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撕裂阴影的闪光（6）

也许是为了抓住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生还希望，也许是为了得到他此时唯一想获得的女人。也许，这个男人心中的一隅尚存一丝与那个女人组建新的家庭，与她和自己之间的女儿开始自己不曾设想过的新的生活等片鳞的良知...

但是，这些都已然不存在于这个男人的心中了。充斥着此时的男人内心中的，仅有无尽的杀意与破坏之欲。为了得到它们，他舍弃了它们。毫无理性地随着本能的驱使挥舞着带有利爪的大量触手，将眼前能够看到的一切物体摧毁殆尽。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在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就像是这头野兽原本吼叫声一般

「露休丝！！！！！！」

十五年前，他只当她是个玩具。是个奴隶。那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当年那个因自己的金钱，以及她父亲的势利而不得不屈身于自己的那个少女，将会决定他一生的命运...

♦

「由...由我来！？」

魔王凭空拿出一把武器一事的震惊尚未消退，她的话语更是令露休丝无比诧异。面对魔王递出来的长枪，她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为...为什么是我？」

倒不是说胆怯。而是因为自己已经接近十天没有进食，又被那个男人用尽惨无人道的方法折磨。露休丝的身体早已是精疲力竭。光是能够站在这里，都离不开魔王的搀扶。让这样的自己战斗什么的，露休丝完全无法理解。

当然，魔王是在十分清楚这样的现实的情况下，才做下的如此决定。她清了清嗓子，为她解释道

「如果是我杀了它，它就算死估计也不会瞑目，也不会服气的吧。毕竟我是魔王嘛，输给我就好像我在耍赖一样...你看，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你，就好像我是个没眼力劲的电灯泡一样...毕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啊」

作为外人，作为人类的敌人，娜卡认为自己能为露休丝做到如今的地步，说是为了利用她的身份为自己提供收集情报之便，但帮助她与她的女儿到这种程度，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娜卡始终不认为自己这个魔王应该是茉莉所说的那种做好事还不求回报的烂好人。虽然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确实也做过许多类似的事情。但至少最后的最后，她认为还是应该由这名深受其害的女骑士自己来亲手解决一切。对她而言，对自己来说，都会更有意义。

「说实话，刚才他试图喝药的时候，我完全可以立即冲上前去打断他的...但我想就这样看他自取灭亡倒也不是坏事。这也是这个符合男人一生的所作所为，最适合他的下场吧。因为这种怎样都好的杂鱼根本就不值一提。不管杀他还是不杀他，对我的人生都不会造成任何涟漪。对我来说，马尔蒂斯就是这样渺小的存在。但对你来说并不一样吧，露休丝」

说着，魔王暂且将长枪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搭在露休丝的肩头

「你难道不想试试看吗？名为露休丝的女人，是否真的只能被名为马尔蒂斯的男人所侵犯过的事实，你难道不想验证一下吗？名为露休丝的女人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也可以完全地超越名为马尔蒂斯的男人，用自己的双手将他的野心彻底粉碎...你不是被支配的那一边，也不是被侵犯的那一边。你应该是将所有不正与不公都消灭掉的，正义的骑士才对吧。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正义而与邪恶，与一切不正与不公英勇奋战的战士，受他人，受你的女儿所敬仰的英雄，那是你梦想中自己该有的姿态才对吧。发生在你身上的不正与不公，难道就可以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推给别人了吗？难道你想就这样缩在魔王的身后，自己只做一个旁观者吗？」

「可....可我现在...」

「你想说你现在不是能战斗的状态？」

「是，是啊...」

「那倒不重要...关键是，你想去吗？」

「咦...？」

「我只是建议而已。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想自己上的话，就由我来杀死它就是了。我说过，在这件事情上我尊重你的意见。只要你想亲手杀死他，那一切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怎么样。能否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呢？你想亲手杀他，或是不想亲手杀他。你的真心，更倾向于哪边？」

「....」

露休丝虽不知魔王有何手段。但是二选一的问题已经摆在她的眼前。

马尔蒂斯。这个男人对露休丝来说，是毁灭了她一切的元凶。是她在这十五年来的生活中想忘也无法忘却，再怎么用正义的骑士的身份来掩盖都无法越过的高墙。

她总是在提醒自己，马尔蒂斯是过去之人。已经不会再和自己有任何瓜葛...但这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马尔蒂斯还活着，纵然天下之大，但自己终有会与他再次相遇的可能。到那一天时，自己又该怎么办？

露休丝不知道。她刻意地不去想。好像只要她不想，这件事，这个问题，马尔蒂斯这个人就和不存在了一样。像这样，她骗了自己，骗了女儿露提丝十五年。就算时常在梦境之中这个男人的身影会多次出现，就算十五年前被他欺辱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露休丝脑海之中。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将此事深深地藏在自己心底，不让露提丝，不让任何人知晓，独自品尝其中的苦涩与疼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能做的事不再像是十五年前一样委身于马尔蒂斯。也不像这十五年之中一样只能逃避现实。现在，她能用自己的双手，将这个男人，将这十五年来自己所体验的一切酸甜苦辣，全部终结。不是经由他人之手，而是通过最为痛恨马尔蒂斯的自己。

这样的机会，到底多少年才会有一次呢？

这样的机会，难道不才应该是自己真正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那么，还需要过多的担忧与顾虑吗？

露休丝不断地在心中质问着自己。其答案，也已经不言而喻了

只要能干掉马尔蒂斯，露休丝就算牺牲一切代价也不足为惜。这样的机会，她决不会让给魔王。所以，她对魔王的回答，仅有两个字而已

「....我想！！！」

不会再欠魔王更多的人情。也不会再低头面对自己与马尔蒂斯的过去。站都站不稳般虚弱的女骑士，此时的声音却比她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铿锵有力。

「就算马尔蒂斯现在可能已经认知不到了...但我还是想让他切身地明白一个道理...我露休丝不是他的玩具，我的身体，我的人生，我的未来...都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不会被他...也不会被任何人所夺走，所左右！」

这句话不仅是对已经无法理解其话语中的含义的马尔蒂斯所说。也是对自己所说。更是对眼前这名魔王所说。

无论何时，露休丝都是露休丝自己。

这个曾经也想过要剥夺她的自由，夺走她的人生的魔王听罢，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震。但很快，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看来我没有帮错人啊，露休丝」

无论她回答哪边，对魔王来说结果都没有太大区别。倒不如说如果她不肯自己去，让魔王来动手的话倒能能快，更简单滴解决问题。不过露休丝的坚持与决意，仍然娜卡感到十分满意。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娜卡才愿意屈魔王之尊，帮助她到这种地步。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战斗的机会让给你吧！做好心理准备吧...接下来的战斗，会比你想象中的要严峻很多！这个男人变化成的这个怪物在我看来不值一提。但是对你来说，应该是有生以来最为强大的敌人！所以，我就帮你恢复到最佳状态...不，最佳状态之上的状态吧！」

随着魔王的话语，一阵温暖的白光突然闪烁在她没有持枪的那只手中。并逐渐包裹露休丝的全身。将她已经破败不堪的身体迅速修复。

「这，这难道是...治愈魔法？」

身为冒险家的露休丝认得出来，这是圣女在治疗受伤的队友时会用到的魔法。只是由娜卡之手所使出来的效果，比露休丝体验过的任何一个圣女的治疗魔法都要更为迅速，显著。

当然，为了让露休丝变得能够战斗的话，光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还不止如此哦」

治疗魔法之后，露休丝又立刻感觉自己的力量在迅速增强。站不稳的双腿也更加有力，扎实。昏昏沉沉的脑袋也变得似乎比往常的自己还要更加清晰，敏锐...这些变化，露休丝也有过亲身经验。这是圣女的体能强化魔法。当初在王都大门前与化为人形之前的露丽莎一战时，茉莉也曾对自己使用过一样的技能。但是娜卡得体能强化魔法的效果，比那时茉莉所使用的还要更加强大许多。

就算肚子还很饿。但恢复到这种程度的话，露休丝认为自己就已经可以拿出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实力去战斗了....

...但魔王的赠礼，并未就此结束。因为她是魔王，不是单纯的圣女。

「最后再送你个我魔王专属的强化吧。你可要好好地记在心中，而且对我感恩戴德哦。毕竟这招在你之前，我也就只对我最好的朋友茉莉用过呢」

代表着圣女的洁白之光，又只在一瞬间化为了代表着魔王的漆黑波动。娜卡轻拍露休丝的后背，将黑色的气息打入露休丝的体内。就像在太阳花镇冒险家学校毕业考试时，她对茉莉所做的事一模一样。

「什么...这，这股力量是....」

这一招的效果，是可以大幅挖掘施术目标的潜在能力，令其暂时性获得此时此刻绝对不可能拥有的真正力量。也许这股力量需要通过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来修炼，来领悟，来通过一些不同寻常的特殊方式才能够获得。但在魔王独有的能力「魔王之权能·强化」之下，露休丝立即感受到了堪称「难以置信」的强大在自己体内沸腾。现在的自己到底有多强，根本无法用「翻了几倍」这样简单的方式去描述，连露休丝自己，都为自己此时的恐怖之力而感到恐惧。

就好像自己也和马尔蒂斯一样，变成了一个无法想象的怪物一样。

「魔王，这...这到底是...我到底...变成了什么...？」

「马尔蒂斯那家伙用了别人给他的药物才变成了这副模样。如果只是让你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就上的话，那可真是不公平呢。所以我也特地多送了你一点来自我的礼物。不必担心，除了效果会慢慢消退之外，没有任何副作用的。不会把你变成他现在这般恶心的模样的」

「是，是吗...那就好...」

「还有这个」

魔王一转手腕，将藏于身后的长枪再次递出

「你先前的武器我也找不到在哪。让你赤手空拳地上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就暂时把这个东西借给你用好了」

「这...这又是什么？」

毕竟是常年与武器，尤其是长枪打交道的骑士。只是看过其光泽，露休丝便立刻明白过来，这件武器绝对非同小可。那不是自己所使用过的那些由王国批量分发的长枪所能够比拟的，堪称世间绝品的神兵利器。光是将长枪上的利刃那夺目耀眼的光芒尽收眼底，也让露休丝不得不为其肉眼可见的锋利程度而胆寒。她不曾想过世间还有这样的宝藏，更没想到魔王竟然可以随手就凭空拿出这样物品。

虽然娜卡只是一抬手就拿出了它。但事实上，它并不是出自魔之国的武器

「露休丝。你知道你们国家有个勇者，叫弗洛斯吗？」

「勇者弗洛斯大人？...我，我当然知道...他是整个王国唯一一个与魔王...与你交过手的勇者吧。我听说他在退出第一线之后，在其他城镇负责冒险家教育的样子...」

「是的。那个弗洛斯，其实在几个月前已经被我杀死了」

「.....咦？」

「而这把长枪，就是用他的爱剑重新冶炼过的东西。我本来想打造一把新的剑，将它送给其他人的，但那个人似乎已经不需要这件东西了的样子...所以我就把它改为了一把枪。想今后送给有功的部下...但在那之前，还是先借给你救个急用吧」

「....」

露休丝颤抖着双手，再三犹豫之下，接过了长枪。

勇者弗洛斯的名号在整个王国之中也算得上是如雷贯耳。就算他如今已经年迈，已经不再战斗。但王国之中许多年轻冒险家仍以他为目标，仍然尊敬着他...但他如今已经不在人世，甚至连武器都被魔王所缴获，变为了这幅模样。露休丝也曾听过弗洛斯失去联络，如今下落不明的风声。但没想到，事实竟然会是如此...曾经陪伴过那个传奇之人奋战一生的武器，如今就在自己的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在露休丝全身蔓延。

「魔王...」

「嗯？」

虽然场合不太凑巧。但是露休丝却难掩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如果只是想拿一件武器出来借给自己，魔王完全没有必要将这件武器的来历，以及自己杀死了弗洛斯等事全盘托出。这对她而言，应该没有任何好处才是。而对于拿到这件武器自己，其真实来历与背景反倒会让露休丝倍感压力。

当然，告知此事也不是魔王的一时兴起。她自嘲般地笑了笑，无奈地回答

「因为我不想被你当成是什么好人啊」

「诶？」

「你还记得吗？你以前曾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我真的是坏人吗？...」

「...」

「其实我在出发寻找你和露提丝的下落之前，茉莉也说过类似的话呢...说我是个老好人，说我只会一味地为他人付出而不求回报...真是的，我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才帮了你们一下，然后产生了一些和我的预期可能有些出入的结果而已...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成是善人的话，那还真是让我魔王的身份蒙羞了呢」

「...」

「杀死弗洛斯不是为了帮助任何人。仅仅是因为他曾经在我手下溜走过，还泄露了我的等级情报。对我而言，他的作为是可忍孰不可忍。是罪该万死的行径，所以我杀了他...这下你明白了吧，露休丝。虽然现在站在你这边，为你出谋划策，但我终究还是魔王，终究是你们人类的敌人哦。就和马尔蒂斯刚才说的一样，你这名女骑士最好还是不要和我走得太近，以至于让别人以为你在和我同流合污一样...就算此时利弊一致，但你我...你们人类王国和我们魔物，是永远无法和解的敌对关系这点，希望你不要忘记」

「...我知道了...」

露休丝明白，魔王早已察觉自己对魔王的态度的转变。也早已发现自己曾多次想对魔王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所以，她才说了这些话。自己似乎有些忘乎所以，险些把这个恐怖的恶魔看成一个普通的善良少女了。以至于这样的想法早就泄露给了周遭的人。

说实话，勇者弗洛斯被她所杀一事着实令露休丝感到意外，感到震惊。

「但是...」

但是，她能够理解

「...站在你的立场和角度来看的话，将弗洛斯大人杀死也是没有办法，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呢...」

魔王并非是出于恶意，为了嗜血，为了享受人类的恐惧而杀戮。

「...如果有魔物来盗取王国的国家机密，在我们人类王国这边也是肯定会遭到处刑的吧...」

就算违背了魔王的初衷。就算魔王听了以后不会非常高兴。但是露休丝仍然要将自己的真心，毫无掩饰与保留地表达出来

「...所以就算你杀了弗洛斯大人，我仍然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无论目的如何，过程如何。眼前这名少女是给予了自己最大的机遇，给予了自己「重生」的最大恩人。这样的事实，就足够了

「魔王，你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善良的人」

说着，露休丝拉紧遮掩自己身体的破布。在胸口上方一点的位置系上一个死扣

「...啊？你，你说什么胡话！我刚说过我...」

「来吧！！马尔蒂斯！」

无视了魔王那怎么看怎么像是辩解，掩饰什么一样语无伦次的反驳，露休丝转过身来，举起长枪，对准了眼前的怪物。此时，她的双手已经不再颤抖。压力，紧张等情绪，已被她坚定的信念一扫而空了。坦率面对自己的罪孽并为此忏悔，仅仅是自称邪恶的魔王，和到最后都用华丽的外观掩饰肮脏与丑陋，为了实现野心与欲望而堕落至此的人类，哪边才是她最该痛恨的敌人。哪边才是她此刻真正应该面对的死敌。这个问题的答案，毫不动摇地在女骑士的心中闪耀着。

那不是在书本，在演讲上所被迫传授的，而是她自己所领悟出来的，真正的正义。

接着，她强劲的双腿蹬出将钢铁制成的地板都踏出一个破洞的力道，笔直地冲向自己人生之中最大的敌人面前

「我露休丝，就是撕裂名为马尔蒂斯的『阴影』的，照亮自己未来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