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雏鸟展翼之时（上）

这次的行动对魔王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魔王不曾想过自己会涉足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女骑士与她那更加微不足道的男人之间的家事。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那个女骑士与那个男人之间的恩怨画上句号之后，自己还会再次干涉此事。

说实话，她也认为自己帮助露休丝一家的已经足够多了。没有必要再插手下去了。露休丝已经被自己救出，至于她的女儿露提丝，完全只是顺便的附带品罢了。如果能救则救，救不了的话对娜卡接下来的计划也并无任何影响。为什么自己又要浪费时间与精力去做这样对自己毫无意义的事情呢？这点娜卡也颇为不解。

明明自己嘴上一直在说不希望别人把自己当成是好人，可为什么自己还是做出了茉莉所说的没有回报，一味付出的行为呢？

所以在听过前辈女仆小姐的问题后，她只能给出那样的回应

「你就当我是个...活到这个岁数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的蠢货就行了」

是的。自己就是一个完全搞不明白到底是希望别人把自己当做是好人，还是当做是坏人的矛盾的存在。搞不懂自己真实想法的蠢货。她只有不断地以近乎自欺欺人的方式，如此说服自己

「毕竟露提丝照顾过亚格，就当还她这个人情好了...」

....

王都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是有一条路却显得有些拥挤堵塞。不为其他，只因那条原本可供数十人并肩，十余辆马车通行的大路此时却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宽度。剩下的三分之二左右，则是被许多身穿闪亮盔甲的王宫护卫队官兵设障封锁。也就是俗称的「交通管制」。以马尔蒂斯庄园的大门为中心，半径约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开始，就有许多来自王宫的人在安排疏通过往路人。告知大家远离马尔蒂斯庄园，请大家不要停留，尽快通行或是另寻他径。

这样的管制措施，以往只有在他国贵宾来访，或是国王与其家族出行时才有可能见到。但近日来却不曾听说过这样的新闻。再加上官兵们特地提到了「马尔蒂斯庄园」这个地名。于是便又好奇者主动询问马尔蒂斯庄园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以至于让官兵们如此浩浩荡荡地集体出动。但是对此，官兵们却是众口一致地回答「日后等调查结束之后将会由王宫官方发布确切的新闻消息说明此事。在那之前希望各位市民不要肆意打探，散布不实谣言制造不安稳要素」

好奇归好奇，但这对绝大部分的市民来说都是和他们的生活并无关联的琐事罢了。人们要么沉默地排队等候，要么不爽地咂咂嘴然后绕道而行。「马尔蒂斯庄园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事」这一消息虽然还是通过口口相传不胫而走，但当日也并未在城中掀起任何波澜。

当然，王宫护卫队如此兴师动众的目的其实也很简单。仅仅是不希望闲杂人等接近马尔蒂斯庄园罢了。通知庄园内大大小小的佣人们「你们被解雇了」的消息，除了极少数有必要留下的人之外，将剩余的全部轰出庄园。只留下士兵，以及与士兵们串通好一起出现在这里的那些蒙面分子，借此开展他们不可告人的真正目的...

♦

「哗啦！」

一名士兵用力地打开一扇橱窗，接着将里面的陶瓷器一股脑地拨开，将它们摔在地上。这些东西不过是不值钱的装饰品，他真正被命令寻找的，是这个庄园中真正值钱的东西。只是越值钱的东西必然藏得越深，找起来并不像找人那般容易。

而且，他似乎对做这件事本身就抱有反感之情。一边将头探入橱窗中搜索，他一边自言自语着

「啧，上面的人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强盗吗？小偷吗？我可不是为了干这种事才加入护卫队的...再说找到的东西又不归我，一律要充公。谁乐意做啊...」

就算一腔的不满，但这毕竟也是工作。士兵检查过橱窗，确认没有暗门或其他机关，这里确实没有任何值钱物品后，才将身体直了起来

「这里连个屁都没有，真倒霉...要不换个房间去吧....」

「喂，能打扰一下吗？」

「嗯？」

正当他准备抽身时，身后却传来一个陌生的搭话声。那个声音似细似粗，高中有低。霎时间无法辨认是出自男人之口还是女人之口。

他转过头去，发现那里有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用同样黑色的面罩与布条掩盖住口鼻与头发，头部基本只露出一双眼睛，其他部分都被完全遮挡的人形存在站在门前，并轻轻地将身后的门关上。

这样的打扮以及行动若在平时看来的话毫无疑问是可疑至极的。身为王宫士兵的这名男人一定会立即上前盘问对方的底细。但是今天不一样。上面的人吩咐过，会有很多这样打扮的人在士兵们确实地占领了庄园，取得了控制权后从小路潜入庄园之中。无论他们做什么，都要视而不见。士兵不知上面如此吩咐的目的，也不知这些趁机混入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既然已经事先打好招呼，他也不会对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事而有所意外。

只是命令之中并未提过这些蒙面人会向自己搭话这一情况出现时该如何应对。士兵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翻箱倒柜，难道说...你们是在这里找什么人吗？」

那个蒙面人继续发出无法辨认其真实性别的声音，慢慢地向士兵靠近。摊开一双空荡荡的手掌，似乎是在强调自己没有携带武器的样子。

但是就算对方好像没有什么危害的样子，这名士兵也无法如他所愿地老实回答问题

「对不起，我不能说」

「什么？」

「我们的上司并没有允许我们和你们有过多的私下沟通。只说大家各司其职，尽快做完工作收工。你们不是也没把你们的目的告诉我们吗？那我们凭什么要告诉你们呢？」

「...」

「所以你快点离开吧，我这次就当做没看到。回去告诉你的同伴们不要试图做这种越权行为。如果再有第二次的话，我们就会向上面通报了......喂！你听到没有！」

蒙面人不再回答，但脚下却没有停止靠近的步伐。就算他手中再没有武器，这名士兵也无法从他的行动之中感受到任何友善之意。倒不如说，一声不吭地慢慢逼近自己的他不管怎么看都只显得阴森，恐怖。更令他胆寒的是，就算自己已经大声对他发出了如上的警告，对方却依然不肯放慢速度，径直向自己走来。这种异常的行为，士兵只得将其视对自己的威胁性举动。因此他拔出长剑，对准了蒙面人

「不准过来！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再敢靠近的话，作为护卫队成员的我有权利执行自我捍卫权！」

王宫护卫队成员，以及被王宫所认可的冒险家们都享受着在判断自己的人身安全正受到威胁的时候，可以不必向上级汇报，自行根据情况随机应变的权利。其中也包含可以将对方当场击毙也不会受到责罚的无限防卫权。这是王国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他认为对方再怎么蠢，也不会再做出这样目的不明的行为了。

但是，他猜错了。

对方甚至根本没有给他行使防卫权的机会。在他拔出剑的瞬间，蒙面人率先一步出手扣住了士兵的手腕，顺势一步近身，直接踏入士兵的防守范围之中。接着蒙面人以自己的背部做支撑，将士兵的身体整个顶起，向身后抛去。这样一记猝不及防的背摔下，士兵尚未搞清状况便被「咚」地一声掷倒在地。因摔倒的冲击，他手中的长剑也在无意识中从他的手中脱落，「咣当」地被甩到屋内的床下。

「咳...你，你这....！」

这样的行为已经完全构成了对王宫官员生命的威胁。已经不必再留任何情面。但正当他准备立即起身与对方扭打在一起时，对方再一次抢得先机，整个身体骑在士兵的身上，一把摘下士兵的头盔，将他的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

这次，士兵比在头盔内时更加清楚地看到了眼前那副惊人的画面：那个蒙面人举起他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对准了自己的面门

「喂！你，你做什么！......等，等等...」

「啪」

然后，重重地砸了下去

........

「咳....咳咳....」

虽然实际时间并没有过去几分钟，但士兵的体感上却好像过去了几小时那么久一样。因为这期间那个蒙面人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在自己的面部，每打一次。他就会问「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找的那个人现在又在哪里。不说就打死你」。然而不等士兵做出否定的回答，对方就好像知道士兵一定会拒绝一样。又一记重拳炸裂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鼻梁打断，牙齿打碎。没一会，士兵便已经鼻青脸肿，满面血痕。连睁开眼皮看清对方的样子都已经非常勉强。

「想活命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

蒙面人举着滴着鲜血的拳头，再次发问。但就算到了这个地步，那名士兵的态度依然十分坚决

「..........绝，绝不.....」

「呿....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确实不像那个马车车夫那么好糊弄...」

蒙面人似乎意识到再打下去的话真的会把这个家伙打死。将他逼到这个地步都不肯透露半点消息的话，再从他身上恐怕很难套出有用的情报了。他放开了已经动弹不得的士兵。站了起来。

虽然按照自己威胁他的话语中一般杀了他，对蒙面人来说根本易如反掌。但是现在他认为应该留这个士兵一个活口。这样对他的行动来说可以更加有利一些...

「咚咚」「喂，你这边在吵什么？叮叮咣咣的」

这时，门口也适时地响起了敲门声与问候声。刚才那一摔，以及后续的殴打传出的动静似乎引来了其他人注意的样子。

「啊...」

那名士兵认出那是自己的同伴，其他王宫护卫队士兵的声音。正要出声求救，却被蒙面人抢先一步死死地抓住脸颊，发不出任何声音。蒙面人也不做回答，似乎是在观察门外之人的反应。

门内突然一片寂静，也不见任何回应。门外的士兵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啊？....罢了，哈拉队长说东西都找到之后就可以撤了。我们不必在此久留」

「哈拉队长...」

虽然没能从身下的士兵嘴中套出消息。但门外这名意外地有些大嘴巴的士兵无意中透露了一个同样重要的名字，被屋内的蒙面人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琢磨着这个名字，露出一抹不被任何人所察觉的笑容

「....喂！你真的没关系吗！好歹回个话啊！」

再怎么说，屋内也安静的太过分了。自己已经说了这么多话，里面的安静只让门口的士兵感到反常。在这样焦急的提问之下，屋内依然是鸦雀无声。最终，这名士兵再也按捺不住了

「喂！发生什么事...」

他猛地一脚踹开房门。打算一探究竟。但就在大门开启的同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咻」地一声迅速逼近过来。他反应不及，被撞倒在地。眼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以惊人的速度从自己身边绕开，跑向庄园的深处

「那，那是什么东西.....你，你怎么了！」

紧接着突然蹿出的黑影，士兵马上又注意到了倒在房间之中的同僚。他立即凑上前去，只见那名同伴除了身上的铠甲可以分辨是自己人之外，面部已经血肉模糊到几乎无法认清到底是谁的程度了。

但他还是听清了那名已经身负重伤的同伴那张几乎没有剩下牙齿的口中所透露的，关于那个黑色身影的关键信息

「那群...那群蒙面人...他们袭击了我们！！」

♦

原本就已经十分混乱的马尔蒂斯庄园，不久后便陷入了更加混沌的状态之中。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蒙面人集团攻击了原本相安无事的王宫护卫队。王宫护卫队那边咄咄逼人地向蒙面人门质问，说有他们有一个人受了伤，另一人则能够为其作证。而蒙面人们则是统统摇头表示不知。在王宫护卫队看来，这完全就是装傻充愣的行为。便更加不依不饶。那些蒙面人们也并非是能容得下他人如此质疑的大气量之徒。更何况，他们实际上与王宫士兵本身也确实存在一些矛盾。于是，一场搏杀就在失去了主人的马尔蒂斯庄园之中展开了。

装饰华丽的走廊上躺满受伤的人的躯体，台阶上坐着两个势力各自已经无力再战的伤员。装饰地漂亮华丽的大厅更是洒满血迹...美丽的庄园顿时不见往日的美丽与繁荣。化为了血腥的人间地狱。

直到带领士兵们进入马尔蒂斯庄园，王宫护卫队的一队队长哈拉接到消息后立即出面调停，在他的干涉下才免去了一场伤亡更加惨重的干戈。但是相对的，两拨势力原本互不干涉地在庄园之中各自执行任务的平衡被彻底打破。那些蒙面人们不久后便撤离了庄园。士兵们的工作也很快迎来了尾声。

留着一头淡墨色的黑发，年迈老练的老队长哈拉在解决这起难题后，回到了马尔蒂斯原本的房间。他一边长叹气，一边坐了下来。这次的任务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实在超乎他的预料。

为了摆平这次争斗，化解双方的怨气与怒气，他也是在两边各自都做了十分充足，复杂的思想工作。这对一个已经年近六旬的老人来说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没有出现死者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无论对部下，部下们的家属，还是命令自己带兵前来马尔蒂斯庄园的王宫那边都十分难以交代。

他倍感疲劳，在返回王宫交差之前，他只想再好好地休息一下。坐在马尔蒂斯的椅子上，他眯起眼睛，准备打上一个小盹来缓解一下自己的睡意。

「不许动」

然而就是连这样一点小小的愿望，上天都没让哈拉得到满足。他刚刚闭上双眼，一阵冰冷的感觉便从脖子处传来。然后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也在自己身后响起。经验老道的哈拉立即明白了有人站在身后用利器抵住了自己的咽喉的事实。他虽然意外，但也不慌不忙地举起双手

「哎呀呀，我进来时还特地注意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还是没有发现有人埋伏在这里....竟然被人不知不觉地接近了背后。我还真的是老了呢....」

「这和你老不老没有什么关系」

「是吗？也就是说，你是有充足的自信，确认我一定不会发现你吗？呵呵，看来你确实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没想到这个庄园里还隐藏着这样危险的存在...」

「别跟我说废话」

对于哈拉插科打诨的发言，他身后的人有些不耐烦地用力将利器压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们这群家伙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又是为了找谁？找到了没有？如果找到了，那个人如今的下落又在哪里？...身为队长的你不可能不知道。老实交代，否则我就割断你的颈动脉」

「呵呵.....原来如此....」

不久前哈拉还在对莫名发生在馆内的干戈而感到诧异。他并不认为那群蒙面人真的有胆量主动挑衅官兵。但自己的部下被打得惨不忍睹也是事实。听过身后之人的话语，他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

「就是你伪装成那群蒙面人的样子，殴打了我的部下...因为你没能靠暴力从我的部下口中套出你想要的情报，所以你又生一计，决定留我的部下一个活口，并让另一名部下目睹你离开的画面，为的就是让我的部下提供出自己被蒙面人集团所袭击的证词，借此离间我们两个组织之间的关系，你好从中渔翁得利...没错吧？」

「我说了不要讲废话」

身后的人不予以肯定也不予以否定，只是再次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但只从他的反应来看，哈拉也明白自己猜了个十之七八。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命门依然被对方捏在手上。继续转移话题似乎并不是明智之举

「好好，别激动，这位小姐。有话好说」

就算身后之人打算利用伪声来掩盖其真实性别，但哈拉只要听她说一句话，便瞬间识破了她的伪装。同时，他也没有真的出卖自己的国家的意思

「虽然我不能告诉你我们的目的就是了」

「你...！」

「不过不必担心，小姐...我们『王宫护卫队』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我现在虽然不能说，但很快就会由王宫官方的宣传部门直接公布的。您不必如此心急。不需三五日，我带兵来这里的目的自然就世人皆知了哦」

「...我如何相信你？」

「是啊，空口无凭，想必你也想要证据吧...对了小姐，你刚才问我们是不是在找人对吧...那我就告诉你你想找的那个女孩的下落，如何？」

「什么...？」

「你如果用这个问题逼问我的部下们的话，他们没法回答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呢。那个可怜虫还真是白白挨了一顿无辜的打...」

「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抓那个女孩虽然是我们的任务...但是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并如何处置就不再是我们该操心的工作了...而是那群用黑布遮住自己的面孔，不敢把他们真实的样子展现给我们看的，那群奴隶商人派来的杀手们的工作了呢」

「奴隶商人...你们难道和他们...」

「是的。王宫和那个犯罪组织其实早有沟通。为的就是能够确实地将那个可怜的女孩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哈拉以平静的语气，诉说出令站在他身后的娜卡震惊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