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己所不知的另一面

短短几个小时之后，塔绮娅就衣冠整齐地伫立在女宿舍的大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出口处。看上去很精神的样子，但实际上她昨晚一宿都没有睡上一秒。

此时已经到了早餐的时间，已经有一些女性陆陆续续地从宿舍中走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个赖在女宿舍门口的「男性」，她们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害怕地拉开距离，绕着塔绮娅走。

「那个男的怎么回事啊？」

「不会是痴汉吧」

「看他这么小，应该不至于吧」

「这跟年龄没关系哦。现在的小男孩别提多色了...」

像是如上这种闲言碎语，塔绮娅根本就不往心里去。她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出口，等待那个身影的出现。

往日里都是早睡早起的那个人，今天却罕见地迟迟不肯出现。但是塔绮娅还是等着她。在见到她，向她确认彼此的感情之前，她决定不会移动半步。

「咦？这不是少年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率先出来的熟面孔并非是塔绮娅所等待的人，而是那个人的好友：茉莉。茉莉揉着眼睛靠近塔绮娅，轻声提醒道

「你在等娜卡吗？她才刚起床，我估计还要等一会才会出来吧...现在女宿舍里面都有人在议论你呢，你还是先离开一下比较好哦。不然我怕宿管会出来找你算账」

「....」

茉莉好心提醒她，但塔绮娅则是一声不吭。眼睛也没有注视茉莉。就当她不存在一般。

「喂？少年？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茉莉也发现自己似乎被无视掉了。在塔绮娅的面前挥了挥手，确认一下她是没听到还是昏过去了。

而这一行动招来的，却是茉莉不曾见过的，塔绮娅冰冷且无情的回复

「你好吵啊。茉莉姐。能离我远一点吗？」

「诶？」

塔绮娅突然的暴言让茉莉浑身一僵，愣住了。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是再一回味，才明白这个明明受了自己不少关照的少年居然在用如此不客气，充满敌意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但是茉莉并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得罪于她的事。只整得茉莉是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啊，少年？说话怎么这么冲？心情不好吗？」

「....」

但是茉莉再问她话时，她又开始采取了无视的态度。不管茉莉怎么说，怎么喊都是无动于衷。最后茉莉也只好不识趣地离开了。

茉莉自然是不知道昨天晚上米蒂安都对塔绮娅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听完那些话之后的塔绮娅现在不再把她视为关系好的熟人大姐姐，而是势不两立的情敌。茉莉虽是没有这种意思，但已经变得有些不正常的塔绮娅并不这么想。

又等了几分钟之后。终于，塔绮娅翘首以盼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呵...好困...」

哈欠连天的娜卡迈着缓慢的步伐，慢慢地走下了台阶。昨天通宵在博物馆中查询资料的她并没怎么睡好。真正合上眼的时间也就只有天亮前的那一小会而已。

当她一只脚踩在了地面上，另一只脚还在台阶上时，塔绮娅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

「娜卡姐！」

「哇...塔绮娅？」

睡眼惺忪的娜卡一开始自然是没有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等她用异常洪亮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并凑到面前时着实吓了娜卡一跳。待娜卡看清来者的身份后，她疑惑地问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一大早就跑来找自己，娜卡还以为昨晚是不是又有什么意外发生。比如身份差点暴露，或者又和奥兹起了冲突之类的。但如果是这种事的话，塔绮娅会是一脸委屈的表情，一开口就是幽怨的语气才对。事实上塔绮娅现在是满面的严肃。

塔绮娅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娜卡姐！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啥？」

「娜卡姐！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哈？」

「请您如实回答！」

「你问这个干什么？」

「请您不要瞒着我！」

「...」

劈头盖脸的就问这种问题实在令娜卡措手不及。而且娜卡也不知道她问自己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用意。

真要说起来的话，娜卡也不知道正确的答案。倒不如说，她一直在回避这个答案。她不知道具体名称，只知道这是一种还在魔王城时从未出现过的感情。换句话说，就是魔王不应该有的感情。所以，身为魔王的骄傲，该有的威严使得她不愿意承认这一点。面对这样的追问，她只好含糊其辞

「不...没什么看法啊」

「没...什么？」

「是啊。你就是你。是我的旅伴，虽然你一开始很不可靠。但是现在...还凑合吧」

「...」

「送你来这里上学也是觉得你应该还可以变得更强。这样的话我接下来的旅行也会变得更轻松一些...大概就是这样吧」

「...」

「塔绮娅？」

自己已经老实回答了，但塔绮娅却低着头一声不吭。当娜卡问时，她突然猛地抬头，脸上充满不自然的笑容

「是，是这样吗！我知道了...那我一定不会辜负娜卡姐你的期待，一定会变得更强给你看的！」

「哦，哦...你有这份努力上进的心就好」

「谢谢你，娜卡姐！那我先走了！」

说完，塔绮娅就丢下还怀有诸多疑问的娜卡，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离别之前塔绮娅的笑容虽然看上去还是那么的阳光。但是娜卡却很清楚。那不再是曾经一扫娜卡心中的杀意与残忍，逐渐融化她冰冷的内心的笑容。其背后似乎有着什么深邃，黑暗的东西，在操控着塔绮娅走向一个无法回头的道路。

在短短的一个星期左右之内，塔绮娅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娜卡隐约感觉到，在她身上正在发生一些不得了的事

「...」

♦

勉强挤出违心的笑容，就已经是塔绮娅的全力了。如果不这么做，她怕她会当场哭出来。实际上，等她跑到没有其他人看到的角落时，就已经是满面泪痕了。她的身体有气无力地倚在墙角，滑动着坐到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

本已决定不再哭泣。但现在她却哽咽地不断重复同一句话。她心中的希望与未来，就这样被她最爱的人掐灭了。

因为太过在意米蒂安的话，塔绮娅反而没能注意到自己有些过于积极，热情了。再加上马上就要上课，娜卡因为困意，思考能力与表达能力都没有达到正常水平。她的态度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就算关系再怎么要好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做出类似的回答。

但是在已经被米蒂安的理论所大幅左右后的塔绮娅眼里，却不是这么单纯了。不求回报也就意味着不抱期待。不抱期待也就意味着自己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自己对娜卡来说，只不过是个方便冒险的工具而已。对于没有很强的战斗能力的圣女来说，需要一个强大的战斗职业队友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娜卡遇到了比自己强的勇者的话，大概就会把自己抛弃了吧。纵然娜卡并无此意，但塔绮娅却已经深信不疑。

「可怜我？你是在可怜我吗？可怜我的弱小？可怜我的无助？难道我在娜卡姐你眼里，还是一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孩子吗...那么，我就变得不再让娜卡姐对我怜悯，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勇者吧...不，不行。如果没有了怜悯的话，娜卡姐对我就不再有任何感情了...啊啊，我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自己不够强，那么就变得够强就好了...但如果说怜悯还是维系她们之间的羁绊的最后一根线，那么如果自己变得足够强了之后，还有什么呢？这一想法的终点，也是一个永无出路的死胡同。变强也好，不变强也好。最终自己都不会是娜卡心目中那个重要的人。绝望的感情渐渐占据了塔绮娅的内心。

「算了...干脆就当米蒂安老师的女儿吧...至少我在她心里应该还会是一个重要的存在...」

在绝望之中，塔绮娅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打算放弃。接受米蒂安的提议。就算她知道米蒂安其实不怀好意，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不...不可以这样...」

但这个瞬间之后，剩下的那1%还在不断地敲打塔绮娅的内心。「放弃娜卡」这一选择，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娜卡待自己如何，塔绮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坦白地说，塔绮娅喜欢娜卡。不是作为朋友的喜欢，也已经不再是作为恩人的憧憬与尊敬。她作为一名女性，喜欢娜卡这名女性。喜欢她的相貌，喜欢她说话的语气，喜欢她做事的雷厉风行，喜欢她默默地为自己，为有困难的人伸出援手...塔绮娅喜欢娜卡的一切。

她想要更多地拥抱娜卡，甚至想要再和她做更多，更进一步的事情。

女性对女性产生这种感情实在是很奇怪。所以塔绮娅不愿意承认，也不想让娜卡知道自己的这已经蠢蠢欲动的欲望。她也知道，娜卡对自己并不存在这种感情。米蒂安所说的她都懂。不过她并不在乎。只要能一直跟在娜卡的身边，和她渡过未来的每一天，对塔绮娅来说就是无上的幸福了。就算她的感情无法传达，永远只能憋在自己的心底也好。

但是，如果她克制自己的感情与欲望，却只能换来娜卡的离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有朝一日她会失去对自己的兴趣，抛弃自己...假设情况只会演变至此的话，那么塔绮娅也并不排斥主动改变现在的局面。

塔绮娅不愿意承认自己和米蒂安老师其实是一类人。总觉得自己和她不太一样，现在她才明白，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像她曾经追求自己的母亲，现在追求自己一样。不管是人类也好，还是精灵也好。大家都是自私的集合体。心中的思念就应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又有什么不好？

只是米蒂安老师失败了。她没有得到自己的母亲。也不会得到自己。所以，塔绮娅绝对不要重蹈她的覆辙。想要得到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夺到手

「啊，对了，其实很简单嘛...」

一种从未在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心中出现过的阴暗的感情，此时已经渐渐发芽了。

「娜卡姐现在对我没有什么感情并不重要啊...只要给她创造感情就好了...」

她的声音不再像是原来的她。开始变得不稳，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把娜卡姐变成只属于我的东西吧...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好」

说着有些危险的话语，塔绮娅的嘴角不自然地开始上扬

「谁要去当什么养女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娜卡姐的。就算娜卡姐想要抛弃我，甩开我，丢掉我，躲着我...我也会紧追着你不放的...」

哭泣的表情也已经褪去。现在的她由衷地露出了笑容。

「我不会丢下娜卡姐，跟任何人走的。所以，我也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的...如果有人想要从我的身边把娜卡姐夺走的话，不管那个人是茉莉姐，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瘦小的手掌紧紧地捏成了拳。倾注在其中的力量不是希望与梦想，而是欲望与杀意

「我就让他们全部消失好了...」

这句话不是出自娜卡，茉莉印象中的那个乖巧，温和，努力，腼腆，内向的少女/少年之口。

而是已经被自己所不知道的一面所控制，走向了另一条道路的精灵的残忍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