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十年后袭来的獠牙

「唔....」

奥兹缓缓地睁开双眼。在塔绮娅最后的攻击袭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塔绮娅的手里。现在自己身处九泉之下才是。但一股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地狱中的酒精味说明事实似乎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眼前是一面天花板，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躺在什么地方。他试着坐起身来，但剧烈的痛苦还是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重新躺了回去。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到处都扎紧了绷带。手背上还插着针头，正在接受输液之中。

「喂，别勉强啊，臭小子」

这时奥兹的身边响起了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他忍着疼痛转头一看。推荐他来到这里的勇者弗洛斯，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大，大叔？」

「医务处的老师说你要昏迷到明天，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不愧是你啊，小子」

「是吗？我现在...在医务处啊」

今天考试时所发生的事再次浮现于奥兹的脑海。手持奇怪的大剑，发挥出了自己根本无法企及的巨大力量，露出奸险的笑容的塔绮娅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一样。现在回想起那时的战斗，奥兹都还仍是心有余悸。如果按照当时的情况走下去的话，自己是必死无疑的。但他却活了下来。他并不知道晕倒之后所发生的事。因此问道

「大叔，后来发生了什么？塔绮娅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于是，弗洛斯便将后来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他说明了。从他是如何挡下塔绮娅那一击救下奥兹开始，到塔绮娅被逐出学校为止的事，都说得一清二楚。听完，奥兹半晌无言。

「总之，结果就是这样。塔绮娅被我判定失去资格。因此这次的比赛算是你赢了。但是你现在这幅样子，大概也没法参加明天的考试了吧。我本来问过医务处的老师，看能不能用治疗魔法迅速让你痊愈。但她们说你收到了既不是魔法，也不是物理攻击的伤害，普通的治疗魔法对你不起作用。只好用这种传统，比较缓慢的方式为你治疗了。虽然很遗憾，但是明天的考试我想你大概也只能被视为弃权处理了。唉，这样一来，我的特招生制度也只能就此告吹了吧...」

「我知道了...」

弗洛斯无情地说出了奥兹已经无法再成为冠军的事实。但奥兹并没有因此而心生不甘。虽然还是很害怕。但他现在却不断地回忆着与塔绮娅的战斗最后阶段时的事情。自己完全没有任何辩解余地，完败给了塔绮娅。就算弗洛斯取消了塔绮娅的资格，奥兹也明白只论能力的话，自己远居于拿出了真本事的塔绮娅之下。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那到底是什么力量。为什么他会掌握这种神奇的能力？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魔法攻击...那又会是什么呢？塔绮娅那家伙到底是有多强啊...」

「你还在想着他的事吗？」

「是啊。大叔，难道你就不在意吗？」

「说不在意当然不可能...他所使用的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就算我查遍了所有人类历史相关的书籍，也从未记载过这样的东西。但和魔物们的力量却又不太一样。我也不好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她已经被我清退了。现在恐怕已经离开学校了吧...我也不想对他人的隐私太过刨根问底。也没有问他些什么」

「真遗憾啊...」

听到塔绮娅已经不辞而变。奥兹由衷为此感到可惜。就算对方是险些杀死自己的人，现在他也只关心对他来说更加重要，值得关注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和他再切磋一次啊」

「喂喂，不是吧你，你就不涨涨记性吗？」

弗洛斯知道奥兹是一个满脑子都是与强者交手的死脑筋。但也没料到会死到这种程度。拥有巨大力量还想杀害自己的人，任何人都应该尽全力敬而远之才是。但他却还想要向虎山行。出于好奇，弗洛斯直率地问道

「奥兹，你就不恨他吗？那可不是意外，他是真的想杀了你。你难道还把他视为你的宿敌？」

「恨？」

奥兹摇了摇头

「我才不恨他啊。大叔」

「为什么？」

奥兹还记得，塔绮娅最后对自己说过什么。「将一切都赌在了这场考试之中」。奥兹虽不理解，但相信此话绝无虚假。她的眼神，就算身负重伤也要继续战斗的强韧意志，一定是有着什么奥兹所不知道的东西在支撑着她。她也只是为了自己的信念，梦想，目标而奋斗着而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不知道塔绮娅为什么想杀我，但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确实做了什么非常对不起他的事，或是成了他的阻碍也说不定。我不想草率地怪罪，记恨于他。天下何其辽阔，如果未来我们有缘再次相会的话，我想和他好好地聊一聊，化解这场误会。然后到了那时，再好好地切磋切磋。到那时，我一定会磨炼地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战胜使用那种奇怪力量的他，完完全全地凌驾他之上，成为最强的冒险家...！」

「....」

虽然只是短短的半年。但奥兹无论是人格还是能力，都已经迎来了巨大的进步。现在的他与弗洛斯在荒郊野外初次发现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不气馁，努力上进，善解人意，强烈的责任感...能力上虽然还不及现在的塔绮娅，但他已经完全具备了一个最优秀的冒险家该有的一切素质。弗洛斯似乎隐约地看到了未来他超越了自己，成为了新的神话的那一天的光景。俗话说后生可畏，便是如此了。

弗洛斯不禁满意地点点头。他创办这所学校，就是为了培养这样的人才。他的眼光果然没错。

「是吗...你有这种志气，我就十分满足了。哪怕你没有获得这次的冠军，我也不会怪罪你什么。奥兹，我相信你。不要忘了现在的心境。继续勇攀高峰吧。这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更困难，更有意思的挑战，更强的对手在等待着你。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偏离了自己道路，做真正的你。明白吗？」

「嗯。我会的」

话说到这里，弗洛斯就已经没有任何想要补充的了。他相信奥兹可以自行领悟剩下的东西。可以理解自己真正的用意。他嘱咐奥兹好好休息养伤，便离开了医务处。

之后弗洛斯前往的地方，是学校外部的一座小山丘上。学校之中发生了那样的事，有许多人都在追问他有关塔绮娅的情况，力量的真相，后续处理等问题。他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但提出同样问题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此事已经不只是冒险家学校内部的事，更是通过观战的观众传遍了整个太阳花镇。弗洛斯光是处理相关事宜已经是焦头烂额，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出来清静清静。

「呼」

从山丘上往下看，偌大的学校也不过可以尽收眼底。他点燃一根雪茄，用力深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本就繁忙的工作今天更是变得压力巨大。像这样放松放松真的是再爽不过了。

不过他这难得的一人清闲时间，似乎也并不能就这样持续下去。刚刚抽上两口烟，耳边就传来了「沙沙」的声音。这不是风吹草动之声，而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自己的声音。弗洛斯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矮小的女孩子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树下。

「弗洛斯先生。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是你啊」

虽然许久没见。但是这个女孩的声音与相貌弗洛斯依然非常熟悉。三天考试期间，原本封闭的学校也临时对外开放。不仅外面的人可以进来，里面的学生也可以出去。学生出现在这里并不算什么稀奇之事。当然，出入时还是要出示相关身份证明以便确认的。

与女士交谈时吸烟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型烟灰缸掐灭了烟火。接受了女孩的邀请

「你想说就说吧，娜卡同学」

♦

娜卡与弗洛斯并肩站在山头，看向山下的学校。弗洛斯不知娜卡此时来到这里有何用意。也想问问她几个月前她曾遇到过的困难是否得到妥善解决。不过娜卡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她的第一句话，是出乎弗洛斯预料的感谢之词

「谢谢你，弗洛斯」

「谢我什么？」

「谢谢你阻止了当时已经杀红了眼的塔绮娅，没有让她变成一个杀人犯」

「...」

弗洛斯以为她会说几个月前的事。感谢自己的指点迷津，让她得以与喜欢她的那名女孩重归于好。但她却意外地提到了今天闯下大祸的塔绮娅的名字。但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弗洛斯明白过来，自己以为的其实并没有错。

「是这样啊，原来你当时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她啊...」

「...你都知道了？」

「是啊。毕竟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想要隐瞒自己性别的人。不管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对我来说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塔绮娅同学是伪装成男性的女性...这点我在看到她本人的瞬间就明白了。只是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难言之隐，我也不好揭穿就是了。看她后来与奥兹战斗时的状态，还有你刚才的话，我想当初你所说的那个喜欢上你的女孩恐怕就是她了吧」

「没错」

「那么...你找我来是想为她求情吗？她虽然没有真的杀人，但是她做的事完全足以构成杀人未遂。我只是将她轰出学校，没有通报给治安部门问她的罪，就已经是很大程度上地为她网开一面了。如果你想提出更多的要求，我实在是难以接受」

「我没有这个意思。而且...我已经和她彻底分道扬镳了」

「哦？是吗？」

娜卡向弗洛斯讲述了傍晚学校大门前发生的事。她是如何痛哭着忏悔自己的过错。自己是如何的铁石心肠，没有为之所动。听罢，弗洛斯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唉。那个女孩真是可怜啊。她喜欢你，你却无法以同样的感情回报她。这导致了她的误入歧途，迷失自我。你们之间沟通的不完善，对彼此话语的误解，也时造成今天的悲剧的诱因之一。我不能说是你的错，还是她的错。这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那个女孩真的很不幸啊。遇上你，带给她的也许并不只是幸福而已」

「是的。所以我决定还是离开她。这样对她来说，对我来说也许都比较好...」

「不过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抛弃了她...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娜卡虽然将自己描述为一个不徇私舞弊的形象。她对弗洛斯强调自己坚决地抛弃塔绮娅仿佛有着一种「大义灭亲」一样的感觉。但是弗洛斯看得出来，娜卡内心中的真实想法绝非如此。

「其实你还在担心着她，对吧」

「不，我没有...」

「你骗得了她，也在试图欺骗你自己。但是你可骗不了我...你特地来到这里，因为她的事向我致谢，就是你还关心着她最好的证明」

这个女孩开口第一句话，是向自己表达感谢。感谢自己避免让塔绮娅成为杀人犯。如果娜卡真的已经不在乎她了，她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塔绮娅不是杀人犯，也就意味着她离开学校之后还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旅行，去冒险。娜卡所希望的正是这个结果，而不是希望她锒铛入狱。只要她还在这世间自由地闯荡，就总会有再次相遇的可能。所以，娜卡才对自己表达了谢意。

就算娜卡自己嘴上不承认，弗洛斯也要为其戳穿这一事实

「娜卡同学，塔绮娅同学她虽然现在已经铸成大错。但这不代表她完全失去了前途与未来。她需要冷静地思考，需要明白自己都做错了些什么，而自己真正应该去做什么。她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我不认为只让她自己思考，她就能够得出正确的结论。她喜欢你，信任你。我认为你不应该如此果断地舍弃了她。而是应该成为她的指路明灯，这样，她才有可能恢复正常，恢复到你真正想要看到的她...你不这么觉得吗？」

「可我...」

「我知道这很难，需要时间，需要你也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但是凡事都不怕进展迟缓，只怕袖手旁观。你自以为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实则你应该还有更多想要传达给她的想法与信息，不是吗？几个月之前你我的谈心并没有得到正确的结果。我不是当事人，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都发生过什么事。但是我所说的话，我想你也没有完全听到心里去吧？」

「...」

「说实话，就算我开除了塔绮娅同学，但我对她的能力亦是非常欣赏。我本以为奥兹就是我能见到的最有天赋的孩子了。但是看到她的时候还是不禁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所拥有的神秘力量也让我兴趣十足。只要稍加引导，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为不逊色奥兹...不，甚至可能超过奥兹的，超越了神话的传奇吧。而能够将她引入那条道路的人，只有你了，娜卡同学。我希望你在毕业之后可以再去将她找回。你也不用向我道谢。我不过是做了身为这所学校的创始人该做的事情而已。我决不允许任何一名学生死在我的面前。但是培养每一个可塑之才，也是我一直都不曾改变的最终目标与梦想。我看好她的成长这点，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发生改变」

「是这样啊...」

听完弗洛斯的话，娜卡也逐渐明白了一些自己也未能看清的道理。她不愿面对自己其实还是放心不下塔绮娅的事实。想要表现得更无情一些。但那终究无法做到。在塔绮娅被赶出校园时，她背对着她。只因她不想让塔绮娅看到自己落泪的一幕。那些无论娜卡如何想否定，也不断地从她脸上落下的晶莹剔透的液体，也是她无法欺骗自己的真心的铁证。

娜卡转过身来。就像那一晚一样，再一次郑重地向他鞠躬。弗洛斯说不必道谢，但娜卡还是忍不住想要诉说自己的感激之情

「你的话我会永远记在心中。弗洛斯先生。你让我明白了该反思的人不只有塔绮娅一人。我也有着许多应该反省之处」

「不必多礼。我还是那句话。该传达的真心一定要如实传达。如果憋在心中，只因为什么自尊而一味否认，最后只会让你抱憾终生。那会害了她，也会害了你。不管花上多少时间，你也应该找到她，倾诉你的真情实感。我相信你不是没有答案。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弗洛斯的话如雷贯耳，掷地有声。每句话都化解了娜卡心中的不安与迷惘。一次鞠躬完全不足以表达娜卡的谢意。她又一次低下了头

「你所说的真的是应该让我细细品味，使我受益匪浅的金玉良言。谢谢你，弗洛斯。为了表达我的感谢...」

不过说到最后时，她的语气突然发生了变化。

娜卡跟踪弗洛斯来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固然是理由之一。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让娜卡这么做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才是娜卡此行真正的目的。这个目的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在入学之前...甚至在她注册成为一名正式的冒险家时，就已经浮现在她的心中了。而现在，就是将它完成之时

低下的头再次抬起时，弗洛斯眼前所看到的表情与眼神，也不再是出自一个平凡圣女的东西了。

「...我就请你品味一下死亡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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