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深宅闺中的千金小姐（下）

「....」

说实话，娜卡感到十分失望。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打开门，立刻向露提丝表明身份，说明来意，然后询问露休丝的下落，最后带着她们母女二人离开这里...本该是如此才对的，但由于眼前出现了一个娜卡根本就不曾有过面识的陌生人，计划刚开始第一步便已经宣告了失败。至于后面的展开自然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娜卡确实记得听露休丝说过，马尔蒂斯在与她相遇时就已经是有儿女的人夫人父。所以在得知露休丝怀上孩子的消息之后他才会勃然大怒，要求她打掉孩子。「大小姐」并非只有露提丝一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假思索地认为自己接下来遇到的一定会是露提丝的自己则是思考的过于简单了。

既然女仆长并不是派自己来见露提丝，娜卡只悔恨自己刚才为何没有拒绝掉那个女仆的提议，找借口蒙混过关。娜卡可没有任何理由去见马尔蒂斯的另一个女儿

「那个...女仆小姐？」

「嗯？啊...啊....有事吗？」

就在娜卡思考该如何脱身时，名为马尔雅洁的女孩疑惑地向她这个呆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奇怪女仆搭上了话。娜卡给出反应之后，她便微笑着询问

「刚才小女已经报上自己的名讳了。那么女仆小姐您呢？小女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您，不知该如何称呼您呢」

「我吗？我叫卡莲拉，是前不久刚刚入职的」

「哎呀，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今后也请多指教，卡莲拉小姐」

她有些兴奋地拍了拍手，然后以靠卧在床上的姿势向娜卡微微鞠躬。她的动作轻柔，举止优雅。就算自己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个新来的女仆，也保持着像是对宾客一般的恭敬态度。在她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丁半点大部分千金小姐身上屡见不鲜的对平民，对下人的鄙夷与轻视。娜卡不禁心想

「马尔蒂斯那混蛋虽然是个从根上就坏透了的家伙，但他倒是把女儿教的不错...还有...这是什么感觉...」

另外，娜卡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奇怪的既视感。从这个女孩的身上，她好像可以窥视到一点自己的女儿：娜玛·梅艾拉的影子.....

「卡莲拉小姐」

「啊，在...」

将因为其他的理由而又一次有些出神的娜卡拉回现实的，还是马尔雅洁的聆听细声。她慢慢地将身体移到床边，床上拖鞋，站了起来。然后对娜卡张开自己双臂

「请帮我换一下衣服吧」

「.....什么？」

娜卡一开始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马尔雅洁马上就重复了一遍一模一样的话。而且还在句尾加了一句「拜托了」。

更衣这种小事还要女仆来负责，只让娜卡觉得对方是在刁难自己。但看她的表情和态度却又笑得那么天真无邪，看不出一点不怀好意的隐情。她到底是真的礼贤下士，还是表里不一的那些普遍的世俗大小姐...？这点娜卡已然有些无法辨明了。

说实话，既然对方不是露提丝，娜卡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但事到如今再平白无故离开好像也说不过去。明明已经表示同意照顾大小姐一天却又当着大小姐的面突然变卦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可疑。就算明白接受这件工作真是自己的失策，从明天开始娜卡决定将会找一切借口来回绝。但今天这一关看来是必须要挺过去才行。

尊为魔王之躯的娜卡，今日还是要伺候这样一个人类少女。

她不再多说什么，仅仅是扮演着女仆的身份，回应了一句「是」之后，开始慢慢解开马尔雅洁身上那用昂贵的丝绸制成的粉色可爱睡衣的扣子，将它脱下。由于马尔雅洁的身高比娜卡要高上两个头，做起来让矮小的娜卡颇为吃力。她踮起脚尖

「这，这是...！？」

而当睡衣褪下，布料下面的马尔雅洁的肌肤暴露出来时，娜卡顿时将惊讶的声音脱口而出。

她那看似吹弹可破的柔软肌肤上布满或红或紫的淤青，散布在身体的各个位置。光鲜亮丽的外表与笑容下，证明着她曾遭到过多么残酷的对待的那副惨不忍睹的画面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卡莲拉小姐？又怎么了吗？」

察觉到娜卡停下手中的动作，马尔雅洁疑惑地转过身来。依旧用那副与她的身体完全不匹配的笑容看着这个满面都是难以置信之情的魔王。

明知这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但娜卡还是全然不顾表面上的主佣关系，忍不住将心中的好奇表达出来

「你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被马尔蒂斯...不是，主人虐待过吗？」

作为女仆对主人的提问，这毫无疑问是十分失礼的。如果换了米妮思那样的大小姐，下一刻便会立刻怒骂一句「这不是你这下人该多嘴的问题！」而将娜卡喝退吧

但马尔雅洁并非是这样的千金。她用那天真无邪到令人心痛的灿烂表情与语调毫不遮掩地回答

「不是哦。因为小女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爸爸了。爸爸不可能会动小女我的」

「什么...？」

「这些颜色呢，只要小女在上课时表现不够好，让各位老师大人不满意的话，它们就会出现。它们大概是小女还学艺不精的证明一类的东西吧。这些颜色可以激励小女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激励小女我拿出让老师大人们满意的成绩哦」

这是一个连淤青，淤血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女。刚刚认识不到十分钟，就让娜卡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女孩异常的成长环境。

然而这次的工作，令她更为深刻地印在脑海之中，成为了娜卡日后挥之不去的一笔重墨，其原因并不止于此...

从一眼就能看出是衣柜的巨大木柜中取出衣物，为马尔雅洁一个纽扣一个纽扣地穿好，甚至为她换上一双漂亮的高跟鞋的同时，房间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这次进来的人，是一名戴着厚厚眼镜，手持教鞭的中年女性。她一进门，就毫无顾虑地大吼大叫

「大小姐！今天的第一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您为何还在这里偷懒！」

马尔雅洁看到来人之后，也是立即不住地鞠躬道歉，说着「对不起，老师大人」。但这只换来了中年女性一记重重的鞭子，狠狠地落在她的肩头

「光道歉有什么用！难道您相亲的那天您也会像这样迟到吗！快！今天的礼仪课您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没时间可以让您浪费了！您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全国各地的贵族，富商已经向老爷提出了要见一见您，和您结为连理的申请。您必须要以能让老爷为您感到骄傲的姿态展现在他们面前。决不能给老爷，给马尔蒂斯企业抹黑。知道吗！」

「是」

就算挨了打，马尔雅洁仍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笑容，慢慢地跟在中年女性的身后走出房间。而娜卡，则是作为一日的贴身女仆而紧随其后

「...」

看着马尔雅洁的沉默的背影，娜卡实在是颇为不解

这个中年女性说马尔雅洁迟到了。对此娜卡并非没有头绪。自己与她进行了一段时间互相寒暄的对话大概就是主要原因。不仅如此，自己多次的愣神也延误了许多的时间。真要说害她迟到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可马尔雅洁却没有将此事说出口来。仅仅是默默承受着教鞭的殴打。微笑着而已。

♦

「不对！腿长得太开了！合拢一些！」

被称为老师大人的女性在如此怒吼之后，一记鞭子抽在马尔雅洁的腿上

「左腿的角度不对！和右腿之间的高低差太大了！」

「啪」，在马尔雅洁的红色连衣裙上又响起一记重击。

「端茶杯时小拇指不要翘的这么高！」

「啪」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的响声，又一次回荡在礼仪室中

用时两个小时的课程中，娜卡仅仅是站在门前，静静地注视着眼前那已经无法被称之为「上课」...或者说是假借「上课」为名的体罚秀。守望着那无论被打多少下，都依旧面不改色的可怜女孩。

然而，这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音准太差了！第三个小节应该是so，不是do！重来！」

这次落在马尔雅洁身上的，是一个年轻男性手中的短棍。在礼仪课结束之后，一秒钟的休息与喘息都不曾留给马尔雅洁，第二节音乐课就立即开始了。而这堂课中，她被抽打的次数便已经超过了礼仪课。

「刚才的踏步收回的太快了！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罚你再练十遍这个动作！」

音乐课结束后，舞蹈课便接踵而至。而其过程与前两节课相比，也是丝毫没有放松。然而，这也还远远谈不到结束。舞蹈课的老师离开后，又一个新的老师将她带到了其他的教室中去...

在那之后又上了多少堂课，娜卡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所有被称为老师大人的男男女女都用马尔雅洁充分发泄了自己的暴力倾向，将她打得体无完肤之后，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分了。

即便这一天来被体罚过无数次，但直到此刻，马尔雅洁的笑容依然没有被撼动。她鞠躬送别老师们的背影后，面对被「咚」地一声紧紧关闭的大门，只是转身离开。娜卡紧随其后，手中端着只盛有一晚简简单单的白米饭，以及两碟三四口就能吃完的小菜的餐盘。这，就是她这一天的伙食，每日唯一一次的晚餐了

「....」

就算她的表情再怎么淡然，但她走路时的姿势根本无法瞒过娜卡的眼睛。娜卡知道，她很痛。痛到随时都有可能会跌倒在地的程度。她身体各处不自然的肌肉痉挛，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架势都足以说明这点。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渡过了不见天日的每一个二十四小时。

♦

「张嘴」

「啊....」

不知是没有体力，还是连勺子都不会用。回到寝室之后，马尔雅洁希望娜卡可以喂她吃饭。如果是今早刚刚见面时，娜卡一定会对此十分反感。但经过了一天之后，她便没有任何犹豫地接受了要求。一勺一勺地将饭菜送入只管张嘴，咀嚼，吞咽的马尔雅洁口中。

用餐完毕，接下来便是洗浴，最后就是入眠。马尔雅洁这一天的流程就是如此简单

当然，洗澡时也是娜卡全程在一旁伺候

....

「哗啦」

娜卡将一盆热水浇在她的身上，炙热的温度和大量的液体让这个女孩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现在的她一丝不挂地坐在娜卡面前，而娜卡也是同样的姿态，将一条毛巾卷在手上，伸向她的后背

「接下来我要给你擦背了」

「嗯」

经历了一天的劳累，流淌过许多汗水的身体是需要一次彻底的清洁的。但是看着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背部，娜卡实在是无从下手。全部脱光之后，娜卡才发现她今早为其更衣时所看到的伤痕，也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罢了

这样的身体完全无法令人想象其主人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大企业家的千金小姐。本该娇生惯养的她的样子看起来足以和被关在地下牢中的那些奴隶有的一比。

「好痛...」

娜卡的手只是刚刚碰到她的背部，她终于无法违抗身体本能的反应，不觉地喊出了她这一天...不，她这人生的真实感受。

「你没事吧？」

「...嗯，没事的哦。您用力地擦吧，卡莲拉小姐。小女没关系的」

马尔雅洁嘴上虽说这么说，但娜卡能够明白，她完全就是在逞强而已。她自己本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但娜卡清楚地通过她面前的镜子，看到了用牙齿紧紧咬着嘴唇，面部五官扭成一团的她那做好了强行忍住痛苦，不肯出声的样子。如果自己真的用力搓下去的话，她将会承受怎样的痛苦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了。

虽说只是一天的交情。但是看到这一幕的魔王，终是难以抑制自己心头那焦躁不安的感情。做出了一个十分不符合她身份的决定

只见她低声吟唱着咒语，裹着毛巾的手掌开始闪烁柔和的光芒。将这团光连同毛巾一起贴在马尔雅洁的背上

「咿......咦？」

马尔雅洁已经咬紧牙关，做好无论多么疼痛都不叫出声来的心理准备。而当娜卡的手真的凑过来时，想象中的痛楚却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舒适的气流。全身那让她无时无刻不在备受折磨的痛感在显著地退去。破败不堪的毛细血管依次恢复如初，让她的背部呈现出最为原始，也最为美丽的肌肤。

她惊讶地转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正手握着那团让马尔雅洁感到舒适无比的光芒的娜卡

「卡莲拉小姐？请问这是...？」

「这是治疗魔法」

自己的身份是虚假的，来到这里见到她也是毫不情愿的。这些都是事实。但与此同时，对马尔雅洁所遭受的待遇而感到不公，就算只是暂时的缓解，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娜卡依然决定利用圣女的力量，还这个遍体鳞伤的女孩一个健康的身体。哪怕，这是只能持续一个晚上的梦幻。

而娜卡所说出的词汇似乎是马尔雅洁第一次听说。她歪了歪头，好奇地重复道

「治疗.....魔法？那是什么东西呢？」

「什么东西？...实不相瞒，我在当女仆之前是一名冒险家，职业是圣女」

「冒险家？....圣女？」

不曾听说过的词汇接连出现，让马尔雅洁变得更加摸不着头脑。

在这个人魔共存的世界，魔物与人类正在如火如荼地交战中的现在，冒险家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才对。而马尔雅洁的反应却并非如此。娜卡问道

「怎么？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冒险家？」

「不知道呢」

「就是在外面冒险，与魔物或是盗贼交战从而完成任务，提高自己的那些人的统称啊，你出门的时候就没听别人提起过吗？这个王都内的冒险家我觉得还是不少的」

「在外面冒险.......」

听到这里，马尔雅洁终于无法再强颜欢笑。她失落地低下了头。低声说道

「小女我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