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二位千金小姐

将她的伤势治好后，娜卡并亲自为其搓背，冲洗身体，清洗头发，甚至连刷牙漱口都全部妥善地处理。这些对于魔王来说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而这个深宅闺中的千金大小姐却是一样都无法自己处理。娜卡总算是明白，这个女孩今早的态度绝非是故意刁难，假装亲近。她要求娜卡帮她打理一切生活起居上的事物唯一的理由，仅仅是她真的不会而已。

终于，娜卡这一天最后的工作也即将宣告结束。将洗干净的马尔雅洁送回寝室，为其穿好睡衣，等她躺回床上之后，娜卡就可以回去了。她与马尔雅洁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一面之缘，也将会就此画上句号。

当这一切都做完的时候，马尔雅洁坐在床上，对娜卡投向一个和今早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的笑容。只是这一次，她的笑不是老师们所命令的社交辞令。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一边笑，她一边说着

「今天真的是谢谢您了，卡莲拉小姐」

「...不，没什么」

「请问您还会再来吗？」

「这....」

「因为您是极少数不会在小女被老师大人们教导时暗中嘲笑小女的好人。您刚才消去小女身上的疼痛的神奇魔法，小女也想再次体验呢。毕竟明天一定还会....如果每天都能得到您的治愈的话，那该有多幸福啊...」

说到这里，马尔雅洁的脸上浮现出期待，兴奋以及喜悦的神情。以往无论哪位女仆前来侍奉，她都不曾产生过如此积极的心情。女仆的交替更换也是家常便饭。就算偶尔会有能和她聊得来，有些情投意合的女仆存在。但像这样如此期盼着同一个女仆能够再次造访，对马尔雅洁来说还是第一次。如果明日也能见到娜卡，经由她那神奇的法术消去自己一天下来所积累的疲惫与痛苦的话，哪怕她和其他女仆相比要更加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也足够成为马尔雅洁保持更加乐观的态度去迎接新的一天的理由了。

但是这样的要求，对于娜卡而言却是计划之外的不必要因素

「....对不起，我无法做出保证。」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虽然嘴上并没有给出肯定来，或者肯定不来的答复。但这样的态度实则已经与否认无异。她虽然对马尔雅洁所受到的遭遇而有所想法，但这毕竟是与自己潜入这个庄园的行动完全无关的意外而已。为了保证计划能够顺利，尽快地实施，这样的意外娜卡认为还是尽量避免为好。她不断提醒着自己，哪怕自己已经有些不可控地向残忍，冷酷，暴戾的反义词去靠拢，但魔王终究不是无论什么不平之事都要拔刀相助的烂好人。与自己无关的事，耽误自己时间的事，都不是魔王应该插手的东西。马尔雅洁十分可怜，但是娜卡认为她们之间的交情，仅仅止于今天一天就足够了。

娜卡的态度说明了什么，就算是涉世不深的马尔雅洁也不是完全不懂。她十分遗憾，沮丧地垂下了头

「是这样呀....看来小女我果然还是不配拥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期待等东西呢...果然大家表面上都在奉承，伺候小女，但女仆小姐们终归还是会看不起小女啊...」

没有出过房间，去外面见过世面并不代表马尔雅洁是个傻丫头，没有最起码的眼力劲。伺候自己的女仆们心中其实是如何看待自己的，马尔雅洁心中其实也早有头绪了。只是那些反感，负面的情绪并非完全出于她的缘故，而是和她的父亲：马尔蒂斯平日的所作所为有关这点，她还尚不知晓罢了。

要说对马尔蒂斯的反感，娜卡和其他女仆也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娜卡心里很明白，这些并非是这个被马尔蒂斯关在房间里，终日不见天日的女孩所应该承受的东西。虽说工作时间早已过去，现在自己立即转身走人也是完全没有问题。但她还是留在这里，继续和她对话起来

「小姐，其他女仆怎么想的我并不清楚，我也无法强行干涉别人的想法。但是至少我对你没有什么轻视之类的成见。我说无法保证会再来，只是因为工作安排是由女仆长和主人决定的，我无法擅作主张罢了」

「是这么回事吗...看来卡莲拉小姐您那边也有很多情况呢...那，那个！」

既然对方说不反感自己，那么马尔雅洁也终于无法忍耐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感情。她有太多话憋在心中无法向任何人诉说。更是没有任何能够与同龄人好好地沟通，畅所欲言地聊一聊天的机会。但是现在，这样的机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如果是这名看似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又不讨厌自己，而且还用神奇的力量帮助自己疗伤的好人的话，也许就能够满足自己的心愿也说不定了...如果错过今天的话，下次机会不知又要经过多少时日才会到来。不，如果这名女仆小姐辞职的话，下一次的机会一辈子也不会再次到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将那些话说出口的机会，也许一生也就只有这么一次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马尔雅洁漂亮的小脸因为羞耻而变得红如艳阳一般。她的眼神游移不定，结结巴巴地构思着措辞。最后，这个被父亲剥夺了人身自由，人格自由的少女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向他人直接地表达自己本心的请愿

「能不能...能不能请您再多陪小女一下...陪小女我聊聊天呢！」

恰好，也有些事情想要向这个女孩确认的娜卡也在想着一模一样的事情。面对她这与自己一拍即合的请求，她立即回答

「好啊」

就算是只有一日的缘分，将它有始有终地贯彻到最后似乎也并不是坏事...当时的娜卡，就是如此认为的。

♦

当娜卡离开马尔雅洁的房间，返回自己的住所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整个庄园已经被夜幕的黑暗所笼罩，走廊中只有寥寥的相隔十余米远才会有一两根的蜡烛作为简单的照明。绝大部分的佣人早已入眠。整个庄园中不见半个人影。似乎就连巡夜查房的人也已经回房休息。

娜卡与那个可怜的大小姐不知不觉中就聊了如此之久。

独自走在昏暗的走廊中，娜卡还在不断回味着方才的对话。马尔雅洁向自己倾诉的苦衷，真情，在魔王的心中不断地回响着。

马尔雅洁说，课程，挨打。课程，挨打。课程，挨打。然后入睡。第二天再从课程开始，以挨打与入眠为终结。到了第三天，这样的循环又一次开始...这就是这名千金小姐这十六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人生。自从她懂事起，就经历了十多个一模一样的秋春冬夏。不曾有过任何改变的几千个日夜更替。能够与同辈的女孩子毫无顾虑地聊天，询问彼此的爱好的机会，今天才是第一次降临在她的面前。当然，在娜卡纠正她的错觉，表明自己已经过了二十岁的时候，马尔雅洁露出了惊讶与意外的神情。

对于她的遭遇，娜卡感到十分不解。她当时如此说道

「净是叫你去学那些东西，却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不肯让你学，导致你一个快十七岁的大姑娘家连自己换衣服，自己刷牙洗脸洗澡都不会...也不知道你爸爸到底是爱你还是不爱你」

对此，马尔雅洁是如此解释的

「爸爸他说，小女我是他的心头肉，因为他爱我，所以才不让我接触外面的危险社会...为了让小女我在日后成为能够让他骄傲的优秀女孩，所以才会安排如此之多的课程给小女我研修个人素养和魅力...为了不给爸爸抹黑，成为能让爸爸满意的孩子，将来能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性，为爸爸的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小女我也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因为爸爸说，这是小女的生存价值，生存意义所在嘛...」

「就为了那个你根本就没有见过几次面的爸爸？这样做值得吗？」

「再怎么说，小女也是爸爸的女儿啊...」

「...」

「对了。以往妈妈会每周都来这里看望小女一次，但最近妈妈也没来过了。卡莲拉小姐，你知道我妈妈怎么了吗？」

......

连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孤独地活在被强迫性地成为马尔蒂斯期望中的女性的女孩。让身为魔王的娜卡都最终是无言以对。她无法将夫人已经去世的事实告知给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也许在见不到娜卡的未来生活中，对母亲也许随时都有可能会去造访一事还怀有期望，对这个孩子来说是好事也说不定...

漫长的对话，最终在两人察觉到时间已经不早，娜卡应该回去，马尔雅洁也应该休息以迎接第二天一早的课程一事时结束。马尔雅洁与她最为喜爱，中意的女仆的一天，也是唯一的一天的时间就此告一段落。在离开前，她还是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啊，卡莲拉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不要把今晚的话告诉给爸爸呢。因为小女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知道小女现在很痛苦...爸爸他工作很忙，小女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再让爸爸多操一份心了...」

娜卡原以为马尔雅洁是不想被她的父亲知道她对现在的生活有所不满，害怕遭到惩罚，她才会恳求自己不要泄密的。实在没想到她反而还在担心自己的父亲。不只是可怜，甚至是可悲的愚孝，无过于此了。

但马尔蒂斯父女的家庭问题终究是与娜卡毫无关系的琐事。今晚离开这个房间之后，马尔雅洁也将会与自己再无瓜葛。于情于理，娜卡都没有要将此事告知给马尔蒂斯的道理。就算马尔雅洁不嘱咐，她也肯定不会向那个讨厌的男人泄密。

话虽如此，但娜卡为了从马尔雅洁那里获取自己所希望的情报，还是借着话题提出要求

「不过大小姐也要满足我的一个要求...不，应该说是疑问吧」

「尽管问吧，卡莲拉小姐。小女我只要能回答，一定会回答哦」

「....你认识一个叫露提丝的人吗？」

......

结果，不出娜卡所料。这个未曾踏出过自己的房间半步，连亲生母亲已经离世一事都不曾知晓的女孩，自然是对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情况全然不知。只是歪着头反问娜卡一句「露提丝是谁啊？女仆小姐吗？」。如果和她实话实说，说你现在有了个亲妹妹在这里的话也许会很麻烦，完全无法预料这个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生女的女孩会怎么想，怎么做。娜卡也只好将话题就此终结，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从同为大小姐的马尔雅洁那里套出露提丝的情报一策，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

最后娜卡离开时，马尔雅洁微笑着向自己挥手道别。同时表达出了希望能够再次见到娜卡的愿望

「再见！卡莲拉小姐！希望您不要辞职...小女我会等着您再来找我的！小女我还想更多，更多地和您聊聊天！好好地了解了解您！」

对此，娜卡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表示「我会尽量」之后，便离开了房间。和这个可悲女孩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娜卡相信，自己今后再也不会和她见面，她也不会再有机会了解自己了。

这一天来，娜卡所想要的情报可以说是毫无收获，救援行动也毫无进展。但是对于马尔蒂斯这个男人倒是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而其结果，只让他原本就很糟糕的印象变得更加不堪。一边走着，娜卡一边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着

「马尔蒂斯那个混蛋，他想利用她的女儿的婚姻大事来当他的企业发展的催化剂，通过把女儿许配给别人，从而赚取到其他家族的资源而为自己所用...他把她的女儿当成什么了！商品吗？工具吗！真是......」

说到这里，娜卡突然沉默了。「真是可恶！真是该死！」这句话娜卡不仅没有说出口，甚至没能在心中继续往下面去思考。

因为她不敢

因为她察觉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一个让自己没有资格叱责马尔蒂斯的所作所为的事实

「说起来....这和我对梅艾拉的教育方法，完全一样的啊....」

将女儿视为为自己所用的工具，若是为了自己的便利的话便可以像是丢掉垃圾一样毫不犹豫地舍弃。擅自将女儿许配给她别说喜不喜欢，甚至根本就不认识的对象，为此而强迫她过上自己强加给她的生活，承受着自己强加给她的压力...

没错，这与娜卡对待自己的女儿：梅艾拉的方式，完全是如出一辙。娜卡猛然察觉，在对待儿女的问题上，自己和马尔蒂斯的思考与决策竟然如此的一致。

不管怎样看都是那么恶心的人，却出奇地与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相似。这样的事实令娜卡无法接受，但也不禁开始自我怀疑

「我和那个马尔蒂斯，难道是一丘之貉吗...？难道这就是梅艾拉逃离魔王城，甚至对我大打出手时的原因吗？在魔王城时，她也和这个女孩抱有一样的感受吗.....？」

第一次

自从梅艾拉诞生以来，娜卡第一次对自己的做法，对女儿的态度开始产生了怀疑

毁灭了他人的家园，夺走了他人幸福的未来与人生，屠戮了无数的生命...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遭到了自己一样的迫害...魔王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动摇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她本以为是她立身之本的观念的疑问

「我...迄今为止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咚」

然而那微小的动摇还在微颤之时，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所打断。一个柔软的东西忽然撞在娜卡身上，害她险些跌倒。而撞到娜卡的那个东西则没有那么走运。它发出「咕咚」一声，真的是被撞了个人仰马翻的样子。由于娜卡拥有能够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一切的强大眼里，因此她并未持有照明道具。只是因为两家的女儿之事而心烦意乱，心不在焉。才没能在撞到东西之前便有所察觉。

而被撞到的那个东西却是发出了惊慌的声音

「啊！靠！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在馆里.....我好不容易才瞒过那些家伙的眼线，撬开那么多扇破门，终于溜出来了，怎么能在这里被抓回去！」

那个东西发出惊慌中还带有一丝怒气的声音，叽里咕噜地爬了起来，不等娜卡看清自己的面孔，便撒腿就跑。

但是在那之前，娜卡却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喂，你这家伙是谁？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娜卡的问题只是出于好奇，但被抓到的人却开始拼命挣扎

「放开我！你这该死的走狗！」

当然，那个人的力量是完全无法抵抗娜卡的。无论对方如何试图抽回手腕，挥舞手臂，都是无法撼动娜卡的手指分毫。

只是对方怒吼的声音，不禁让娜卡越发感到熟悉。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从背影来看，她是一个身高比自己高上些许，留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女孩。

突然，娜卡意识到自己苦求不得的目标，似乎自己已经送上门来了的样子。虽然她现在身穿的衣服是轻飘飘的长裙洋装。但娜卡已经明白对方的身份了

「喂！难道，难道你是...」

「你烦不烦啊！快点放开我.......咦？」

被抓到走投无路，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女性愤怒地转过头来，准备和抓她的人一决死战。但是看到握住自己手腕之人的面孔时，她又瞬间取回了理智。

她认识她，她也认识她。两人在同一时间下意识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娜...娜卡小姐？」

「露提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