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重逢的倒计时（下）

林间小道的一条小河上泛起月光的光斑。虽不及瓦多尼娅瀑布下的那片巨大的湖泊那样壮观，但也有着令欣赏者心旷神怡的美丽。

河边的土地上隆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沙丘。沙丘前竖起一块简陋但十分干净的小石碑。两名少女立于石碑之前，双手合十

「奥兹，事情演变至此实非我的本意。你不是罪该致死之人。我为了我的约定擅自夺走了你的生命，真的十分抱歉。若有来世，再得报应」

重新变回那个十四岁少女的模样的精灵少女：塔绮娅双目紧闭，对死去的好敌手道出自己的遗憾，进行最后的告别。而她身边的魔之公主：梅艾拉，也是一样的姿势

「奥兹哥哥，妾身和你相识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能明白你是个满腔正义的好人。能够与你相遇，妾身其实非常高兴。妾身愿你来世能够获得幸福，能够真正功成名就」

她们不久之前，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死战。好不容易打退了对手后，她们也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即带着死去的同伴的尸体与昏睡中的同伴逃亡了约数十里地之遥。现在她们已经完全离开了瓦多镇周边，来到了一片偏僻的荒野之中。

在这里，她们发现了一个适合休息的小山洞，山洞前的河流可以用来取水，捕鱼从而保证一晚的饮食问题。河边的空旷土地也十分适合用来埋葬死去的同伴。因此在简单的准备工作之后，奥兹的身体便被厚厚的黄土埋在了湖边的一棵树下。虽然简陋，但这也成为了一个曾经年少轻狂，才华横溢的少年勇者那坎坷人生的最后之地。

两位女孩对着奥兹的墓参拜了许久，许久。直到天空中的明月开始慢慢黯淡，另一侧的朝阳升起，天空呈现明暗交错之色时，她们才站起身来，回到不远处的小山洞中。

「呼，带着两个人一起逃真的是很累啊...塔绮娅姐姐，把奥兹哥哥埋在这里就真的好了吗？」

「嗯。这里人烟罕至，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

「说的也是呢...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迪亚斯将军他要是再追来的话...」

「不会。我敢确定，我已经彻底打败他了。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接下来...」

说着话，塔绮娅一眼看向躺在山洞内部，还在呼呼大睡的另一名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莫名其妙地卷入进来的少女圣女：帕伊斯。

「...就等她醒了再说吧。毕竟我们也不能扛着她去城里，那样反而会找惹麻烦」

「嗯...可是帕伊斯姐姐她好像睡得很香呢」

不久之前的连番激战已经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与声响。但帕伊斯硬是没有一丝醒过来的迹象。塔绮娅还以为她是不是也死了。在听到她的呼噜声之后才打消了把她和奥兹一起埋了的念头。只是睡得如此之沉的人，实在是世间罕见。塔绮娅一开始也想试着主动叫醒她，但无论是晃身体，在耳边大喊，还是扒眼皮，都只是无功而返。现在两人只好坐在她的身边眼睁睁看着她的睡相，再无良策。

「那个叫骑士的女人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

「妾身也不知道呢...」

「现在也没法再回去找她了...估计瓦多镇那边派出去的人已经到了吧。虽然没办法，但也只能等她自然醒了。呵欠......」

毕竟彻夜未眠，接连与三名强敌展开了没有任何喘息时间的高强度战斗。稍微放松一下，倦意与困意便让塔绮娅变得睁不开眼。就算梅艾拉在战斗之后治疗了她的伤势，也没法驱散疲惫不堪的肉体的疲劳感。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现在她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梅艾拉，今晚我们也在这里过夜吧，等明早帕伊斯醒了，我们三个一起赶路」

「好的。可是...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这个嘛...反正迪亚斯已经被我打败了，就等明天起来慢慢想也不迟」

「嗯...」

既然塔绮娅这么说，梅艾拉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最大的强敌已经被彻底的击退，她们也确实应该从紧张感之中解脱出来才是。

当晚，塔绮娅便睡在右边，梅艾拉在中间，帕伊斯则是一个人被丢到了左边墙角的位置。三人盖上临时手制的草席充当被子躺在山洞之中。

不同于帕伊斯和疲惫的塔绮娅，梅艾拉躺下是躺下了，但翻来覆去地却是一点都无法入眠。有很多心事让她牵肠挂肚，好奇不已。她试着轻声向旁边呼喊

「塔绮娅姐姐....你睡了吗」

「唔...怎么了」

虽是有些昏昏沉沉，但塔绮娅并未完全进入梦乡。她也毫不吝啬地回应了梅艾拉的呼唤。故此梅艾拉将自己的疑问直接点明了出来

「姐姐，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指什么？」

「妾身明明看到姐姐你被迪亚斯将军打得快要死了...可您突然变成了...那么美丽的姿态...获得了那么强大的力量...」

梅艾拉看过许多的书籍，但没有一本书上写过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很想知道塔绮娅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想知道塔绮娅是否还能够重现那样的奇迹。

不过这对塔绮娅来说，其实也是一样的稀奇

「不...说实话，我也是有些半懵半懂的」

「咦？」

塔绮娅转头看向靠在墙壁上的，那一长一巨的两把精灵之剑。就算已经不在她的手中，巨剑此时也没有再变回原来破铜烂铁的模样。「我在差点被精灵之乐园砍中的时候，看到了妈妈...」

「妈妈？姐姐你的母亲吗？」

「嗯」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母亲薇莉娅为何会在那时出现在她的面前。但那似乎并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确有其事的事实

「妈妈说让我大声喊出自己真正的心愿。我照做了。然后我就突然感觉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钻进了我的身体里...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变成那副模样」

就算没有靠镜子或水面之类的东西查看过自己的相貌，但根据体型的变化，视角高低差的不同，还有那对原本不存在的翅膀塔绮娅也能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简单来说，就是变得更加成熟，成长为五年之后的自己一样的感觉...至于具体的原理，以及发动这样的变化的标准，塔绮娅还不曾掌握。在击退迪亚斯之后，她便立刻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融入体内的两把剑也重新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只是她试着再次融合它们时，却怎样也无法成功了。

塔绮娅能说的，知道的内容便止于此。听罢，梅艾拉也只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味着塔绮娅的说辞的她忽然灵光一闪，微微一笑，问道

「那么塔绮娅姐姐，你的心愿是什么呢？你在妈妈的面前，都大喊了些什么呢？」

梅艾拉想要听到的答案，是「我要遵守约定，保护梅艾拉！」。只是如此，她便心满意足了。塔绮娅已经知道自己对她抱有恋慕之情，不过她也不奢望塔绮娅立即接受她的心意。只要她现在还重视自己，无论以怎么样的形式都好，都对梅艾拉来说是无上的宽慰

但是不知梅艾拉之心的塔绮娅，却如此回答道

「我说，我想打败魔王。为族人报仇，帮你逃离你母亲的控制」

「嗯嗯！」

「还有，我要再见到娜卡姐一面」

「！」

最后的话语让梅艾拉全身一怔，原本在听到她提到自己时喜笑颜开的表情也变得僵硬。稍加思索之后，有些低落地说道

「姐姐你...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娜卡姐姐吗」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

「她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为了见她，为了能陪在她的身边，我愿意付出一切」

「.......」

就算是夜晚的山洞这样漆黑的环境下，梅艾拉也能看到塔绮娅双目之中那闪闪发光的眼神。那里蕴藏着超越了憧憬，爱恋等感情的更为真挚的情感。是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插足，绝对且毫不动摇的感情。

而这样的眼神，却让梅艾拉心中感觉说不清的苦闷。明明是舍身救下自己的大恩人，她此刻的话却不能让梅艾拉感同身受。只让她产生一种落寞的孤独感。

梅艾拉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态。竟有些赌气地说道

「你说愿意付出一切...难道为了见那个娜卡姐姐，塔绮娅姐姐连妾身我都能抛弃吗？」

「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问题只会让塔绮娅倍感困惑与不解。梅艾拉在说完之后也察觉到自己这番像是撒娇一样的话语有些不妥，便结结巴巴地试图自圆其说

「那，那个你看嘛.....姐姐你为了妾身打败了母亲大人的得力部下...这样一来母亲大人一定会派出更多的人手，更强的将军来抓妾身...这样的话姐姐你就没办法带着妾身去找娜卡姐姐了不是吗？姐姐你也不想给娜卡姐姐带来如此巨大的危险吧...如果姐姐你抛下妾身不管可以去找娜卡姐姐，不抛弃妾身就没法去见娜卡姐姐...到了这个地步的话，姐姐你打算怎么选择呢？」

「....」

这样的问题塔绮娅并不是没有想过。但梅艾拉直接问了出来，还是让她颇感意外。没想到这个看似年幼无知的小女孩，也早就想过更为长远的事。

不过梅艾拉本意也并非是想让塔绮娅为难。因为一时冲动而问出了十分失礼的任性问题。她很不甘心，她想成为塔绮娅心中的第一名，但现在似乎还是非常遥远的梦想。如果让现在的塔绮娅在自己与那个娜卡姐姐之间二选一的话，想必她肯定不会选择自己。梅艾拉最终还是有些落寞地收回了这个问题

「没关系的，塔绮娅姐姐。万一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抛下妾身吧。你对妾身有着天高地厚之恩，妾身也希望姐姐你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她对塔绮娅微笑着说道。只是那个笑容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塔绮娅姐姐，您一直保护妾身的话，妾身的母亲大人就一定不会放过你了...妾身很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所以妾身绝不希望你成为母亲大人的眼中钉，这样会给姐姐你和那个娜卡姐姐带来无穷无尽的危险与麻烦...」

梅艾拉这么说，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早就存在于塔绮娅的心中了。

「我不会抛弃你，也不会给娜卡姐带来危险的」

「咦？」

「我会变得更强。将一切袭来的人都击退。保护你，也保护娜卡姐。敢动你们一根汗毛的人，全部都由我来打倒！」

虽然听起来还有些不切实际。但这就是塔绮娅的觉悟。也是塔绮娅的目标。年幼的精灵少女此时散发着完全不符合其年龄的坚强与刚毅。

「.....」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梅艾拉的预料。她无话可说。但看着这样的塔绮娅，听着她这番豪言壮语，却让梅艾拉心中涌起一股如沐浴春风一样的温暖。最终，她笑了

「哈哈...塔绮娅姐姐你真的好帅啊...」

「才不帅啦...我早就被你的母亲盯上了，这次迪亚斯也是被派来杀我的。对我来说除了变强，将他们打倒之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是吗...那看来妾身只是顺带的啊」

「不，没有这回事！我想帮助你的想法，与我是不是被魔王盯上没有关系，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摆脱你母亲的摆布，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梅艾拉明白，塔绮娅这番话中绝无任何敷衍之意。全部都是出自她的真心。就是这样的她，才愈发吸引梅艾拉的芳心。就算塔绮娅看不到黑暗之中公主那张已经羞得通红的脸，梅艾拉还是捏起草席，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不再说话。塔绮娅看着公主这欲盖彰弥的动作，也只是心领神会地一笑。接着闭上双眼。准备进入久违的梦乡。劳累了太久太久的少女们，正式开始享受难得的休息时光。

但是，这样难得的时光，也终究只是短暂的一瞬。

「唰」

梅艾拉忽然猛地坐起，瞪着颤抖的双眼，全身已被冷汗所浸湿。嘴中只是在颤抖地嘟囔着

「不....不....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妾身的幸福难道真的是无法实现的梦幻吗....」

「怎么了？梅艾拉？」

察觉到梅艾拉的异变，马上就要睡着的塔绮娅也立刻扫清睡意，赶忙凑了上去。

只见梅艾拉的面部变得比看到迪亚斯时更加扭曲，更加恐慌，更加绝望。整张漂亮的面孔已经不见任何血色，苍白且冰冷。因为她不曾想过，离别之时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迪亚斯之后前来抓捕自己的人，竟是塔绮娅无论如何也绝对不可能战胜的存在。她可以本能地感受到，一个「绝对」的存在，正在向她们所在的位置逼近

「塔绮娅姐姐！这...这次真的请你快点逃走！就算只有你一个人能逃掉也好...千万要逃！不要再管妾身了！」

「喂！难道...」

梅艾拉这样的态度并不是第一次。塔绮娅立刻察觉到她的用意。一定是有新的追兵杀到了。只是来得比塔绮娅想象中的更快了许多。不过既然大敌当前，她也只有全力迎敌一个选择

塔绮娅猛地抓起两把剑，紧紧握在手中

「来吧！不管你是谁，我都....」

「不要！」

一看塔绮娅准备出洞应战，梅艾拉干脆一把抱住她的腿

「塔绮娅姐姐！不要迎战！千万不要迎战！算妾身求你了！」

亲眼目睹了自己打败迪亚斯的全过程的梅艾拉竟然会怕成这样，塔绮娅也不免有些紧张地询问。

「...难道是比迪亚斯更强的将军吗？」

然而事实却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

「不是将军....不是五将军那种级别的事了！因为马上要来的，是妾身的....」

「你们想逃，是吗？」

打断了梅艾拉的话语的，是从山洞口外传来的低沉的女性声音。

与此同时，山洞的景色在塔绮娅的眼前发生剧烈的变化。坚硬的山墙变为了无数死尸堆积而成的高山。脚下的岩石化为流淌着血河的泥地。遮住月光的天花板消失之后，出现在她头顶上的是燃烧着漆黑火焰的黑色太阳。

「这，这是？」

身边的环境完全是被替换掉了一样，塔绮娅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从未见过，也不该存在的空间之中。只觉得空间之中燥热的空气令她感到呼吸困难。似乎这个空间有着抑制自己的力量的作用。

在黑太阳的正下方，一个身高近三米的庞大身躯脚踏着涂炭的生灵之躯，与无数的哀嚎声一同慢慢向两名少女靠近。直到她们面前五米左右的位置铠甲才停了下来。看着紧紧靠在一起的两名少女，铠甲中传来了有些不满的声音

「真没想到你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这么要好啊，梅艾拉。曾在孤的驾前摇尾乞怜的你，也是对其他人如此卖弄自己的吗？」

「啊...啊....」

彻底陷入绝望之中的梅艾拉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只是跪在地上，恐惧地低下了头。在此人的面前，梅艾拉能做到的只有如此

铠甲中的人看了看这样的梅艾拉，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转头看向她身边的精灵少女塔绮娅。这次，铠甲中的人看了很久。将塔绮娅从头至尾打量了好几次，接着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才开口说道

「你就是那个妄想打败孤的精灵一族的幸存者啊。你好像有两下子，孤的爱将迪亚斯可是受你照顾了呢」

「你...........」

「不过孤和迪亚斯可不一样。既然孤来了，也就意味着你的复仇之路，马上就要画上句号了」

「你...........！」

「放心吧，孤不会和迪亚斯一样慢慢折磨你，会一瞬间就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就当是你打败迪亚斯的奖赏」

「你给我纳命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魔王！！！！！！！！！」

塔绮娅已经全部明白了。不需要任何人的说明了。这个不曾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存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也不重要了。对方的语气中莫名其妙地掺杂了一些欣慰的感情这个奇怪的疑点也完全传达不到她的耳中了

为死去的同胞报仇的机会终于降临在她的面前。精灵少女以生平最为愤怒的怒吼声，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挥舞着双剑冲向了她最为痛恨，也是最大，最后，最强的仇敌...

冲向了魔王：娜玛·卡莲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