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恶魔少女的阴晴无常

自从诞生以来，塔绮娅在同龄人之中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普普通通的相貌，普普通通的性格，普普通通的成绩。完全是一个放在精灵堆里的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平庸之辈。她在迎来十一岁生日为止时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曾几何时，塔绮娅不再这么想了。她认为自己其实是特别的存在。说出来的话并不妥当，但那是在精灵王国毁灭之日。她觉得自己与其他所有同胞们都不同，是极少数的幸存者。在父母死后，她更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她在想，为何自己会是数百万同胞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精灵呢？上天如此安排，一定是有特别的目的。也许这就是命运在指引着她走向复仇之路的意思。因此她开始自诩为不一般的存在，自诩为天才。就算其他人都已经放弃，她自己也依然将杀死魔王视为自己的目标。

但是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自我感觉良好的错觉罢了。

全身的骨头在触手的紧缩下开始发出怪异的响声并出现了裂纹，氧气无法通过被压迫的颈动脉传到大脑，令她的眼前开始一片漆黑。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芸芸众生之中不起眼的一员罢了。

在精灵王国之中，自己一事无成。逃出去之后，也只落了个碌碌无为。一切的努力，辛苦，付出在魔王之女面前都是那么的可笑。这半年来的努力也未能起到任何作用。而最后关头，自己留给一切关照自己的人的东西却只有无尽的麻烦与失望。希望之光终究没有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塔绮娅的一生就在这样一种充满遗憾的结果之中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

「哎呀？」

就在塔绮娅的颈椎，脊柱，手脚关节即将被折断，整个身体四分五裂的三秒前，梅艾拉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她看到已经几乎失去意识的塔绮娅的眼角开始涌出清澈的液体。已经失去焦点的瞳孔之中还有着什么至死都无法释怀的东西。

在梅艾拉杀死那三个小偷时，那三个小偷也曾痛哭流涕过。但他们那只是因为极端的恐惧，为了求饶而害怕地哭泣。人类临死之前恐惧的模样对魔物来说是再美味不过的配菜了。所以梅艾拉才毫不犹豫地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但是塔绮娅却不一样，她并非因为恐惧而落泪。而是包含了不甘，悔恨，自责，留恋等多种感情的泪水。她已经接受了即将死亡的现实。但她眼中却仍看着实际并不存在于她面前的那些回忆。

梅艾拉不知道如此详细的事情。只是塔绮娅的反应并非是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难道人类在面临死亡时，因为个体的不同也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反应吗？她想知道塔绮娅现在在想些什么，暂且将勒住塔绮娅脖子与嘴的触手移开。其他的触手也停止了收缩的动作

当嘴中的触手离去的瞬间，塔绮娅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娜卡姐...对不起...」

「娜卡姐？谁啊」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想报答你，想陪在你的身边，却做了如此对不起你的事...我是个无可救药的蠢材...」

脖子那里已经没有了触手，向头部的供血也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塔绮娅像是没有注意到此事一样自言自语着梅艾拉根本听不懂的话语。不住地向她最重要的人道着那个人根本听不到的歉。

「他在说什么啊？喂，醒醒，小哥哥」

塔绮娅还睁着眼睛，但意识似乎已经进入了梦境一样。梅艾拉用力拍了拍她的脸，将她从临死前的走马灯画面之中又拉回了现实。

回忆中与娜卡在一起展开虽然辛苦，但也是塔绮娅在失去家乡之后最幸福的那些日子的画面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梅艾拉那张俊美的面孔。塔绮娅这时才明白自己还没有死亡。而梅艾拉正瞪着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呐，我问你，你说的娜卡姐是谁啊？」

「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不是你刚才一直喊个不停的吗？」

刚刚处于生死边缘的塔绮娅只是在朦胧的意识中本能地喊出她此时最想见的人的名字。自己并没有相关的记忆。听梅艾拉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刚刚如说着梦话一样地叫出了娜卡的名字。但她不想把娜卡的名字告诉梅艾拉。她害怕在自己死后，梅艾拉会顺着名字再找到娜卡面前也将她杀死。

直到最后也未能报答娜卡恩情的塔绮娅认为自己唯一还能做到的事，便是誓死保卫娜卡的安全了。她扭开了头，倔强地说道

「...和你没关系。想杀我就杀吧」

「咦？还有主动寻死的人类吗？妾身还真是不知道呢」

真的杀死塔绮娅对梅艾拉来说不过如同碾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从魔王城到这里为止，途中梅艾拉已经杀死了不少对其图谋不轨之人。那些人无一不在死前用尽千方万法也要求梅艾拉放过他们。去舔梅艾拉的鞋子，杀死自己的同伴，出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财物...各位是无所不用其极。当然，这些都无法打动梅艾拉就是了。

但对于刚刚来到人间不久的她来说，面对死亡不会求饶，甚至为了保护其他人而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千篇一律的人类看得太多了，塔绮娅却和她所见过任何人都不一样。这个年幼的孩子顿时打消了原来的念头，产生了新的想法。

「...嗯，妾身决定了。既然你想死，那妾身偏不让你死」

她从塔绮娅的身上爬了起来，一挥手召回了缠在她身上的触手。地面上的魔法阵也随之消失了。还差一点就死于此地的塔绮娅，奇迹般地重获了新生。

「你，你要干什么？」

但梅艾拉本来说要吃了自己，但突然又不知何种原因变了卦，对塔绮娅来说这只会徒增她的不安。就算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也只让塔绮娅觉得她依旧不怀好意。

「别这么害怕嘛，小哥哥。妾身改变主意了。不仅不会杀你，还会帮你疗伤，但是相对的，你要把刚刚你说的那个什么娜卡姐告诉妾身，怎么样？能接受吗？」

「你...你问娜卡姐的事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妾身对你们人类还不是很了解，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在死前也要喊她的名字之类的。毕竟妾身的爱好是观察动物的生态呢」

「动物...」

也许在她的眼里自己只是和小白鼠一样的存在而已。塔绮娅再次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不过要把娜卡的情报吐出来，她实在是恕难从命。梅艾拉再等她的回复，塔绮娅也只是咬紧牙关不肯透露半个字。

她拒绝的态度确实是很坚决。但梅艾拉只是涉世未深。观察力与理解力方面都非同小可。只看塔绮娅的样子，她就已经对塔绮娅的心理活动了若指掌了

「不肯告诉妾身？这样真的好吗？妾身想杀你真的是再简单不过了，但是给你这个机会就代表妾身还是想和你好好地交流交流。你不要这大好的活命机会也要选择死亡吗？刚刚你说你对不起那个娜卡姐...想必你其实是很想向她道歉，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的吧？」

「....！」

自己的心思被这个刚刚见面不久的魔物完全看穿，这令塔绮娅露出了明显的动摇。梅艾拉咧嘴一笑。她确定自己说中了塔绮娅的心事。那么接下来再从塔绮娅嘴里套出话来，对梅艾拉来说根本易如反掌

「怎么样？妾身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就有可能再和她见面，把你想说的话，想要展示给她的姿态全部传达给她。这样总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要好得多吧。不过嘛，你非得放弃这个得到她的谅解的机会不要选择英勇就义，妾身也无话说就是咯。怎么样？死还是活...你选择一个吧」

「....」

现在把头脑冷静下来再回想一下的话，塔绮娅也明白梅艾拉确实是好意救下了昏倒的自己。而这场无谋的战斗也是由自己主动挑起。而更重要的，是塔绮娅实在是无法放下心中对娜卡的愧疚。

想要成长得更为成熟稳重，想要成为能让恩人刮目相看的存在，想要向恩人报恩...一旦死去，这些都只会成为一场永世的遗憾。但只要还活着，就总有能够实现梦想的机会。

再次与娜卡重逢，向她传达自己真正的心意，报答那些不知能否报完的恩情。最后，杀死魔王，为族人报仇...这些才是塔绮娅心中最为重要的东西。自尊在这些东西面前只是次要的东西而已。

被魔物故意放了一条生路对塔绮娅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弥补过失的机会。而不是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

忍住屈辱，她说出了勇者本该誓死也不该说出口的话

「...我认输了，请饶了我...」

「嗯，这样才乖嘛」

梅艾拉就像是在夸奖听话的小狗一样，蹲下来轻轻在动不了的塔绮娅的头顶抚来抚去。

塔绮娅很想说「滚开！」。但毕竟自己的命被对方捏在手中。她还是选择闭上眼睛，顶着一张已经红透了的脸把一切不满与牢骚全部压在了心底

♦

不仅是让自己死里逃生，梅艾拉更是为塔绮娅疗好了伤。她只是把阳伞在塔绮娅的身上一扫，所有的伤势顷刻之间便痊愈了。无论是手背上被她猜出的洞，还是全身的多处骨折都好像只是错觉一样消失了。塔绮娅立刻就站了起来。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身子。就像是刚刚睡饱了觉，吃饱了饭一样精力充沛，活力十足。

梅艾拉到底还拥有着多少能力呢？塔绮娅并不知道。但她从刚才的战斗中来看，相信梅艾拉只不过是拿出真实实力的一小部分而已。再加上这种连娜卡的中级治愈魔法都相形见绌的治疗能力，更是让梅艾拉显现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即便已经完全恢复了状态，塔绮娅也不敢再次造次。只得将自己的武器收回，然后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老老实实地按照约定将自己与娜卡是如何相识到现在为止的事都告诉给了梅艾拉。娜卡是如何对自己关照有加，施恩无数。每一天，每一个细节塔绮娅都不肯落下。

人类之间的冒险故事和感情的推进，是梅艾拉只在书本故事中才见过的美谈。而现在活生生的例子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只听得她是如痴如醉。到重大事件发生时更是忍不住询问「然后呢然后呢？」。塔绮娅的故事全部讲完之后，她满足地拍手叫好

「哇！小哥哥你和那个叫娜卡的姐姐之间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故事啊！真的太好玩了！妾身不杀你果然是正确的！不然就听不到这么有意思的故事了！」

「...」

梅艾拉虽然很高兴。但这段故事的结局却在塔绮娅被娜卡所抛弃那里戛然而止。这对塔绮娅来说是不愿提及，但也无法回避的伤痛。她低下了头，露出了伤感的表情。

在塔绮娅的故事中，也提到了她的家乡被魔王军毁灭，亲朋好友一个不剩地被魔王军赶尽杀绝一事。听完有趣的故事，梅艾拉也想起了这些对塔绮娅来说如同灭顶之灾一样的过去。她也明白了为何塔绮娅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她明白，事态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只是诸多无奈所积累而成的一个难以回避的悲剧。

梅艾拉叹了口气，把手搭在消沉的塔绮娅的肩膀上

「小哥哥，妾身能理解你憎恨魔王军的想法。你的家乡被妾身的同胞们破坏，你一定非常难受吧。你与那些只对妾身抱有单方面的恶意，盯上妾身的财物的那些人类不一样，所以妾身最终还是不想追究你对妾身无礼之事。但妾身也想说，这些事妾身只是知情，但从未参与过，妾身也并不是支持魔王军一切的所作所为。你将怒火发泄到妾身身上，妾身也是很委屈的啊」

「...对不起」

虽然是个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人类的魔物。但她救下自己，面对自己的挑衅还宁愿放过自己等事都让塔绮娅开始反思。也许魔物们并非都是非杀死不可的死敌。她听自己讲述过去时的种种表现更看得出梅艾拉不过是个对人类，人间兴趣十足的小孩子而已。自己把对魔王的怨恨全部转嫁到她的身上，确实有些过于莽撞了。毕竟梅艾拉除了为了自保而杀死小偷与反击自己之外，确实还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就算她是魔王的女儿也不该如此对待她。塔绮娅最终还是为她的冲动而向梅艾拉道了歉。

而这对梅艾拉来说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她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放心吧，妾身没有怀恨在心啦...对了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知道了妾身的名字，那么你是否可以也报上自己的名讳呢？」

「我...我叫塔绮娅」

「塔绮娅...嗯，妾身记住了，塔绮娅哥哥！」

梅艾拉在喊「哥哥」两字时特地加重了语气。叫得身为女性的塔绮娅浑身不自在。她虽然没有刻意地欺骗她，但此时塔绮娅的穿着也是一如既往的那一套，确实是很容易让人误会自己是男性。天真无邪的梅艾拉已经擅自认准了自己的性别。已经失去隐瞒性别的必要的塔绮娅决定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为好。

而就在塔绮娅斟酌如何开口之际，梅艾拉再次问道

「啊，妾身还没有确认过塔绮娅哥哥的年纪呢。塔绮娅哥哥今年多少岁呢？也许妾身不该叫你哥哥，应该叫你弟弟也说不定呢！」

「那个，我今年十四岁」

「十四岁啊...妾身今年十三岁！那么妾身没说错呢，你就是哥哥啊，塔绮娅哥哥！」

「...」

再想解释，塔绮娅也解释不出来了。她实在是没想到一个魔物竟然能够如此灿烂纯真的笑容。更令塔绮娅没想到的是，虽然头发的长短，气质，表情等都完全不一样，但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个魔王之女的五官竟然与她朝思暮想的娜卡有着诸多相似之处。稍加幻想的话，就好像是娜卡在冲着自己微笑一样。盯着她的脸看上短短的两秒，塔绮娅就不好意思的扭开了视线。

而她的这一反应也没能逃过梅艾拉的眼睛。看着面对自己害羞起来的塔绮娅，梅艾拉微微地露出了没有被塔绮娅发觉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放过塔绮娅自然不是单纯出于什么「善意」，「一时兴起」那么简单的理由。实际上，她完全是另有所图。

对自己感到害羞，也就意味着对自己有了那种意思。既然有了那种意思，那么她的坚持与矜持就会在自己的容貌前面脆弱不堪。梅艾拉正是为此才故意扮可爱来诱惑塔绮娅。其结果也是成功的。现在塔绮娅已经完全按照她的计划，落入了她的掌心之中了

「对了，塔绮娅哥哥，妾身我有事相求呢」

梅艾拉不只是用嘴说，她更是开始靠近塔绮娅，把身体凑了过去。

一个如此可爱，更是长得很像娜卡的小妹妹正四肢着地爬向自己，这幅画面更让塔绮娅心跳加速血脉喷张。她不敢看她的脸，更大幅度地把头往身后扭，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有...有什么事...吗？」

「那个，你来当妾身的旅伴好不好？」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