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牵绊的龟裂

「哈....」

娜卡把胳膊杵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脸颊长叹一口气。

终于，这个令人头疼的女骑士一家的那些棘手的事情在这一晚算是彻底迎来了终结。露提丝与露丽莎一起回到房间之中休息去了。她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明日一早也要踏上娜卡安排的马车前往茉莉的故乡。现在的她更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同时，为此事而忙碌许多天的娜卡也认为自己也应该休息一下了。这些天来她做了太多不符合魔王身份的事情，也为了这对母女煞费了苦心。就算Lv无限大，娜卡也已经身心俱疲，憔悴不堪了。此时的她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要再像这样，和其他人类再有过多的牵连。否则不仅是自己辛苦受累，更是有可能把自己心爱的部下都赔进去也说不定...

「魔王...」

这时，露休丝轻声呼唤着娜卡的名字，从露提丝休息的房间中走了出来。茉莉与女仆早在露提丝苏醒之际，就被娜卡以「要进行一些亲属间的谈话」为由而支开了。以为娜卡与露休丝母女确实是亲戚关系的茉莉自然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带着女仆一同离开了家中，前往附近的夜市去了。现在茉莉家的客厅之中，只有露休丝与娜卡两人而已。

看到露休丝出来，娜卡便询问道

「露提丝睡了吗？」

「嗯，睡了...睡得很平静，安稳...」

「是吗...那亚格....露丽莎呢？」

「她也睡了哦。和露提丝一起，在一张床上...」

「是这样啊......」

「我说，魔王....」

目前知晓娜卡真实身份的人都已不在附近，露休丝也可以和娜卡展开一些更为真实，纯粹的对话了。

「你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吗...」

「你指什么？」

「你同意露提丝那个没道理的要求的事...」

「啊...那个啊...」

好不容易快要忘掉这些事情了，露休丝一提，娜卡的气又不打一处来

「要说实话的话，我可不认可...我不是当你面说你女儿不好，但客观来看，你女儿就是配不上我的亚格，这你也得承认吧？」

「....」

「但是...」

但真的回想起刚才的光景时，露提丝那坚定不移的表情却怎么也让娜卡无法忽略

「...你的女儿，真的是个勇气可嘉的人类呢。我虽然没和她交代，但她应该多少察觉到我绝非一个圣女那么简单。她内心中一定非常忌惮，害怕我的力量吧。但就算是这样，她面对我的威胁也没有任何让步，坚持到了最后。这样的勇气，恐怕大部分的冒险家都不曾具备吧...」

「.....是吗」

听到魔王对自己的女儿毫不保留地夸奖，露休丝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自豪的神情。

「但光是这样的话，我可不会同意她的要求...但是亚格真的是很喜欢她啊...」

但更让娜卡忘不了的，还是露丽莎依偎在她的怀中的模样。以及比任何说辞都要更加有力的「事实」，超乎娜卡所想象的「结果」

「露休丝，你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把你女儿救回来的吗？」

....

因为时间紧迫，娜卡在挽起袖子，说出那句令当时在场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的话语后，并未作出任何解释。她仅仅是要求露丽莎亲吻露提丝，将那个怪物的嘴唇紧紧地贴在露休丝惨白的双唇上。接着，娜卡手中闪出一道利刃一般的黑色光芒，用力挥向露丽莎与露提丝重叠在一起的身体上...

「就像这样」

而在一切都已经告终，向露休丝说明一切原委的现在，娜卡的手上再次闪出了一样的光芒。那把好似是被她握在手中的黑暗的匕首散发出极为不祥的气息。娜卡一边重现当时的光景，一边解释道

「按照常理来说，你的女儿根本是不可能得救的才对。别说是我和茉莉这种初阶的圣女，就是王宫里的精锐圣女来了，在那样的重伤面前也是回天乏术的...所以我只能用圣女办不到的，只有魔王才能办到的方法，才能救她一命」

「...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而言之的话，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女儿的灵魂，现在已经不再只是她自己的灵魂而已了」

...

身为魔王，娜卡掌握着一种名为「魔王之权能」的能力。这是只有身为魔王的魔物才可以使用的，世间绝无仅有的特殊能力。其中有一个能力，名为「创造」。

这个能力可以分割活物的灵魂，并且将灵魂与一部分力量排出体外，制造出一个全新的生命。娜卡曾经使用这个能力，制造了一个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分身」。也就是说，这个能力是可以制造出「生命」的。

在露提丝危难之际，娜卡不禁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改变一下这个能力的使用对象，不是以自己为目标，而是将他人的灵魂与力量进行分割的话，会怎么样呢？如果不是凭空制造不存在的生命，而是将这部分灵魂与力量塞入其他活物体内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当时的娜卡并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她以前没有去设想过，更不曾尝试过。但是她相信这样的理论是存在的：能够制造出一个不存在的生命的能力，没道理不能将「制造生命」的效果反应在本来就存在的生物身上。露提丝身体上的残缺，生命的流逝，只要用「制造生命」，「制造肉体」的方式去进行填补就好了。她要尝试将他人的灵魂进行切割，塞入露提丝的身体之中。

她不敢用自己的灵魂与力量去进行尝试，因为她的力量实在太过庞大，太过恐怖了。就算只是片鳞中的片鳞，沧海一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都是常人所无法承受的巨大能量。那样的话即便取得成功，也可能会把露提丝变成一个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怪物。而像是前辈女仆，茉莉等人的灵魂与力量又过于渺小，他们自身的生命能量光是保证自己的生命维持就已经是极限。不仅无法填补露提丝空缺的部分，贸然切割更可能会导致她们先一命呜呼。

那么在场的人中除了自己之外，力量最大，进行切割的危险性最小的人又是谁呢...？

所以，娜卡才选择了露丽莎

...

「....结果非常成功。和我预期的完全一样。我把亚格的灵魂，生命力量的一部分分割了出来，让她们以嘴对嘴的形式进行传送。本来那个亚格...不，应该说是露丽莎吧...她现在本就是灵魂混合的状态，就算进行分割，也不会对她本人造成过大的负担。不过结果仍然让亚格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把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力量，智能，身体上的进化全部打回原形就是了...我都还没搞懂她为什么会突然获得如此之大的强化，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这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哧溜...」

将刚才所发生的那无法对露提丝，茉莉等人诉说的真相全盘告知给这个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之后，娜卡手中的黑色光刃也随之消失了。她吹去飘在自己指尖上的黑气，端起茶杯，用热茶湿润了一下自己已经变得很干的喉咙

「原，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时看你让那个怪物亲露提丝，我还在纳闷你到底想干什么...原来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经过娜卡的解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奇迹似乎都解释得通了。

「是你...还有那个怪物....不.....丽莎救了我的女儿...」

露休丝满怀深意地看向女儿休息的房间。在那里不只有着自己的女儿，还有三个月前曾与自己进行过一场厮杀的怪物...但到了现在，露休丝终于不再以「怪物」称呼她了。她陪在露提丝的身边也终于不再让她感到担忧，而是由衷地安心了。

「亚格那家伙一定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会失去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但就算如此，她也愿意牺牲自己去拯救你的女儿...亚格她爱露提丝爱到这个地步了，我又岂能拒绝她们？...唉...」

放下茶杯，娜卡再次无奈，但更加欣慰地叹了口气。一开始也持有反对态度的露休丝，此时也十分认同了魔王的决定

「是啊，她们之间的牵绊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巨大，牢固...露提丝是我的宝物，但是...她现在也找到了属于她的宝物了...」

看向房门的眼神之中的感情既欣喜，也显得有些寂寞。女儿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成熟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吧？....露休丝如此认为着

「魔王」

「嗯？」

露休丝慢慢地走到娜卡的面前，立正站好。

「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还有遇到丽莎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这世间一切的不幸似乎都专门找到我的门上，让我几度绝望，几次不知该如何生存下去...」

最初的相遇实在是再糟糕不过了

「...但是现在我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能够与你，还有丽莎邂逅...」

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你们，我得到了救赎。我解决了我人生中最大的敌人，我看清了我一直效忠的国家所不被人知的一面，我的女儿也回到了我的身边，让她找到了她的幸福...如果没有你们，一定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吧...我大概早已沦陷在马尔蒂斯的魔爪之下，而我的露提丝也依然还会是那个犯罪分子...是你们拯救了我，拯救了我们一家...我和露提丝根本无法报答你们的恩情...」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下身为骑士的尊严，身为国家忠臣的骄傲。比起这些，她已经找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魔王...不，娜卡...」

女骑士将身体弓成90°，郑重地向魔王鞠躬。这一个动作之下，包含的是比她对国家的信仰还要更为真诚，厚重的敬意

「谢谢你」

久久未能向魔王传达的谢意，此时终于不再加以任何的掩饰。

「有你们在，真的太好了」

现在露休丝眼中的魔王已不再是那个可憎，可怕的恶魔。而是将最大的希望带进她的人生的救世主。现在露休丝眼中的露丽莎也不再是那个踩在无数尸体之上咆哮着的野兽。而是自己的女儿最为挚爱的伴侣。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足够了。再多的幸福露休丝已经不敢奢求。自己就算马上死在此地也已经无憾了。

「娜卡，我曾经对茉莉与你成为挚友一事非常不解，也感到难以置信...但是现如今我完全理解了茉莉会对你敞开心扉的理由...不，甚至可以说非常赞同她的做法...」

就算在其他人类的同僚看来无异是背叛祖国的话语，露休丝此时也不得不说。她想让娜卡知道自己此时最为客观的意见。她认为，有必要让娜卡知道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就算魔王会生气，会惩罚自己。露休丝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唯有这样的事实，她不想再憋在心中。

娜卡虽然想要发火，但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再做出任何反驳了。她只是微微把脸扭开，有些口是心非地回应

「这...这也不是为了你和露提丝...是为了我自己行动方便而已...」

「有什么区别吗？如今露提丝和丽莎已经定亲了，那么我和娜卡你也就成为了亲家...也就是一家人咯」

「什....我，我说过我不是亚格的母亲...」

「但你是她唯一的监护人，这没错吧？」

「.....」

「那不还是一样嘛！...唉，真的好羡慕露提丝啊，能够与真正所爱的人邂逅...再看看我，我的人生，对他人的情感已经被马尔蒂斯毁掉了，今后大概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恋情了吧...」

「...怀有恋心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也许反而会成为招致灾祸的根源也说不定呢。人生就是如此奇妙又不讲道理的东西啊」

「咦？那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猜吧，我不想说了....」

「....诶，对了，娜卡，她们两个结婚的话，丽莎算是我的什么啊？儿媳？女婿？我又算她的什么啊？岳母？还是婆婆？」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又没经过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露提丝那个丫头对我来说又算是什么...那两个死丫头只管自己高兴不高兴，一点都不为我们考虑...」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让我们这些当大人的省心啊！」

「.....是啊」

魔王与女骑士...已经成为了亲家的两名女性之间前所未有的轻松，祥和的谈话，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

「呼....终于...结束了...」

与女骑士的聊天并没有娜卡想象中的那么无聊。但对方毕竟也是劳累了一天，聊到太阳快要升起的黎明时分，疲惫的露休丝也前往另一个房间之中休息，很快便入睡了。

现在，魔王终于可以一个人清净清净，享受一下久违的只属于自己的时光。

她靠着茉莉家门口的灯柱，注视着缓缓露出身体的太阳。它宣告着如一整年一样漫长的昨日的结束，崭新的一天的到来。如此波澜壮阔的一天现在回想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但那还是过去了。同时，娜卡也向着太阳许愿，心中默念着未来不要再让自己遇到如此劳累的一天了...

「娜卡...」

而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破坏了娜卡难得的安静。娜卡转过头去，只见茉莉的身影就在自己的不远处

「啊，茉莉...你回来了？前辈呢？」

「那个女仆小姐的话，她返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她说她遇到了太多难以消化的事情，要一个人在家待两天缓一缓...」

「是，是这样啊...那就再好不过了...去夜市玩得开心吗？」

「一点也不开心...」

「咦？为什么？那里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吗？」

「有啊....有很多有趣的新鲜事物，也有很多我没能品尝过的珍馐美味...可是...」

就算挚友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可茉莉悬起的心却始终无法放下

「可是一想到你，我就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啊....不管什么有趣的东西，什么食物，都没法把我的心思从对你的担心上转移啊...」

「诶？」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啊！！」

太多的事情挤在一起，许多预料之外的情况连串地出现。还未搞懂状况，娜卡便以要和亲戚聊家事为由将自己拒之门外。说实话，茉莉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露休丝，还有她的妹妹...不，其实是女儿吧？她们两个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还有你寄放在我这里的那个怪物...她到底是什么啊！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又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你又是做了什么救了露休丝的女儿的？那肯定不是我们圣女能学习到的魔法吧！！」

「.....」

「我不懂，我搞不懂啊...难以理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娜卡！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掌握了什么啊！」

「.....」

「回答我啊！娜卡！」

茉莉提出的问题，无一不是说来话长，而且根本无法透露的情况。娜卡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想让她被卷进这起直接关系到王国的事件中来，只得以沉默作为回答。而这样的态度，茉莉自然不可能接受。她猛地抓住娜卡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为什么不说话...说点什么啊！娜卡！！我...我就这么不被你所信任....我难道就一点都无法接近最真实的你吗！！」

「...对不起，茉莉」

娜卡抓住茉莉的手腕，慢慢地将它从自己的肩上移开

「不是我不信任你，但情况十分复杂，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以你能够理解，接受的方式去向你解释。没有事先打招呼就把那么多人都带到你的家里去，想必也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对此我深感抱歉，茉莉」

「我才不要你的道歉，娜卡！我只要事实真相...」

「但是只有一点我希望你能够相信，茉莉。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

「娜卡...」

「我能说的就是这样，茉莉..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娜卡！」

挣脱茉莉之后，娜卡头也不回地向着王都深处走去。无论茉莉如何呼唤，她都不曾驻步，回头。直到她的身影远去，茉莉也依然留在那里。

她紧紧握着颤抖着的双拳，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我是你的最好的朋友....你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吗？娜卡....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啊...」

自己与娜卡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不管娜卡是否这样认为，茉莉一直都是如此坚信的。无论娜卡有怎样的秘密，表现得如何惊人，她都有意地去忽略，去无视。

但从这一刻开始，她认为自己似乎不能再这样去想了

茉莉自以为无所不知的好友的身姿，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那么的陌生，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