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未能察觉的真意

塔绮娅并不知道她现在正在魔王本人面前扬言要杀死魔王。魔王听别人直截了当地对自己说要杀死自己，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娜卡问道，「这些事听起来和我好像没什么关系」

「魔王现在也在向人类宣战。如果这场战争是魔王胜了的话，人类的王国也会重蹈我们精灵族的覆辙。那时候的伊萨德镇，还有娜卡姐你的故乡，恐怕都会变成血流成河的人间地狱，到那时，我现在仅存的容身之所大概也会不复存在了吧...这件事，我觉得和你我都很有关系。所以，娜卡姐」

扬言要杀死魔王的那个人，现在正一副期待和憧憬的表情向魔王伸出了手

「我希望你和我长期组队下去，助我一臂之力」

「...」

「帮助别人杀死自己」，娜卡肯定是做不到的。倒不如说，对自己提出这个要求的家伙，身为魔王应该立刻出手杀之才是合理的判断。但娜卡也没有这么做。她只是看着塔绮娅，不说一句话。

看娜卡不作回应，塔绮娅也只好失落地把手收了回去

「也是呢...我没有强求娜卡姐的权利，也不能再给娜卡姐添更多的麻烦了。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而把娜卡姐卷进这种事中来。忘了我刚才说的吧。我会遵守约定，一个月后和你解除组队关系的...」

相识只有短短的几天，但塔绮娅早已把娜卡视为强大，可靠，温柔的大姐姐。虽然初次见面时再糟糕不过，但和自己组队后的娜卡，是自己伪装成人类的男性混入人类社会以来对待自己最好最好的人了。起初娜卡拿只组队一个月为条件时塔绮娅还不以为然。现在她只想尽可能地延长这个期限。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就这样一直和娜卡组队下去。她今天把娜卡带到自己的根据地来的真正目的正是如此。

但是，决定权并不在塔绮娅手上。娜卡不同意的话，自己想得再美都只是枉然。知晓自己秘密的娜卡不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塔绮娅就已经对她是千恩万谢了。自己没有资格再多要求些什么。

虽然能明白，虽然能理解。但一个月后就会彻底和娜卡告别，接下来的日子又将有诸多的不确定和危险等待着自己，而那些只能由塔绮娅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就算和别人组上了队，新的队友又是不是能够信赖的人也只有上天才知道。一想到这些，她还是不禁鼻子一酸，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她在内心里无数次地敲打着自己，说不能再哭了。但更为强烈的伤心感却还是胜过了理智一筹。塔绮娅干脆在眼泪流下之前用手使劲按住自己的眼睛

「不，我改变主意了」

但这时，成为了塔绮娅的希望的话语，从娜卡的嘴中说了出来

「我可以取消一个月的期限，和你长期组队」

「真...真的吗！」

「但我有两个条件」

娜卡伸出了食指

「第一，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知道些什么，全部都要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不允许你骗我。知道吗？」

「嗯！我同意！」

塔绮娅不断地点头。这对塔绮娅来说根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她本身就是为了把一切有关自己的事都向娜卡挑明，才会把娜卡带到这里来的。

「第二，你要服从我的安排。我说东你不许往西。只要照我说的做，你就不用愁不会成功。能接受吗？」

「嗯嗯嗯嗯嗯！」

虽然身份暴露一事就是娜卡的安排所致，但也因此她才能够与娜卡推心置腹，获得更高程度的信任与牵绊。塔绮娅觉得，这也是因祸得福。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

她高兴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娜卡的身体。不住地向她表达自己的感激

「谢谢你！谢谢你！娜卡姐！」

「喂喂，你的耳朵...」

精灵处于极度的喜悦中时，耳朵会大幅度地晃动。塔绮娅的耳朵此时不断地拍打着娜卡的额头。察觉此事的塔绮娅赶忙拉开距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对，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开心了，所以...」

娜卡揉了揉额头。她并无责怪塔绮娅之意。倒不如说看着开心的塔绮娅，她也不禁倍感欣慰

「你这孩子真是的...好了。既然你都同意了，那么明天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

「还用说吗？特训啊」

娜卡一把撸起塔绮娅的袖子，露出她那条娜卡的小手都能够一把抓住的纤细的手臂

「你也应该知道吧？魔王的Lv可是无限大。就你这瘦的和火柴棒一样的小体格，按你自己的步调走哪辈子才能打得倒魔王？而且为了减轻我的负担，你这个勇者也应该变得更强才是吧？从明天开始，你要按照我给你的特训菜单重新锻炼一番。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

塔绮娅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变得更强。她的父亲常年卧床不起，也无法给予任何帮助。一直以来她只是漫无目的的做着自以为对的锻炼。结果就是到现在也只有Lv5，一个最下级魔法都没能学会的程度。如果能够让经验老道的娜卡针对性的培训自己，那么一定会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如此判断的塔绮娅自然是爽快地应允下来

「回答的不错。明天我会来这里找你，给我把觉睡得饱饱的，卯足了精神等着我...不过在那之前...」

娜卡仰头看望天空，如今黄昏已变繁星点缀的夜幕了

「聊天聊一整天了，想必你也没吃什么东西。我请你吧」

「真的？」

「正好我也饿了」

娜卡拍拍肚子。她其实并不是很饿。但从刚才开始塔绮娅的肚子就不断传出咕噜声。想必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

「太好了！我这就去和我爸爸说一声！」

塔绮娅一蹦一跳地跑回山洞去找她的父亲去了。和娜卡继续组队的事，还有她请自己的吃饭的事的喜悦，她想尽快分享给她的父亲。

娜卡跟在她的后面，不紧不慢地挪动着步子

「魔王陛下，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孩子有意地想要与您为敌，您为何不杀了她，反而还要和她延长组队？莫非...您真的想让她打倒您？」

这时，法恩开口了。他也听到了塔绮娅所说的那些故事。他对娜卡的决定感到不解

「哈？怎么可能？」

当然，娜卡这个魔王还没有当够，帮助别人打倒自己那是断然不存在可能性的

「就算给那丫头十辈子的时间，拿到了这世上所有的最强装备，她也不可能动得了我分毫」

「那您有何打算？」

「你没听到吗？刚才她说的话...」

刚刚塔绮娅所讲的故事，包括之前她在山洞里被她父亲施暴之前，都明确的提到了一个关键词

「她的母亲，你不觉得大有问题吗？」

她父亲所说的「辜负你母亲的努力」，再结合精灵王国灭亡之日她父亲拿出来的那瓶帮助他们逃出生天的透明药水。娜卡推导出一个结论

「她母亲大概还活着吧。而且制造出了那种只有精灵才做的出来的东西，成功地骗过了我魔王军的士兵...塔绮娅和她父亲现在根本不重要。我想利用塔绮娅，顺藤摸瓜找到她的母亲」

普通的精灵战士并不足为惧，但若是少数拥有奇怪能力的精灵，那就另当别论。塔绮娅的母亲似乎就是掌握一些古怪的知识的精灵之一。娜卡从没想过还有能使身体透明化的药水，也难怪塔绮娅和她父亲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娜卡布下的天罗地网。而她的母亲早在娜卡攻破精灵王国的前一年就失踪了，她的下落娜卡也十分在意。只要她还活着，精灵王国毁灭的事就一定传到她的耳朵里了。那么拥有未知力量的她会做些什么，就如同一颗无论何时都有可能引发巨大灾害的定时炸弹一般令人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

「为此，她也不得不变强一些才行。不然她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寸步难行。不过你放心吧，等她找到了她母亲，我就把她们母女俩一起送下地狱」

「既然如此，属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娜卡的计划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法恩无话可说。只是娜卡信誓旦旦地说「我迟早会把塔绮娅杀死」，她到底会不会真的这么做，在法恩心中仍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不管她说了什么，她实际所做的事都瞒不过法恩的眼睛。眼神是不会说谎的。在娜卡救下塔绮娅时，为她洗头时，再往前说在湖边为塔绮娅打掩护时...视鲜血，恐惧和绝望比一日三餐还重要的魔王，看着塔绮娅的眼神里面却充满了发自真心的怜爱

如果娜卡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这种小插曲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到底真的是不是「小」插曲。法恩也无法预料

「我从来没想过也没见过，那个卡莲拉竟然会那么细心地照顾他人...」

这句话法恩没能说出口。只当做是一个留在自己心底的感叹

♦

「这，这是什么...」

回到了伊萨德镇，娜卡带塔绮娅来到自己第一天抵达这个城市时去过的那个餐厅。刚一进门，五花八门的菜品就让塔绮娅傻了眼。摆上来的菜单对她来说也犹如天书一般。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娜卡微微一笑，接过菜单点了些分量足够的菜品。因为她看塔绮娅瘦弱的样子肯定是很久都没有饱餐过一顿了

不一会，服务生端上一盘堆成一座小山一样高的炒饭。这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塔绮娅来说，已经是难以置信的丰盛大餐了

「真，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吃这么多吗？」

「不够吃的话和我说，我可以再给你加点」

「谢...」

「你能快点吃就算是谢我了」

「那我不客气了...」

塔绮娅双手捂住心口，口中用精灵的语言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进行什么饭前仪式。片刻之后，结束了仪式的塔绮娅拿起汤匙，㧟起一小勺米饭送入嘴中

本以为很久都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的塔绮娅会是一副狼吞虎咽的吃相。但实际却意外地贤淑得体。也不会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虽然她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但还是安静地一勺一勺吃着。对面的娜卡只是看着她而已。好似塔绮娅吃得高兴，自己也就饱了一样。但这些娜卡自己其实并不知晓，她只觉得自己只是因为没事干所以坐在那发愣而已。她并没有察觉到看着塔绮娅吃饭的同时，自己正露出非常欣慰的笑容

「多谢款待」

大概二十分钟后，塔绮娅放下勺子，双手施礼道。不过她的盘子中还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饭还没有吃完。娜卡问道

「怎么？吃不了了吗？」

塔绮娅摇头

「我想把剩下的打包回去给我爸爸吃。我刚才和他说娜卡姐请我吃饭的时候，他说不要点太多东西让娜卡姐破费，也说不用管他，我自己吃饱了就好。但我看爸爸的神情，其实他也很想去的，因为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了...」

「....服务生，给她打包」

宁可自己没有填饱肚子，也不会忘记那个今天上午还对自己施暴的父亲。到底该说她是个好孩子，还是不知节制的愚孝呢？娜卡也不知道。但她选择尊重塔绮娅的意愿，举手叫来了服务生

.......

「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了，娜卡姐」

在餐厅门口的人行道上，塔绮娅向娜卡深鞠一个90°的躬。娜卡伸手将她扶起的同时，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塞到了塔绮娅的手里

「娜卡姐，这是？」

「你忘了吗？昨天我们打过的那条怪鱼。这是你的那份任务报酬」

打开布袋，里面是几乎满溢出来的金币。这时塔绮娅才恍然大悟过来

「啊，我忘了！」

可能是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的缘故，塔绮娅完全把任务报酬的事抛在了脑后。娜卡用拳骨轻敲她的额头，嗔怒道

「你这孩子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呢？」

「嘿嘿...」塔绮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这次的报酬比较丰厚，就算不出几天任务也没什么开销上的压力。所以接下来的一周内，每天都要按照我的吩咐开始训练。可以接受吗？」

「好的！娜卡教官！」

塔绮娅有模有样地向娜卡敬了个军礼。娜卡也回敬了她一个一样的军礼

「那么，今天就地解散！」

「是！」

模仿完士兵之后两人相视而笑。于是，塔绮娅拿着饭盒和金币离开了。

看着塔绮娅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娜卡也没有移动半步。法恩适时地发话道

「这个小丫头已经完全把您当成是好人了呢。虽然您对她也确实很不错。刚才的那袋金币...您说是塔绮娅小姐的那份，实际上您把自己的那一份也塞进去了吧？」

任务单并不在塔绮娅手上，所以她没能发现娜卡交给自己的金币数量正是任务报酬的100%。娜卡自己一枚金币都没有留下，全部交给了塔绮娅

「是吗？我觉得这些不过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而有必要花费的投资而已」

「当她知道陛下您就是魔王的时候，她会是一幅怎样的表情呢？大概会露出绝望的表情，然后哭出来吧」

人的自尊心，自信心最脆弱的时候，无过于自己最信任的东西背叛自己的时候。娜卡成功骗得了塔绮娅的信赖，让她死心塌地地认为娜卡是能够依靠的存在。当娜卡真的向她表明身份时，不管她届时变成了Lv多么高的勇者，也会立刻变得不堪一击。如果娜卡打的是这个算盘，那么法恩只能对她的高瞻远瞩感到钦佩

不过，娜卡似乎另有所图。她淡淡地说道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这句话是对法恩所说，还是娜卡的自言自语。就连说话的娜卡本人也无法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