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对好敌手的尊重

你...你有什么事？」

在只有两个人的广场上，面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挂着一幅十分诡异表情靠近自己的女人，帕伊斯本能地不断后退。虽然两人同为没有战斗能力的职业圣女，但是年龄差，体格差依然存在。更何况，她这副可疑的样子，已经让帕伊斯怀疑她就是那个老人所说的那个魔物了。

「别这么害怕嘛，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

「聊，聊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你是不认识我。我其实也并不怎么了解你。但是我清楚一个问题...帕伊斯，你的同伴，是叫塔绮娅和梅艾拉对吧？」

不仅是自己的名字，就连自己两名同伴的名字也由她之口说了出来。这更让帕伊斯惊讶不已，并更加提高了对她的警惕。而靠近的同时，女性则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去冒险家公会那边调查过你们的事情了哦。你叫帕伊斯，今年十五岁。你的一个队友名叫塔绮娅，今年十四岁，还有一个叫梅艾拉的女孩...她今年十三岁呢。今天你们一起去了瓦多尼娅瀑布那边打算玩一玩，但是却不巧地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巨大魔物的袭击，在这时你和塔绮娅与梅艾拉失去了联系...我说的没错吧？」

她说的全部正确，不如说，正确过头了。已经到了让人不得不对她产生恐惧的程度。她是不是那个什么魔物先不说，光是如此对自己的事情了若指掌这一点，就足以让帕伊斯想要立刻撒腿从她身边逃离了。

...不过似乎是看穿了帕伊斯心中的怯意。如果让她对自己感到害怕的话，对女人来说似乎并非是一个符合预期的结果。她突然露出善意的微笑，一转先前略显古怪的语气，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腔调说道

「你的队友们可真是了不起呢！」

「....咦？」

女人语气的转遍看来有了成效。一秒前还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神看着她的帕伊斯瞬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既然产生了疑惑，也就意味着开始接受了自己的说法而并非是一味的拒绝与排斥。借此机会，年长的圣女继续说了下去

「你不用这么害怕啦！我只不过是和冒险家公会的负责人关系比较熟，刚才集合之前恰好从她那里听过你们的事情罢了。哎呀，尤其是那个叫塔绮娅的勇者。听说他因为一些事情而在冒险家们之中留下了不太好听的名声，但是这次很多在瓦多尼娅瀑布那边与今天出现的那个魔物战斗过的冒险家们都异口同声地说，他非常勇敢地奋斗在第一线，且贡献出了相当不错的战果呢。鉴于他的表现，冒险家公会想要特地表彰表彰他。这事你不知道吗？」

「这个...我是不知道啦...真的有这样一回事吗？」

「如果你不信的话，不如等今天的戒严结束之后直接去冒险家公会问问不就好了吗？」

「这...」

「不过...」

说到这里，年长的圣女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

「不过不管我们怎么找，都打听不到那个塔绮娅的下落呢。明明我们想要好好地夸奖一下他在这次战斗之中的英勇表现，但是找不到人的话一切都无从谈起了不是吗？而且公会那边也很担心他会不会被卷入到了什么麻烦里了。尽快确保他和梅艾拉的人身安全也是我们的首要目的呢。所以，帕伊斯妹妹」

她的眼睛看向已经在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帕伊斯

「能不能请你这个塔绮娅的同伴和我一起去寻找他呢？既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能够在公众面前表彰他。我们都需要你这个对他有着比我们更深的了解的人的帮助呢。你放心吧，我不是那个老人所说的什么魔物哦。如果不信的话...你看」

说着，年长的圣女用力拽了拽自己的脸颊，她面部柔软的肌肤明显地产生了变形

「那个老人所说的话若是属实的话，那个魔物应该是个虫族才对。虫子的面部肌肉可没有这么柔软的吧？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哦」

「是，是这么回事啊...」

从瀑布那边回城之后就立刻被召集到这里的帕伊斯根本无暇去其他地方闲逛。自然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是此事倒也算是可信。塔绮娅在山上不顾一切地与那个巨大魔物战斗的身姿，自己是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如果塔绮娅能够借此机会得以平冤昭雪，抹去学校中那件不光彩的事的话，身为塔绮娅她队友的帕伊斯只会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从这个方面来说，帕伊斯也是主观地想要相信这个女人的说法的。心头的疑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在帕伊斯的心头消退。

「可是，我们该怎么做...」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公会那边自然有办法帮助我们离开城镇。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去瓦多尼娅瀑布那边调查一下她们的行踪就好了。虽说不一定能够立刻就找到他们。但是总比待在城中要好得多吧？」

「说，说的也是....」

从这时开始，女人巧妙地话术再加上帕伊斯自己不够坚定的内心，使她渐渐动摇，卸下了自己心头的那一丝防备。面对年长圣女伸出的邀请之手，帕伊斯仅仅经过了不足五秒的犹豫之后，便大胆地接受了。

「嗯...好，我也想要找到她们...一起加油吧！」

既然留在这里也是没事做，不如干脆和她一起去解决导致她没能听到市长的发言的最大心病...至少担心队友的帕伊斯，此时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在开始展开行动之前，即将一起行动的两名有着一定年龄差距的女性为了多少增加一些对对方的了解，开始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我叫帕伊斯，今年...」

「我知道哦」

早已在冒险家公会查阅过她的资料的年长圣女打断了她。接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我叫阿玛丽」

♦

一名少年，以及两位少女一同走在未知的天地之中。

奇怪的是，她们并非是并排前行的站位。以较快的速度，似乎是想要甩开什么东西一样的步伐走在最前面的是塔绮娅。梅艾拉以中等的速度跟在中间。而奥兹则是低着头，一副满肚子难以言表的话语的样子走在最后方。

他不敢抬头去看塔绮娅的后脸，也不敢贸然接近美貌动人的梅艾拉，于是便只好选择如此看上去十分谦卑的姿态。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丝毫的松懈。虽说三人一同行动让人能够产生极大的安心感，却也改变不了现在他们正身处于不知有多少危险，而那些危险又隐藏在何处的地带。每走一步，前方都有可能会杀出意料之外的敌人。尤其自己闯入这里时正在追赶的那个具有极强，极罕见的生命力的魔物至今没有露面。奥兹紧握手里的剑，时刻关注着四周环境，魔物们的动向。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自从自己进入这里之后，便源源不断地接踵而至的强大魔物们虽然此时也依旧徘徊在三人的周围。但却无一再向自己独自行动时那样，发出凄厉的嘶吼声扑向自己展开攻击。无论体型大小，是否强大。魔物们好似有意回避一般地在拉开与三人之间的距离。哪怕对上眼神，无论看上去再怎么孔武有力的魔物也会对他视若无睹。拜这种现象所赐，自他与塔绮娅她们合流之后，便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能够称得上是「危险」的情况了。没有任何魔物会袭击过来，渐渐地奥兹也松开了握剑之手的力气。

不过，这又是为什么呢？方才还那么血气方刚，恨不得要将自己这个侵入者大卸八块的魔物们瞬间就老实地跟小猫一样。如此之大的剧变让奥兹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还是在尝试去分析眼下的情况。

独自行动时魔物们会袭击自己，也就是说问题肯定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那么也就可能出在塔绮娅，或是梅艾拉的身上了。

对于梅艾拉，对她一见钟情的奥兹完全没有任何的怀疑态度。再加上他只见识过梅艾拉的治疗能力，并不会认为她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强者。更加不可能会想到「她其实就是魔王之女，所以那些魔物们本能地不敢接近」这种他只凭自己的大脑一辈子也不可能触及到的真相。思来想去，他把目光转移到了走在最前方的塔绮娅身上。

「塔绮娅....果然还是你厉害啊...」

而他所得出来的结论，也不过是认为那些魔物们正在畏惧塔绮娅的实力。毕竟对奥兹来说，塔绮娅的真正能力到底有多么强大，已经是他亲身体验过，足以让他刻骨铭心地记住的庞然大物了。

一直以为和自己只是并驾齐驱，也许自己这边还要更强一些。但在那次毕业考试上奥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塔绮娅所展现出来的，那已经超越了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少女的极限与想象的惊人力量，改变了奥兹的一切看法。而现在，他认为也是这股力量让四周魔物们产生畏惧，不敢与他们交锋。现在自己没有遭到袭击，是拜塔绮娅所赐。

天真无邪的少年，在心底向曾意图加害自己，且并未为这趟安全的旅程起到任何帮助的少女表达了谢意。

然而塔绮娅的语气，表情等等都透露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她还并未打算完全原谅自己。自启程后的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几个小时的时间内，她对自己一语不发。也不肯将脸转向自己。就算是迟钝的奥兹，多少也能明白她此时对自己的这幅态度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但是光是嘴上的道歉，就能得到她的谅解吗？而现在的自己不仅不能为她帮上什么忙，更是依赖于她的强大才得以避免无数的死斗。完全是寄人篱下的状态。这样的自己，又是否有资格能够和她再像以前一样毫无顾虑地开口对话呢？

多余的烦恼压在奥兹的头上。越是没有遭到魔物的攻击，他就越是感觉对塔绮娅的歉意与愧疚更厚一层。所以，他才以最慢的速度走在了最后。

身处最前方，并且不愿回头去观察奥兹的塔绮娅自然不知奥兹此时正在被一堆莫须有的事情所困扰的事实。不过有一个并不安分的人，却早已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空气背后的端倪。她露出不坏好地笑容，突然放慢脚步，凑到了身后的奥兹的耳边。梅艾拉以轻佻的语气，塔绮娅听不到的微小声调对奥兹说道

「奥兹哥哥」

「哇！...梅，梅艾拉小姐...你...」

回过神时，原本还在身前几米远的梅艾拉那副可人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了近在咫尺的位置。这让奥兹不禁发出了惊慌的声音。而梅艾拉立刻用自己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嘴。轻轻地「嘘！」了一下，并指了指那并未察觉到自己身后动静的塔绮娅，表示不要惊动她。奥兹这才强忍住立刻加速的心跳所带来的紧张，结结巴巴地回应

「怎，怎么了吗？」

他表面上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但实际的心理活动却完全逃不出这个小恶魔的双眼。小恶魔咧起了嘴角，开始了自己的余兴节目

「奥兹哥哥，你好像很害怕塔绮娅姐姐的样子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这个嘛...」

那些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而且长达半年的因缘真要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奥兹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开口。而梅艾拉则抢着说道

「是因为你不知道塔绮娅姐姐的性别吧？」

「你...是，是啊...」

心事被戳破，让奥兹有些羞耻地低下了头，有些不太情愿地予以了肯定。

当然，梅艾拉从一开始就知道其中的缘由。提出这个话题也不过是为了借题发挥。她趁着奥兹为难之际，稳稳地把握住了话题的主动权。

「奥兹哥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塔绮娅姐姐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谎称是男人也要混入那个什么学校吗？各种缘由，可是奥兹哥哥你意想不到的精彩与复杂哦」

「什，什么？」

「怎么样？想不想听妾身说说呢？放心，不会让塔绮娅姐姐知道的~」

「....」

好奇心不断地涌现。奥兹很想就此点头说「想知道」。冒险家学校之中也有女性的勇者班的存在。并不会因为她身为女性就将她的就学申请拒之门外。既然如此，明明是女性的她又为何要谎称男性呢？这个问题其实一直都在奥兹的头顶作为一团疑云，挥之不去。

奥兹之所以没有在刚才的座谈之中询问，是因为他不想在心里有愧的情况下贸然谈及此事。塔绮娅不想说的话自然有她不愿透露的理由。随意打听他人的隐私并不是有礼仪的行为，更何况此时奥兹已经知晓塔绮娅的性别，唐突的询问女性如此私人的事更是身为男人的奥兹不愿，也不敢去做的事。但是真要问他想不想知道塔绮娅这么做的理由，奥兹自然是「想知道」的。而现在，梅艾拉正打算背着塔绮娅，将此事告知给自己的样子。面对面红耳赤的自己，她露出更加让奥兹无法冷静下来的笑容。

一方面是好奇心与和梅艾拉说话，就此拉近距离的机会；一方面是对好友，好敌手，也是一名女性该有的尊重。这两种心境在奥兹的脑海中激烈地交锋。自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地挣扎，难以取舍。

不知过了多久，奥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虽然是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是他最终还是得出了答案。

「......不，还是不用了吧」

「咦？奥兹哥哥难道不想知道吗？」

梅艾拉有些意外地样子。在她的预想中，奥兹应该是爽快地点头才对。就算不会当机立断，最终也不会放过这样了解塔绮娅与自己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才是。但奥兹最后还是违背了她的预料。

奥兹看向对身后所发生的事毫不知情，继续迈着自己的步子的塔绮娅的背影。这一切，只因奥兹对她的憧憬，以及尊敬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理由，能够下定如此的决心，以一个女儿身的身份与我，与许多的男性住在一起。我相信那一定会是非常重大的理由。而能够咬牙坚持到最后，并且也没有暴露身份，她所拥有的强韧意志和自我管理能力，真的令我佩服不已啊。我一直将她视为少数能够与我互相竞争，互相进步的高手，只是看中了她的实力与才能。但是她内心上的强大，似乎比她技术上的强大更加耀眼，夺目啊。对于这样一个值得敬仰的好敌手，贸然打探她的过去，实在不是一个想要与她相提并论的男人该做的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

越说下去奥兹的眼神中就越是充满了梅艾拉不曾见过的光辉。那种感情并不是魔王城之中长大，对魔王城中最伟大的人：魔王都不曾抱有任何敬佩之情的她所能理解的东西。本想调戏一下这个纯情的少年，想看着他随着自己的话语而露出怎样表情的梅艾拉就好像吃了闭门羹一样。顿时换上一些冷淡不少的眼神瞥了瞥不识趣的奥兹

「奥兹哥哥真是个无聊的人，妾身好心想和你增进一下感情的，看来是妾身热脸贴冷屁股了啊」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看梅艾拉露骨地表现出了不满的表情，奥兹也立刻手忙脚乱地试图去解释。不想窥视塔绮娅的秘密是他对塔绮娅的尊重，绝无想要坏了梅艾拉的好心情的想法。而这一下，也让两人之间原本安静的气氛瞬间变得热闹起来。这下塔绮娅也自然是感受到了来自后方的骚动。她转过头来，看着不知何时凑到一起去的两人，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两个在背着我干什么？」

「不不！什么都没有啦！」

「....」

奥兹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立刻摆手表明自己是无辜的，而梅艾拉则是气鼓鼓地把头扭在一边。脸上满是不悦。塔绮娅明白，「什么都没有」肯定是掩饰用的说词。

奥兹怎么样其实倒可以放到一边。而有着和娜卡如出一辙的相貌的梅艾拉和奥兹挨得如此之近，让塔绮娅瞬间心生一种莫名的不适感。明明她不是娜卡，明明只是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魔王之女，但这样的画面看在她的眼里，她的心中就总是感觉堵着一团无法疏通的东西一样难受。她一把拉住梅艾拉的手，将她从奥兹身边拉开，拽到自己的身旁。对梅艾拉嗔怒道

「...你不要去调戏那家伙。那家伙会当真的」

「妾身知道了」

不是很认真的训斥，也只换来了梅艾拉明显只是口头上的应允。但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塔绮娅拉着梅艾拉的手。留下还未调整过状态的奥兹在身后，不觉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原本想和她们保持距离的奥兹一看距离竟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大。他也不得不迅速赶了上去

「那个...等我一下！」

「.....！」

他的呼喊似乎起到了效果，塔绮娅突然停下脚步，使得奥兹险些因为惯性而撞到她。而事实上，她因为自己的呼喊而停止前进是不可能的事。好不容易避免了肢体碰撞的情况下停住身子的奥兹，立刻向她询问道

「怎，怎么了？前面有什么东西吗？」

「....你看那个」

塔绮娅伸出手指，指向他们前方的位置。奥兹抬头望去，只见那里是一片高坡。土地上长满鲜花与绿草。但是除此之外，也再无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了。

「什么都没有啊？」

「不是地上，你往半空中看」

奥兹的眼神一直盯着土地，并未观察其他位置。在塔绮娅的提醒下，他更高地抬起了头。望向高坡更远方的天空

很快，他也瞪大了眼睛

「那，那是...！」

一直以来都漫无目的地走在一片平原之中。四周除了树木，魔物之外便再无其他任何能够吸引目光的东西...而这样的旅程，也终于在此时迎来了终结。

在高坡的另一侧，一个偌大的建筑物，出现在了三人的眼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