑房屋时会考虑采用西洋设计，就算仍是传统样式的房屋，也会用玻璃窗等西洋物件来代替拉窗之类。而关于这点，贺茂家和我家似乎持有相同的态度，保留了传统房屋的原汁原味，很符合外界对我们的看法。不过，我家至少还是允许留声机及电话的存在，贺茂家却连这些必要生活用品都没有，就连庭院里的树木都是本土的品种。

这也意味着，这是假期后我和时音第一次见面。

“夏目君？”

时音原本是坐在廊沿的，在看到我的身影后，她几乎是一跃而起。

“夏目君，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时音。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怎么会？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时音拉着我在廊沿坐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夏目君长高了，好像也瘦了点？”

“唔，大概是家里的训练比较严格吧……你也瘦了好多。”

和在学校时相比，时音的身形明显憔悴了，脸上也多了淡淡的忧伤，大概是因为家族内的明争暗斗吧。知道原因，所以更加令人心疼。

在我说完话后，时音露出了在我看来很是勉强的笑容。

“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回忆起泰齐和我说过的话以及手册上的记录，不难猜出时音最近的处境有多艰难。

看到时音这幅样子，再想到我在列车上对她的怀疑，我的心中一下子充满了对自己的愤恨。

“对不起……”

“夏目君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你的痛苦也好，你的处境也好，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我却……”

不知因为什么，在我说话时，时音突然低垂下目光。我清楚地看到，晶莹的泪水从她的脸上划过。

“抱歉，抱歉。”

时音忙不迭地用双手手背遮住眼睛，拼命地去擦眼泪。

“这幅狼狈的样子，很可笑吧？说出来夏目君会笑话我吧，我……一个人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很丢脸，明明都这么大了，可是没办法，就像，现在听着夏目君温柔的声音……我就无法，无法……”

时音哽咽得无法再说下去，我把从身上慌乱翻出来的手帕递过去，但时音只是接过，并不擦拭。

“夏目君啊……”

“我在呢，在呢。”

“夏目君……”

即使闭着眼睛，泪水也不停地流淌着，时音抓紧了手帕。

“我曾经想着，要和夏目君承担同样的东西，可是，可是，我和夏目君不一样啊。就因为我是女生，所以爷爷才会犹豫，所以大家才互相争抢着那个位置！明明小时候还是温柔的哥哥，但现在，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甚至在苍也叔叔的葬礼上，他们还露出得意的笑容。为什么啊？为什么？明明，我们，难道不是亲人吗……这样的事情，爷爷却一点也不在乎。我很害怕，可是连逃都逃不掉——对于父亲来说，我是唯一的筹码了啊！”

终于崩溃，时音大声地哭出来，我忙不迭地去擦她的眼泪，平生不会安慰人的我只能笨嘴笨舌地说：“不要哭，不要哭，没关系，会好起来的……”

时音只是摇头，温热的泪都打湿了我的指尖，我笨拙地摸着她的背，语无伦次。

“没关系的，真的，我这不是来了么，我……”

“别装可怜了！”

冷淡的声音从斜对面传来。我下意识地看过去，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庭院另一旁的走廊，满脸鄙视地看着时音。

“想用眼泪换取安倍家的支持，时音，你真是会耍手段！”

“住口！”

忽的怒火就涌上来，我重声呵斥。

“怎么？已经被洗脑了吗？还是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温香软玉在怀，就无法思——喂！”

男子忽然向后猛跳一步，他原来的位置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持刀的孩子。

“式神吗？哼！”男子眯起了眼睛，“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吗？”

“哥哥！”时音大声斥责，“夏目君可是家族的贵客！你这样无端的侮辱实在是太失礼了！”

“少啰嗦！”男子指向时音，“你以为你是谁？胆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可恶！”

被八云的攻击被迫再次后退，男子眉毛倒竖。

“有完没完啊你！可恶的小子，要是想打我随时奉陪！”

“这也是我所希望的。”我慢慢站起身，“别说来说去的，用你的实力跟我说话吧！”

“很好，我也想见识一下，安倍家下任家主的实力。”

男子活动着手腕，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夏目君……”时音担心地牵住我的衣角，“没有必要动手，我让他离开就好。”

沉默地盯着地面，我轻轻挣开时音。

“抱歉了时音，就当是我任性地发脾气吧。”

急走几步，跳至庭院，男子已经在那儿等着我了。

“贺茂冈齐，特来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