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风云突变的前兆（上）

当阳光再次挥洒在这片大陆上的时候，就是告别的时刻了。清晨的太阳宣告着一个家庭的暂时别离，也代表着「崭新」的一切的到来。

露提丝用纱巾蒙住脑袋，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打出一个哈欠，揉了揉从布缝中露出来的眼睛。她身上的睡意仍未褪去，但却不得不顶着这样的困倦感提着简单的行李立于一辆马车之前。

她那恐怖的「老丈人」明言命令过她不可在王都之内久留，否则很可能会发生变故。刚刚从生死攸关的困境中捡回一命，小睡一会，她就不得不立即离开这个生活了许久的王都，前往一个偏远地带的小村庄中渡过两年全新的生活。

这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她和她的家人...

....

「听好了，露提丝。我和茉莉已经写好了书信，提前交给邮局了。从这里到茉莉的家乡大概需要一个月的路程。信件应该会比你更早抵达，所以你到达目的地后婕斯大修女就会派人来接应你才是。在这期间，你不许摘下头上的头巾，不许让任何疑似官差的人看到你的脸，否则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明白了吗？」

「是...是！娜卡小姐，我会谨记于心的...」

在娜卡的千叮万嘱之下，露提丝用力地点头，记住每一个细节。自己无法向王国自首来偿还罪过的情况下，这个比露提丝还要矮小，看上去还要年幼的女孩就是自己的法官，行刑官兼保释官。只有听从她的安排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这点露提丝在经历了这些天的事件之后已经完全心知肚明了。

「咕....」

此时的露丽莎也同样被棉被包的严严实实，被娜卡抱在怀中。敏锐的她虽然对露提丝即将远去有所察觉，但也只是有些哀伤，寂寞地低鸣着而已。她舍不得离开露提丝，但也能意识到这对露提丝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抉择，同时也是自己的主人的意思。自己能做的，也不过只有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以满怀着期盼的目光看着已经行囊准备完毕的她准备上路的身影。

「不要担心，丽莎。我没关系的，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也会尽量去做一个好人，来弥补我的过失，让我成为一个能够更加配得上你的人...」

露提丝弯下腰来，轻抚着心爱之人的小脑袋，对她露出代表着自信，以及信赖的笑容

「没能在你会说话的时候多和你说说话，我真的感到非常非常遗憾...所以等两年后我归来之时，你也要做出改变...一定要变得能言善谈，让我们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聊天...还要变得像我们的梦中那样巨大，帅气，载着我飞向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哦！我相信你能办到的！在这期间你要听我老姐还有你主人的话，健康平安地等待着我！」

「......咕噶！」

含着泪的小怪物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发出了肯定的叫声。

与最放心不下的对象告别完毕后，露提丝直起身板，先是看向了抱着露丽莎的娜卡，向她再次深鞠一躬

「谢谢您，娜卡小姐。迄今为止，我真的受了您太多的关照了。我还是个不成熟的家伙，但我也会尽全力回应您对我的期待」

「...哼，我从一开始就没对你抱有过什么期待，小丫头。我只是看在亚格的面子上罢了」

「...这样也足够了...」

就算娜卡嘴上并不承认，但她那明显心口不一的结巴语气和有些游移的视线都暴露了她此时欣慰的心情。露提丝心领神会，再未多言。

最后，她把头转向了娜卡身边的姐姐。这次来为自己送行的人一共就这三位。而这一位，也是露提丝有着最多想要诉说的话语的一位。

「老姐....」

她咬紧颤抖嘴唇，似乎在做着什么思想斗争一样欲言又止。但最后她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是抱歉地对她笑了笑

「...对不起，我是个坏孩子。结果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露休丝则是摇了摇头

「不，不是...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好孩子。只是你做了错事而已....露提丝，做过错事的孩子并不意味着就是坏孩子。而且这其中我也有无法推辞的责任。你并不坏，你本性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孩子...你一定要相信这点。因为这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最为真诚的感受啊...」

「老姐....有一件事我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做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我...现在能做一下吗？」

「什么事啊？想做的话就做吧...」

「唰」

露提丝手中的行李包悄然落地。她向前一步，来到露休丝的身边。张开双臂，将姐姐紧紧抱住。

「谢谢，还有对不起，老姐」

「.....！」

这样的举动对露提丝来说是第一次，对露休丝来说也是第一次。她愣住了。她身边的娜卡，以及露丽莎也愣住了。对于女儿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出的那虽然简短，但是蕴藏着无尽的谢意与歉意的声音，她直到木那的身体经过近一分钟的僵硬之后，才颤抖地做出了该有的回应。

「露...露提丝...我........我....我对不起你！！！」

「才没有。只有我对不起老姐，老姐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我啊」

因为魔王，以及一头凶暴的魔物的介入才能够彼此真诚相待的两人含泪相拥。诉说着十五年来都不曾坦白过的心声，感受着被冰封太久的亲情。唯有这一刻，露休丝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正在活着。露提丝也真正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母女俩才放开彼此。露提丝坚决地向露休丝点了点头，重新拿起自己的行李

「好了...我该出发了，老姐，你要保重身体。训练不要太劳累，出任务时也不要太逞强了...」

「嗯，我记住了，露提丝。你也要保重...」

「我会的，那么...我走了...」

女儿依依不舍地向母亲挥了挥手，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走向马车。

「......露提丝！」

在这最后的关头，露休丝还是不禁叫住了她。到了现在，一切该说的都在不言之中。但唯有一个疑问，露休丝无论如何也想知道答案：

「你...不问吗？」

「...问什么？」

「我和马尔蒂斯到底是什么关系....之类的...难道你，不好奇吗？你被他掳走，还被他关起来....这一切的真正理由，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

这个问题暂时地留住了露提丝的脚步，让她怔了一下。不过也就只是一下而已。她头也不回地，用背影给出回答

「....好奇啊。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老姐你两年后再告诉我吧」

「诶？」

「对于你，我两人做好心理准备来说...两年时间应该够用了吧，老姐」

「露，露提丝？」

「如果到了那时老姐也不愿意说的话，那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当它是一个永远的谜吧」

「....」

「再见了.........老姐。」

在最后两个字上进行了停顿，加重语气后，露提丝迈开步子，正式地跨入了马车车厢。品味着她最后一句话中的深意，露休丝只是默默地向马车挥了挥手。目送着她踏上第一次如此长久地离开自己身边的旅程

「...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娜卡来到马车旁，向车夫低声说道

「....明明你的伤还没痊愈，还特地叫你跑一趟干这种粗活累活，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而戴着长檐帽的马车车夫也以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

「能为魔王陛下助一臂之力，是属下我的荣幸。我一定会将这名人类安全地送达目的地，请陛下放心」

独臂的车夫用单手拿起缰绳，向娜卡做下令她十分安心的承诺。这漫长的路途上只要有这位让娜卡完全信任的车夫陪伴，她相信绝不会出任何意外。

「驾！」

车夫扬起马鞭，在一声喝声下，马匹抬起四肢，拉着车厢开始远去，向着王都的大门方向进发。只剩下揉着流泪的双眼的小魔龙，终于可以放松地长舒一口气的魔王，还有沉默的女骑士三人留在王都的大街上。

「好了，我们回去吧，露休丝。过两天就是你的重新入团考试了，我觉得你再热热身练习一下比较好」

「....嗯，好的」

直到马车的踪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露休丝才不舍地转过身来，与娜卡一同并肩而行。一边走着，她们一边融洽地聊着天：

「露提丝...她其实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我和她真正的关系这件事...」

「...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都不重要吧。你们之间的亲情是真实存在的，她也能理解你的辛苦和不易了，这不就挺好的吗？」

「但是...我还是有一种在欺骗露提丝的感觉...只有在以为她快死去的时候才能向她坦白真相，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如果她真的在乎的话就不会说两年后再问了吧。她最后还叫你老姐，就是对你迄今为止的做法和态度的认可，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强行把真相塞给她呢？」

「嗯...........说的也是啊。露提丝这是在体谅我的感受，她知道我的苦衷。我也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那就不必纠结了吧」

「...说起来，娜卡」

「嗯？」

「你其实还忘记了一件事哦...」

「什么？我为你们一家的事已经这么精打细算了，还能有忘掉的事？」

「....那个奴役魔法」

「啊？」

「在工厂里你曾经解除了对我使用的奴役魔法，让我亲口对马尔蒂斯诉说你的真实身份...那个能强迫我无法向他人透露你的身份的魔法，你忘记重新对我施加了哦。现在的我可以对任何人说你就是魔王哦」

「啊...！还，还真是.......喂，你最后那句话难道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不是！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啦。虽然我已经决定不会再叫你魔王了，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就用吧。我没关系的」

「...不，还是算了吧...事到如今再用那个魔法控制你的话，总觉得怪怪的...」

「呵呵...你果然很善良呢，娜卡」

「闭，闭嘴！」

「号外！号外！」

而打断这段愉快的闲谈的，是位于街边的一个报童的叫卖声。他高举着一沓今早刚刚出炉的报纸，用比平时更响亮的声音扯着嗓子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因为今天的报纸上，印着足够吸引他人眼球的重磅新闻。

「慈善家马尔蒂斯的丑陋真面目被揭穿！活跃于王都周边的人贩子组织被国家剿灭！！想知道详情的就快买报啊！！」

只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魔王与女骑士两人停下对话与脚步了。

「....喂，那边卖报的」

稍作思索后，娜卡从口袋中摸出一枚金币，走向那名报童

「给我一份报纸」

♦

「.....奴隶商人组织的首领查尔斯已被抓获，今日即将在王宫的行刑处斩首示众。同时王国查获了查尔斯的名单，将组织中绝大部分的奴隶商人与打手一网打尽，并顺藤摸瓜救出了诸多被作为奴隶售出的女孩，同时也查明了多个富豪商人背地里进行人口买卖的不法行为的事实，并由王宫予以严惩....」

回到茉莉的家中，露休丝，娜卡以及茉莉一同挤在报纸面前，由娜卡阅读上面所记载的有关昨日的一系列事件的王宫官方消息。

「...这说什么也太快吧？明明才过了一个晚上而已」

就算是依然信任着王国的茉莉在看到新闻之后也不禁产生了如上的质疑。娜卡则解释道

「将查尔斯的部下抓获只是时间问题，这不过就是先斩后奏罢了。至于将那些女孩救出的事情也是。他们只要找到了那个组织的交易名单，找出那些女孩的下落也是很简单的事情。至于严惩我想听听就好了，大概那些商人早就私下花钱买通了政府，能将此事不了了之吧...只不过其中最惨的，就是这家伙了...」

念完这条新闻后，娜卡将眼睛移到下面那一行。这则新闻紧挨着上一条新闻。因为这是被王国拉出来作为典型案例，吸引民众怒火的靶子的，那个已经连生命都失去了的马尔蒂斯的相关消息

「...慈善家马尔蒂斯被证明与那个奴隶商人组织交往最深，并购买了大量女孩作为奴隶。那些女孩现已被王宫在马尔蒂斯的庄园之中找出并救援。王宫顺藤摸瓜地对马尔蒂斯的资产进行调查，发现其所持有的98%的资产疑似全部来源于非法交易，属于非法所得。因此王宫即日起将对马尔蒂斯企业提起公诉，进入正式调查阶段。一旦所有罪名最终查得均为实情，将会责令企业对马尔蒂斯名下的资产全部上缴充公处理。现已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进行冻结。至于马尔蒂斯本人则畏罪潜逃，至今下落不明...」

将新闻中所交代的情报大致念完后，娜卡猛地将报纸甩在桌子上。现在她终于明白昨日那个被自己所杀的王宫护卫队队长话中的含义了

「原来如此，昨天那些官兵在马尔蒂斯庄园里面大搜特搜，就是在搜索值钱的东西拿去上缴啊...王国那些家伙看来早就盯上了马尔蒂斯的资产，然后利用那个药物对其进行灭口，借此机会将他的罪名公布于世，将他的财产全部化为己有...哼，马尔蒂斯那家伙也真是交友不慎，和这些对他的财产虎视眈眈的家伙推心置腹，最后招致这样的人财两空的灾祸...不过他也是活该。对吧？露休丝」

「....」

看着这样的新闻，露休丝如今也是百感交集，无言以对。她很憎恨马尔蒂斯不假。但这样的结局又是否正确呢？自己一切的悲哀与血汗最后莫不是被他人为其他目的而行了方便？被牵连进去的人难道也和他一样罪有应得？她想不通。所以无法回答

「茉莉，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真相。露休丝身强力壮，所以她打算再保持一阵王宫冒险家的身份，以便更清楚地观察这个国家背后的一面。但你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读完报纸后，娜卡给出同样只能对这样的新闻保持沉默的茉莉这样一个建议

「辞掉王宫冒险家的身份吧，茉莉。你真的不应该趟这个浑水，这个国家也不值得你去效忠」

「娜卡.....」

露休丝与马尔蒂斯的关系，还有奴隶商人与王宫私下勾结的事情，娜卡已经在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向茉莉说明清楚了。茉莉十分信任娜卡，因此不对她所诉说的那些残酷的真相做出任何怀疑

但是她此时的建议，茉莉并未真正采纳

「....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我以为那么的友善，那么的和平，那么的繁荣的国家背后竟然还有着这样的一面...我....我真的...觉得难以置信...」

她只是个小村庄中走出来不久的，未经世事的乡下女孩。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可是我不效忠这样的国家的话...我又该效忠于谁呢...？我不做圣女的话，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

这是娜卡所无法回答的问题。她不希望挚友陷入险境，却也无法给出更为具体的建议。

「成为圣女是我的梦想，能够救助更多被伤痛所困的同胞，能够多少为在前线与魔王的军队战斗的战士们出一份力，就是我最大的愿望...更重要的是，我要为我爸爸治病，让他能够重新用自己的双腿走在大地之上....娜卡，如果我现在退出了的话，这一切都只会成为泡影啊....」

「.....」

「所以，拜托你了...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国家也可能并不需要我...但是我想要变得更强，作为一名圣女，变得更加可靠！这只有继续接受这个国家的培训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娜卡，求求你让我再试着考一考试，再试着进入一下圣女预备团，好吗？等我变得足够强大，能够治好爸爸的病了，我就一定会抽身出来的...」

「.....茉莉，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的话，请记住我的一句话」

魔王知道这个圣女的心愿，了解她的脾气秉性。再强劝下去只会让对方更心痛，更无助，更迷惘。所以娜卡也不再劝阻了。只是留下一句出自真心地忠告

「千万不要逞强，遇到危险一定要逃命...知道吗？一旦死去的话，什么梦想，什么未来都无从谈起了」

「.......嗯，我记住了，娜卡」

茉莉默默地点头。许下诺言。

「放心吧，娜卡。我会陪她，好好地守住她，不会让她遇到危险的」

露休丝此时也站了出来，拍着胸脯对娜卡做出保证。茉莉也是她的朋友。她也绝不希望茉莉发生任何意外。有了她这样可靠的助力，娜卡也只好暂时点头同意

「好吧...话我已经说到了，这个国家并非你们以前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所以也不要对国家和国家中的任何人抱以太高度的信任，对任何人都要留一道心理防线。知道了吗？」

「嗯」

「...知道了」

女骑士与圣女同时点了点头。只是其中一人是完全发自真心，而另一人，则是满怀心事...

「娜卡她不会骗我....但是....她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我...她还有所隐瞒...」

其中一名女孩如此想着

「我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可是....实话就一定代表是事实吗？....娜卡她，真的完全看清了一切的真相，掌握了这个国家的真面目吗....？」

她在另外两人完全不知晓的地方，暗自思考着

「我....应该用自己的双眼看清所有的一切，然后再做出决定才对....」

思考着与另外两人所想的，完全不同的事情

「...娜卡她并不信任我。我再不信任我自己的话...我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因为始终无法与娜卡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她才不得不这么去想

「我要掌握娜卡不知道的情报...我要让娜卡知道，我不是累赘...我是值得信赖的！」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那个女孩的脑海之中逐渐地清晰起来

「到那时，我一定要让娜卡说出所有的事实...包括她现在还在瞒着我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

她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心底，埋下了一个顽固的信念，捏住颤抖的双拳

.......

直到夜晚再次降临，三人都一直窝在茉莉的家中，不肯出门，对着那张无论内外，都记载着十分丑陋的内容的报纸默默地坐着。直到银月再次弯成一道沟时，娜卡突然站起身来走向大门

「娜卡？你要去哪？」

茉莉出言问道。而娜卡只是如此回答

「....还有最后一件事等着我去做」

♦

「....唉，事到如今，这里也只剩下我这个老骨头了吗....」

马尔蒂斯家忠诚的女仆长：布朗的声音回荡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马尔蒂斯庄园之中。她唉声叹气了许久。她从小便诚恳地为马尔蒂斯一家工作，眼看着马尔蒂斯从稚嫩的小男孩长大成人。也目睹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在这个家中工作，来来往往，走走去去。但这几日般唏嘘画面在她几十年的人生中也实在是前所未见。

许多的官兵闯入家中，将这个她一手打理地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庄园完全摧毁。不仅大量的家具被打砸破坏，馆内更是发生了数起伤人事件，变得满目狼藉。除了她之外的佣人们也被责令辞退，纷纷四散而逃...一个热闹繁华的庄园，一个名声鼎沸如日中天的企业，在短短一日之间就破败不堪，作鸟兽散...事到如今，这个依然没能看清马尔蒂斯的真面目的老妇人也只有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看着落在地上，被踩踏地破破烂烂的马尔蒂斯与其祖上的画像，独自叹息。一切的回忆，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所粉碎。

但是，她依然没有离开。就算其他人都抛弃了这个庄园，也只有她依然坚守在这里。她已经为这个家族工作了几十年，又何必在意所剩不多的几年人生呢？直到最后，她也依然是马尔蒂斯家族的人。要为这个家族奉献自己的一生。早在许多年前，她便已经做下这样的决心了。只是现在依然留在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是一个理智的判断了。她最后能为这个家族所做的，也只有将马尔蒂斯所剩的唯一血脉安全地带离这里，前往安全和平的故乡一途...

因此，女仆长布朗来到一个昏暗的小屋之前，对里面轻声说道

「马尔雅洁小姐，您收拾好行囊了吗？」

「还没有，布朗女士」

屋内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柔和声音。于是布朗回答

「如果不便的话，我可以帮您搭把手...」

「不必了，布朗女士。现在小女我想试着自己一个人去做些什么...」

「...那好吧，我等您，大小姐」

屋内的女孩十分罕见地直截了当表达了自己的个人主观意见。布朗也无法再说些什么。只好尊重她的意见，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候屋内的人与行李一同现身...

而小屋之中，马尔蒂斯的长女：有着与马尔蒂斯极为相似的五官与一模一样的发色的马尔雅洁坐在房间中的地板上。面对满目疮痍的房间，有些笨拙地胡乱摸索着

「...小女我应该坚强起来....小女我不能让布朗女士担心...」

...

这一切对这名十六岁的少女来说也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残酷。一夜之间，自己的父亲就人间蒸发。而平日里每天都会来到自己的房间，用尽一切手段将那些自己并不愿意去学习的知识强塞给自己的家庭教师们也不见了踪影。这虽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来自布朗女士的「这个家庭已经完蛋了。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通知还是令她震惊不已。她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眼下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已经彻底宣告结束，自己能够依靠的人只有布朗女士一人的事实还是被她深刻地认识，理解。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女仆会来为自己更衣，收拾行囊。上了年纪的布朗女士光是收拾自己的东西就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剩下所有的事情，都只能让这个昨日还是大小姐的女孩亲自动手来做了。

可是，她并不会做。

平日会有人来负责收拾，打扫得房间变得乱七八糟，许多东西都混杂在一起，马尔雅洁已经是看的眼花缭乱，晕头转向。更不用提旅行包这件东西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连如何开启都不知道。布朗女士还等在门外，她不想让布朗女士再为自己而操心，因此变得十分焦急，手忙脚乱。

「接，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拿什么东西呢？不拿什么东西呢？......小女我接下来又要去往何方，去见什么样的人，经历什么样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马尔雅洁的手停了下来。她抱住自己的肩膀，小小的身体不住地抖动着

「好害怕啊......小女我.....好害怕啊....外面的世界好可怕...我，我不想去那里....」

不具备知晓该如何行事的知识，也不具备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所认知的知识。这就是一个从未离开过自己的房间的女孩此时内心最为真实的写照。现在回想起来过去的生活，虽然有些痛苦，有些难受。但是十分和平，十分安宁。虽然以前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但现如今这个女孩的心中，只有对一切的未知的恐惧而已。

「可是，不能不去...布朗女士还在等着我...这里已经不是可以居住的地方了，我应该离开这里...不然小女我是活不下去的...」

就算恐惧，害怕，马尔雅洁还是不断地在用现实说服着自己。再怎么不愿意去面对，也有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以前的日课是这样，现在离开这里也是这样。她鼓起勇气，再次把手伸向了行李箱

可是不懂的事情毕竟就是不懂。她的手指在箱子上反复地游走，但就是找不到开启它的方法

「怎么办...怎么办...」

「要我帮帮你吗？大小姐」

「.....诶？」

就在她犯难之时，一个虽然只听过寥寥数次，但却深深地印在马尔雅洁记忆中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转头看去

本该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被开启，凉爽的微风从那里吹拂而来。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在窗沿上，背对着月光朝向屋内的自己。

就算因为阴影而无法看清她的面孔，但她认得出来。就算只有一面之缘，但马尔雅洁在那之后无时不在期盼着能够与她再会。她那温柔中却蕴藏着巨大力量的手掌，马尔雅洁还想再次拉起一次。

本以为已经无法再实现的愿望，在这破壁残垣之中得到了满足。马尔雅洁不敢相信，又十分激动地喊出那个被她牢牢记在心中的名字

「卡...卡莲拉小姐！？」

娜卡微微地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了，马尔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