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姐妹”间的亲情

年轻的女骑士露休丝，在她的同僚们眼中是一名充满正义感，总是乐观向上，充满活力与朝气的大姐姐。在导师们眼中，她是认真好学，后生可畏的新生代重要后备力量。对她予以厚望。虽然还有不太成熟之处，但大家都相信凭借她的一腔热情与优秀的才能，若干年后一定会成为能够为王国做出巨大贡献的优秀骑士。

但是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阳光正义的露休丝来到王都之前，那不堪回首的曾经的模样。现在，她正对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却被她刚刚的爆炸性发言所震撼到目瞪口呆的魔王娓娓道来那段往事

「那是我十五岁的时候...」

十五年前的露休丝，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家的女孩而已。既不是冒险家，也不具备任何战斗能力。

她出生于在一个名为瓦多镇的城市之中。在那里与她的父母过着平淡无奇却又安静祥和的生活。她的父亲经营着一家旅馆。她平日里也在帮助父母打理旅馆中的大小事务。打扫房间，帮助住客搬运行李...由于肩负了许多这种体力活，露休丝也不知不觉中练就出了一身好体格与高体力。由于她勤恳耐劳，因此也受到了许多住客的青睐与赞赏。

有一天，一名仪表堂堂，衣冠楚楚的中年男性下榻了这间旅馆。

他身着高贵华丽的绅士服，一进门就用他那只戴满十个金戒指的手掏出一个镶嵌着大块宝石的怀表出来，抱怨着马车车夫的懒惰导致他晚了点没能及时见到大客户。说话时，他嘴中的几颗大金牙闪闪发光。

光是这般光景，露休丝的父亲便立刻判断他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富豪。立刻摆出一副仿佛要把牙都乐碎了一样灿烂的假笑上去殷勤地接待他。那副明摆着是在巴结他人的态度似乎说恨不得连他鞋上的灰尘都要替他舔干净都不会有人怀疑。

果不其然，这名衣冠禽兽的出手异常阔绰。他说要在瓦多镇暂时住上一阵子。毫不犹豫地便包下了旅馆中最高级的套房，一订就订了半年之久。露休丝那乐开花的父亲一路点头哈腰地将他亲自送到房间之中。并且叫来了他的女儿：露休丝

「爸爸他和我说，要我用心伺候这名客人，一定要满足他所有的要求，绝对认真仔细地打扫他的房间以保证他可以保持满意，愉悦的心情。他说这样的话，这名客人也许就会给出大量的小费...」

对他人溜须拍马并非是露休丝的作风。但天生爱财的父亲既然如此吩咐，身为女儿的露休丝也不敢不从。更何况照顾客人本就是做这一行的人的分内工作。露休丝只好从命照办。

一开始他还表现得像是个绅士，对露休丝十分客气礼貌，举止也很有教养的样子。不过只过了短短一个月，他就无法忍耐自己的欲望，露出了那看似斯文儒雅的外表之下那丑陋的真面目

「他说他喜欢我，要我当他的情人...」

这个男人曾明确地说过，他是有家室的男人。不仅是有妇之夫更是已为人父。露休丝对于成为第三者，破坏他人家庭一事义正言辞地表示了拒绝。就算男人表示现在自己身处异国他乡需要女人的抚慰以填平他空缺的内心，而且绝不会被他的夫人所发现，露休丝也是坚决不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但醉心于露休丝的美貌的他已是失去了理智。无论如何也要将露休丝得到手。直接与露休丝沟通无法得到回应。于是他干脆找上了露休丝的父亲。

「爸爸他比起我，其实更喜欢的是他的钱包...只要能让他的钱包变厚，哪怕是亲女儿，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

在富豪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钱攻势下，露休丝的父亲心中那道脆弱的防线很快便宣告失守。保护女儿的想法迅速地被金子的香气所冲散。他最终同意了富豪的要求。在某一天将自己的女儿骗到了富豪的房间去，并且从外部将门锁住。只留下富豪与露休丝在房间中

那一夜，无论露休丝如何哭喊，求饶，她的父亲也只是充耳不闻，在自己的房间中数着那堆积成山的金币，盘算着这些金币能用到什么地方...

从那一天开始，露休丝便成为了富豪的情人。每与他共度春宵一次，富豪便会给予父亲大量的财富。母亲不会插手旅馆这边的生意，自己也被父亲和富豪一同警告封了口。有苦说不出的日子折磨着露休丝。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摧残着年仅十五岁的她。

为了寻求刺激，富豪从未采取过任何安全措施。终于在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一次突如其来的呕吐使得露休丝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当时我真的是害怕到睡不着觉，害怕到随时都在不住地颤抖...我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心理准备，所以我去找了那个男人，跟他说要他负起责任来，可是...」

一听露休丝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富豪突然勃然大怒。对有孕在身的露休丝拳脚相加，命令她即日便去打掉孩子。而她再去找她的父亲时，本以为至少在这时会顾及父女之情的他却说出了令露休丝彻底寒心的话语

「爸爸他说要我生下这个孩子。富豪一定不希望这件事被他的夫人与家族所知。因此日后可以以这个孩子为把柄要挟他，向他提出勒索....」

一方是只把自己当作发泄欲望的，玩腻后就随手丢弃的工具与玩具，完全没有想过要担起男人该有的责任的禽兽。一边是将亲女儿的贞洁，尊严与外孙的生命都只当做赚钱工具，连禽兽都不如的父亲。被夹在中间的露休丝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无论是父亲，还是那个富豪的脸都已经让她感到反胃至极。最终在一个夜晚，她背着两人离开了旅馆。只留下一封写给母亲的道歉信后，便断绝了自己与父亲之间的父女关系，挺着大肚子远走他乡。

「我再也不要过那样地狱般的生活了...我只是想要普普通通的幸福而已。普普通通的与人结婚，普普通通的生下孩子...但是和那些家伙在一起，就连这点平凡的要求都已经是如梦想一般的奢望了...事到如今，我也还在恨着他们！恨不得亲手杀死他们...但是不久之后，那个孩子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不知走了多远。只知道在她离家出走的七个月后，她在一个破旧的小教堂之中分娩了。呱呱坠地的女婴出现在了十六岁的她的面前。所有善后的工作都是由露休丝自己处理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当一个妈妈。一个新的生命突然出现在尚且年幼的她的面前，只让她感到手足无措。但眼下的她举目无亲。没有任何值得信赖的同伴。若将这个孩子就此放任不管，这个脆弱的生命很可能会在不久之后便迎来夭折。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无疑是会遭天谴的行为。就算她很迷惘，很困惑。但最后还是抱起了孩子。咬着牙带着她一同踏上了前往下一个城镇的道路。她为这个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叫露提丝。

她不想让女儿知道自己是一名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在人类王国之中，私生子是遭人唾弃，侮辱，看不起的低贱存在。因此露休丝干脆隐瞒了她们之间的母女关系。从露提丝懂事时她就谎称自己是露提丝的姐姐，父母已经双亡，姐妹俩只得开始浪迹天涯。露提丝相信了这个说法，因此到了现在，她还是坚定不移地称呼自己的母亲为「老姐」

「我认为这样的话，至少可以让露提丝能够更健康，更快乐地长大。我不想让她背负那些不该由她来承担的，那个该死的男人与我之间的问题...她不是什么私生子。而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好孩子。是我最好的『妹妹』...我一直是这么看待她的...因为我不能把她视为自己的女儿，那样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露出马脚来。就算我知道这只是在自欺欺人，但我还是在不断地说服自己，露提丝不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妹妹。忘了她是我女儿的事，忘了那个男人的事，就当我爸爸妈妈真的早就已经死了...」

后来，露休丝为了养育露提丝，在一个城镇之中打工为生时，被偶然路过此处的王宫冒险团的精英骑士所相中。那名精英骑士看出了她强大的天赋，以及在工作中一丝不苟的严谨态度，好打抱不平的正义感。便将她带到了王都。将她作为一名骑士培养。露休丝也不辜负他的期望。现如今，她已经练就了一身精湛的武艺。进入王宫直属的冒险团也让她有了稳定的收入。虽然因忙碌的工作而导致她缺乏对女儿露提丝的管教，近几年来她总是背着自己外出，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打起了交道。但她们母女之间的生活姑且也算是平稳了下来。

对于露休丝来说。用自己的力量除掉一切邪恶，不公之事，减少像自己这样不幸的女孩，乃是她最大的目标。不仅是魔物，为祸人间的盗贼，滥用职权行恶的高官子弟都是露休丝最大的敌人。养育露提丝，为她提供一个幸福的人生，就是露休丝唯一的愿望。

直到昨天，她遇到了那个将这一切都摧毁了的魔王...

说到这里，露休丝突然跪倒在魔王的面前，「咚咚」地向她不住地磕头

「求求你！魔王...不，魔王大人！露提丝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了，就算她是那个可恶的男人的种，但同时也是我的亲骨肉，也是我唯一的藉慰...我不想失去她...不管你命令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唯独这个孩子...唯独露提丝，请你大发慈悲放过她吧！不要杀害她！也不要命令我杀害她，更不要把她也变成我现在这副行尸走肉一样的模样...我只希望她能直到最后也作为我的「妹妹」，以人类的身份平安地走完自己的人生...！求你了，魔王大人！您叫我其他人的话我会去杀的，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以后您想杀我也悉听尊便...但只求您饶过她吧！」

这些故事她本想永久地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晓。她打破了这一对自己定下的铁则，将这一切都告诉给了这个魔王，只因为她明白自己已经身不由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在这个魔王手中。她不怕死。但是她不知自己死去之后，彻底失去了亲生的露提丝该如何生存下去。更是有可能会被这个魔王所杀。她害怕自己死后露提丝会遭遇的那些命运。

她知道一切的决定权都不在自己手中。但她此时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竭尽自己所能向魔王求饶了。

「........」

面对她的请求与悲惨的过去，娜卡只是一言不发地托腮沉思。

露休丝并不知道自己在厨房中烹饪之时自己的女儿其实就已经和娜卡又过了正面的冲突。即便没有解除伪装，经过百战历练的战斗直觉足以让圣女身份的娜卡绰绰有余地对付她。从另一方面说，露提丝也正是如此不堪一击。身为魔王，娜卡自然不会与这种比蚂蚁还低贱的货色一般见识。就算露休丝不说，娜卡也不打算杀她。

但是露休丝似乎认为娜卡在事成之后大概会一并将露休丝的家人杀死的样子。娜卡还没说什么，她先主动表明了诚意。虽说不管娜卡杀不杀露提丝，露休丝都唯有服从娜卡的命令这一条路可走。不过既然她有所误会，娜卡最终决定还是利用一下这个误会比较好。

「....可以啊。我可以不杀她。不仅不杀她，等我利用完你，想要处置你之前，还可以让你最后和她见一面好好谈谈，给你时间，让你将想为她所做的一切后事全部处理好」

「真，真的吗！」露休丝顿时喜出望外。而娜卡却话锋一转

「但是我有一个前提条件」

「什，什么条件？」

「昨天我和你说过魔龙之牙的事情吧」

「是，是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听说过...」

「我相信你没听说过。但是我掌握了可靠的情报，它的牙齿一定就在王都内，或是曾经在王都内过。无论如何，这个城市里现在也肯定还有人掌握魔龙之牙的消息与去向」

说着，她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天。我限你三天之内，给我打听出有关此事的情报出来。不管进展多少，至少你也要给我弄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如果成功，我就再多用你一阵子。让你能多和你女儿...不，『妹妹』相处一段时间。如果失败的话...我就送你和你『妹妹』归西。明白吗？」

「是，是！我，我一定照办！」

身为王国的骑士之前，露休丝毕竟还是一名母亲，一名『姐姐』。为了拯救亲人的生命，她现在宁可背叛培养了自己的王国

「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我的奴役魔法，你是无法向我说慌的。只要你能从王宫中打听出情报来，就算最后只是一个假情报我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前提是你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情报的真实性。所以不要打什么自己瞎编一个情报糊弄差事的念头而怠慢工作，白白丢失这能让你和你『妹妹』活命的机会。明白了吗」

「遵命！」

最后，露休丝向魔王再次磕了一个响头。

.......

但是，娜卡却对露休丝说了谎。

「限你三天之内拿出情报，否则就将你们母女一并杀死」...事实上，就算三天后露休丝拿不出情报来，娜卡也并没有真的杀死她们的打算。

对于露休丝这种阶级的冒险家来说，三天之内打听出如此重大的机密却是有些强人所难。失败概率非常之高。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娜卡想在这三天之内自行采取其他行动。

是寻找奥兹，还是派露休丝打听情报。这两个选择令她十分为难。而最后她发现其实这个问题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二选一问题。完全可以双管齐下，两者兼得。派露休丝去王宫内部打听情报的同时，自己利用可以自由来往于天地间她曾去过的任何一个角落的能力：「魔王之权能·虫洞」开始寻找奥兹的下落。这样既可以节省时间与资金，也可以保证在其中一方有了明确进展时立刻采取相关行动以防错过最佳时机。三天之后若无有价值的信息，娜卡认为自己再找个借口继续拉长时间便是。无论如何，三天之后就杀死露休丝再去寻找其他从王宫内打听情报的方法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从一开始就不在娜卡的计划之中。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一直在敲打着娜卡的心灵的因素...

「...这就是人类之间的母女之情吗？」

这不是娜卡第一次见识到人类的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互动。大概三年前，她就已经于她在人间所交到的第一个好友：圣女茉莉的家中见识过人类家庭的表现方式了。但是常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也没有和父母有着矛盾的她们在娜卡看来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家庭罢了。母女之间感情的贵重，宁可牺牲自己的伟大并没有直观地体现出来。而今天，露休丝所讲述的故事则深深地震撼了她。就算她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心中早已是五味杂陈。

她并没有想过，身为母亲者可以为女儿做到这个份上。可以坦然地说出「杀死我也无所谓」。可以果断地出卖自己的国家。在她看来露提丝完全不是一个值得露休丝如此去疼爱，付出的孩子。但在母亲，至少露休丝这样负责任的母亲眼中，孩子是千金不换，更重于国家的无法替代的存在。

而...自己呢？

娜卡丢下跪在地上的露休丝不管，抬头看向窗外的云朵。娜卡的『女儿』此时也正在同一片蓝天之下。她入神地看着，不经意地说着『女儿』的名字

「梅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