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魔王与圣女

「啊」

「啊」

位于室内的魔王，还有位于门外的圣女。两人的视线聚焦在一点时，她们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同一个字。接着，就是一段漫长的沉默时间。娜卡不可思议地看着茉莉，茉莉也难以置信地盯着娜卡。许久无言。在这样微妙的时间与场合重逢，是两位圣女谁都不曾预想过的一幕。

「那，那个...」

只有自己成为牺牲品就好，绝对不要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抱有如此想法的露休丝眼下已经是手忙脚乱。她想保护的朋友茉莉终究还是没能避免与魔王接触。而魔王看到这个圣女之后又会怎么做也是完全无法预料的事情。哪怕茉莉言辞中稍有顶撞，也许魔王就会一怒之下当场杀之。同时，茉莉毕竟也是王宫冒险团中的一员，有许多获取王宫内部消息的机会。魔王打算将茉莉和自己一样改造成她的奴隶，让茉莉为自己所用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无论哪种可能，都不是露休丝所期望的结果。眼下只有尽快打马虎眼让茉莉回去，不要和魔王有过多的接触，才是最为安全的办法。

于是，露休丝再次拦在两人中间，把手搭在茉莉肩膀上，发力将她往外推

「好...好了！我家现在有其他客人，所以没办法听你说...所以你改天再来吧！算我求你了！」

她本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茉莉怎么也该走了才是。

但是她想错了。茉莉接下来的行动，是令露休丝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惊人之举。

「娜卡！！！！！」

茉莉奋力推开挡在自己与娜卡之间那个碍事的露休丝，整个人像是向前跌倒一般地扑了上去，敞开双臂，紧紧地将娜卡抱在怀中。好像不那么用力抱的话，这个令茉莉朝思暮想的好友又会凭空消失一般。然后，她放声大哭

「娜卡！！！！！！！！真的...真的是娜卡！！！！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起初，魔王只是呆滞地站在那里，放任她在自己的肩头痛哭，任由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服，却只是一动不动，毫无表情。但这副模样，也仅仅是魔王因为过度的震惊与意外而没能做出反应，大脑已经彻底停止运转的缘故。当她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她在做什么时候。她也表现出了与茉莉一模一样的反应

「茉，茉莉.....茉莉！！！」

露休丝眼中那个冷酷无情，残忍霸道的恶魔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与泪水。她也反手紧紧搂住茉莉，失声痛哭。娜卡已顾不得什么该在露休丝面前展现的魔王的威严与恐怖，也不管这个一直都只当自己是个大恶人的女骑士还在注视。她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般不住地涌出，尽情地释放与最好的挚友重逢的感动与喜悦，全身心地感受茉莉的温度与触感。

「...............什么情况？」

唯有一个已经满面都是疑惑与不解的女骑士，就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在边上注视着这两个在自己家中抱头痛哭的女孩，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魔王与圣女，陷入一头雾水的迷茫之中

♦

她们不知哭了多久，沉浸在感情的爆发中的二人根本就没有那个闲情去计算时间。直到她们都哭到泪水快要干涸的程度，才有些依依不舍得放开了自己抱住对方的胳膊...说是如此，但她们却还是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掌，不肯松开

「娜卡！你...你到底去了哪里了啊！毕业考试你也没参加，我真的很害怕你会出事，或是被卷入什么事件之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就算来了王都这边，我也每天都在想你是否健康平安，过得好不好！你没事吧娜卡！没有受伤吧？没有少点什么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茉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哦。只不过是有些私事要处理罢了...」

说着，娜卡向茉莉担忧的眼神报以一个温柔的笑容。茉莉也放心地舒一口气

「没事就好...看到你这么健康，我真的再开心不过了...对了对了！我获得了毕业考试的第一名，现在作为王宫冒险团的预备役在接受培训中哦！你看....啊...」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娜卡炫耀自己的光荣勋章。但她一扯衣服时，才发现因为今早的处罚，她的勋章已经被暂时没收了。茉莉的话卡在嗓子里只能硬生生地咽回去。十分失落地放下了自己的衣服。

而早已对此有所预期的娜卡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仅仅是轻抚茉莉的头顶，欣慰地安抚她

「....恭喜你，茉莉。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的」

「嘿嘿...」

有了闺蜜贴心的祝福与鼓励，茉莉也总算是破涕为笑。腼腆地擦了擦鼻子。

虽然来到王都之后，茉莉遇到的事几乎没有一件能够算得上是好事。但今天，却是茉莉最为幸福的一天。

「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王宫那边应该没有对你发出邀请才对...」

「这个嘛...」

「那个，能容我插句话吗？」

露休丝的思路早就跟不上魔王与圣女之间异常融洽的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关心了。但眼看茉莉就要问到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问题时，露休丝还是回过神来及时地打断对话，并试图转移话题

「那个...你们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已经被你们搞懵了....你们难道早就认识吗？」

「啊...对不起露休丝，我擅自...」

听到露休丝的声音时茉莉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正在别人的家里。自己二话不说贸然闯进来实在是十分失礼的举动。她先向露休丝低头道歉，接着，回答了她十分在意的问题：茉莉与娜卡，两名师出同门的圣女如何相识，直到冒险家学校最终分别为止的故事。

..............

「还...还有这么一回事啊？你和魔....娜卡是同一个村子里修行的好友，还一同冒险，就学过...嗯........」

茉莉的故事中所描述的娜卡十分温柔善良，完全就是一个愿意为他人牺牲自己，全心全意地在帮助别人的大好人。这和露休丝从娜卡身上感受到的，体会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她十分怀疑地打量着娜卡。她无法相信这个毁了自己的一切的魔王竟然在他人眼里是这样的一种形象。在遇到自己之前居然曾和其他的人类发生过那么多波澜壮阔的故事。更没想到那天茉莉曾对自己说过的「最好的闺蜜」竟然就是指这个杀人不眨眼，最爱品尝人类的绝望与悲伤的魔头。实在是不可思议。

从茉莉那真挚的眼神与态度中，露休丝完全看不出有娜卡曾对她进行任何胁迫或威胁的迹象。茉莉完全是从心底信任着娜卡，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也许茉莉也是一个魔物，她早就知道娜卡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和她如此要好吗？...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并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茉莉...」

「嗯？怎么了露休丝？」

「我问个可能不该问的...娜卡她的真面目...你知道吗？」

「真面目？你在说什么？」

「就是她除了圣女之外的...身份...」

「没了啊？她不就是圣女吗？而且还是让我尊敬的婕斯大修女都夸赞不已的天才圣女呢！论作为圣女的才能，她可比我强太多了！露休丝，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啊？」

「不...没事了...」

她大胆地在魔王本人面前斗胆提出的敏感问题，也只得到了茉莉天真无邪的眼神作为回答。这下露休丝完全确信了，娜卡完全是对茉莉隐瞒了身份，装作人类的样子在欺骗她。由于奴役魔法还在生效，露休丝本就无法说出真相。再加上魔王本人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安静地看着正在试图戳破她的身份的自己。她只好问到这里就作罢了。

而茉莉看了看形迹可疑的露休丝，再看了看盯着她看却一语不发的娜卡。她突然大叫

「啊！对了！我还没问你们呢！娜卡！你和露休丝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会在她的家里？」

「这...」

「啊啊啊！这个啊！」

好不容易被移开的话题又被茉莉想了起来，露休丝也只好赶在魔王回答之前抢先一步插话，随口编造了个理由

「这....对，对了！因为我们是...是远房亲戚！她只是来王都这边串亲戚的！」

「亲戚....？我以前没听娜卡说过她有亲戚啊...」

「这个...是远房的嘛！辈分上绕了好几道弯下来姑且算是沾亲带故，所以也不是什么值得特地对别人说的关系啦！哈哈...」

「这么说来....好像也对哦。毕竟露休丝你和娜卡还真的挺像的」

「啊？」

「发色啊，瞳色啊，都是一样的啊。我刚见到露休丝你的那天我就觉得你看着眼熟...原来你是娜卡的亲戚啊！那就说得通了！我竟然能同时和你们一家做朋友，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呢！」

「啊哈哈...」

这时露休丝才意识到到自己早已经不再是一头亮丽的金发，而是变成了与魔王相同的银发。这完全就是那个魔王的毒手所造成的结果。是代表着露休丝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尊严，变为魔王的奴隶的证明。她十分反感自己的银发，更反感别人把自己和魔王当做是一家人。但眼下为了避免更为麻烦，危险的情况，她也只好随口附和赔笑。所幸魔王只是听着她们的对话，既未表达否定，也没有作出肯定。这让露休丝较为顺利地将此事糊弄了过去。

说完自己的事，也该说说茉莉的事了。不管怎么说，魔王目前还没有要加害茉莉的意思，就算整个对话过程中茉莉都在紧紧搂着魔王的胳膊，魔王也是毫无抗拒之意地任她搂抱。露休丝也稍微安心了一些，并询问茉莉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

「对了，你找我是想说什么啊？」

「咦？」

「刚才我是不知道你和娜卡认识，觉得不太方便让你在外人面前说这种事，才希望你改天再来的。既然你和娜卡是朋友，那不妨就说了吧。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还请开口」

「这......」

在门口时还迫不及待地要说出口的茉莉，现在却又开始扭捏起来。她看了看露休丝，又看了看身边的娜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她还是咬紧了嘴唇，对露休丝笑道

「...对不起，果然还是我多想了吧」

「什么？」

「没事了没事了！我已经自己想开了！不需要麻烦你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不，这...」

「娜卡，你接下来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啊？」

放下被自己这阴晴不定的态度搞得晕头转向的露休丝不管，茉莉又立刻转头问向娜卡。娜卡沉思了一下，回答

「大概还要待上挺长一段时间吧...我暂时还没有去其他地方逗留的打算。住在这里也省了住酒店的钱，还是挺划算的」

「是，是这样啊！那太好了！有时间的话我还会来找你的！...娜卡，算我求你，这次你千万不要再像那样不辞而别了...我知道你可能看不起我，觉得我给你拖了后腿...但我，我受不了那样...」

「茉莉...」

眼看茉莉又要流泪，娜卡赶忙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在她耳边说道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再那样做了。你也没有给我拖后腿。不要这样贬低自己，好吗？还记得吗？我最喜欢看的是什么？」

「嗯....嗯！我记得！」

茉莉强行憋住泪水，并向娜卡露出灿烂的笑容。

♦

「那么露休丝，今天真的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既然没有了要事，茉莉也没有在露休丝的家中久留。和娜卡稍微叙叙旧之后便表示该离开了。

三人来到门前后，茉莉向露休丝深深地鞠上一躬。然后看向娜卡，向她微微摆了摆手作为道别

「那就改天再见咯，娜卡」

「拜拜，茉莉」

娜卡也挥了挥手。接着茉莉便转身离去了。

「咚」

两人回到屋中，把门关紧之后，露休丝率先对魔王开口了

「那个...魔王，你...」

现在再想继续茉莉来之前那样针锋相对的状态似乎也有些不现实。但毕竟还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只让露休丝觉得气氛尴尬无比。而且刚才的对话中自己也有隐约向茉莉做出暗示，告诫她娜卡的身份不一般的发言。如果此时魔王追究起来，那也十分麻烦。

但露休丝抬起头，却发现魔王的双眼一直紧紧盯着大门，茉莉离去的方向。不肯移开。

「魔王？」

「露休丝」

而魔王再开口时，说出了和露休丝所担心的一模一样的发言

「你刚才是不是想把我的身份告诉给茉莉」

「这...！！我....」

「茉莉来时你极力劝她离开，然后又拦在我和茉莉之间，后来更是问茉莉知不知道我的真面目。虽然你没法对她说出实情，但却通过各种方式向她暗示我很危险，让她远离我等信息...对吧？」

「......」

露休丝心中暗道：该说是不愧是魔王吗？自己的那些意图被一针见血地说破。哪怕露休丝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正确的，是问心无愧的，也还是让她哑口无言。接下来魔王就算怪罪自己，她也只好默默承担...

但娜卡接下来的话，则与她所担心的完全不同。

只见魔王将眼神从大门移到露休丝的身上，然后微微地向她点头致意。

「谢谢你」

「..........什么？」

预想中的责罚不仅没有到来，反而是得到了魔王出乎意料的感谢。这让露休丝更加困惑。为何自己试图暴露魔王的身份，魔王还要谢谢自己？这根本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举动

而对娜卡来说，露休丝的行为本身确实是值得气愤的。但是对象是茉莉一事，就足以让她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露休丝不断地提醒茉莉的目的，魔王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因为你害怕我会伤害茉莉，所以才想让茉莉远离我。为的就是保护茉莉。没错吧？」

「...可以说是吧...」

「茉莉独自一个人来到王都这边，她自己一个人能否平安，顺利地生活与工作下去，我一直都十分牵肠挂肚。但有你这样能够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帮助她的朋友在，我真的是十分开心，也十分安心。就算我不在身边，也有能够扶持她的人在，她也能交到值得信赖的朋友...真的是，太好了」

说完，魔王又向露休丝点了点头。只是这次点下去的幅度要更大一些。甚至连腰都产生了一些角度。

「谢谢你替我照顾茉莉」

「..............」

「好了，我也该出门了」

不等沉默的露休丝做出回答，魔王转身就向门口走去。露休丝赶忙叫住她

「慢着！你，你又要去哪里？」

「去找茉莉」

「找她做什么？」

「你没看到茉莉最后的表情吗？」

「表情...？」

虽然最后茉莉对露休丝说自己已经想开了，然后再对自己展露出了笑容。但是在娜卡眼里，茉莉心中的心理活动却是暴露无遗

「茉莉她有话想找你说，但她看到我之后就放弃了。因为她不想让我担心她，所以故意装作没事的样子，把她真正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只是在逞强罢了，一定还有烦恼没能倾诉。既然她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跟在她后面，自己亲眼去确认就好了。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让茉莉如此消沉」

「魔，魔王....你这家伙...到底...」

先前与茉莉的抱头痛哭也是，对她那异常温柔的态度也是，为了她这样一个人类而愿意对自己低头道谢也是，现在更是为了她如此操心...露休丝根本无法理解。她怎么想也想不通足以毁灭天地的魔王为何会对一介平平无奇的村姑如此上心。这与她所知道的魔王的形象，印象的差别实在太过悬殊，以至于她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好奇与疑问，大声将自己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全都吐露出来

「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啊！茉莉到底是什么人！这下我可不相信她只是一个乡下村子里出来的普通女孩了！不然魔王你不可能如此关注她，还特地接近她，骗取她的信任！难道她掌握了什么王国的秘密！？还是王族流落民间的公主！？还是对你会产生威胁的特殊存在！？你...你到底为什么要盯上她！你到底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啊！」

娜卡没有多言。仅仅是推开房门，在离开前，留下一句足以代表一切的话语

「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