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赎罪的方式

露提丝从小便没有接受过任何有关「礼仪」的教育。她的母亲露休丝没有这样的时间，她抵达王都后也没有按照露休丝的指示乖乖去学校上课。她的父亲马尔蒂斯为她安排的礼仪课程根本是被她当做耳边风，从来没有哪怕一秒去认真听讲。所以露提丝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礼貌，什么叫该有的仪态和礼貌。但就算是这样的她，也多少知晓一些恋爱中的男女向对方的父母提亲时会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诚意。那据说是流传自东国的一种文化。

现在，这种文化正在被露提丝按自己所想象中的那样去施行着。

先是屈膝跪地，然后弓下腰去用额头撞击地面。最后再昂首挺胸，不加任何犹豫与踌躇，向爱人的家长如实地传达自己的心意：

「请把丽莎许配给我吧！！」

当然，这样一句发言对露提丝的母亲露休丝，以及亚格的主人：娜卡所带来的冲击，是几乎堪称前所未有的巨大...

「什.......」

「.....么？」

魔王与女骑士已经是目瞪口呆。她们既怀疑露提丝是不是撞坏了脑袋，也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但当她们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的想象，而是露提丝胆大包天的要求后，娜卡不禁怒火中烧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臭丫头！」

她猛地抓住露提丝的衣领，对她怒吼

「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有多少斤两，就敢对我的亚格产生非分之想...她岂是你这种野丫头能高攀的存在！」

虽然无法当众明说，但娜卡眼中自己制造的十条魔龙都是仅次于五将军的地位的强大魔物。而这种连一个最底层的冒险家的战斗力都没有的小姑娘何德何能与那些足以撼动天地的怪物相配？所谓门不当户不对就是这样一回事。但就算她这么说，露提丝仍是不肯放弃

「我会努力的！我会变得更有本事，更有能力！我保证能养活我自己，也能养活丽莎的！我也会给她幸福的！」

「你....！」

不仅是娜卡反对，露休丝也自然是无法轻易接受女儿这样十分任性的提议

「露，露提丝...你在说什么啊？那丫头不是人类，是怪物...想必你也看到了吧？就，就算你不在乎，可，可你和她都是女性啊？两个女孩子之间怎么可以...」

「那倒不重要！」

而这句话并非是露提丝所说。而是出自本该与露休丝是同一阵营的娜卡之口。这让露休丝顿时不知所措

「啊...这，这不重要？可，可王国也没有落实同性之间的婚姻关系的认可...」

「那也不重要！」

「......诶？」

露休丝说的那些理由在娜卡看来都不过是细枝末节的小事。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理由。但娜卡依然不同意这门婚事。虽然没办法把话说的那么难听，直接。但她绝不认可一个私生子，一个前不久还是犯罪者的地痞流氓一样的女孩与高贵的魔龙喜结连理。这在她看来就像是把自己珍藏的宝物白白扔给一个人类街头的一个乞丐一样。

「总之...我不认可！」

娜卡越是强硬地拒绝，露提丝就越是倔强地继续表明自己的态度。

「求求你了，娜卡小姐！.....不，岳母大人！」

「给我闭嘴！！」

娜卡愤怒地抬起手臂。开始凝聚自己的邪恶力量。这女孩的痴心妄想和胆敢随意乱称呼自己的无礼都在不断挑战着娜卡忍耐力的极限。就算这丫头是刚刚才被自己冒了很大风险才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生命，但现在恼羞成怒的娜卡真的有一种想干脆一把将她打成灰烬的冲动。

「除非您答应我！」

但，她完全没有露出任何怯意。就算她意识到娜卡已经开始驱动一股自己脆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的巨大力量，就算她知道现在自己正在与一个异常恐怖，异常强大的存在对抗着，露提丝依然不肯退缩半步。

「你........」

「要杀就杀吧！我的这条命是您救回来的！随您处置！」

「这，这丫头...！」

娜卡气得咬牙切齿，全身不住地颤抖...但手中的力量终是无法聚集。将这个气人的丫头消灭的攻击到最后也没有打出。

冲动归冲动，但娜卡自己十分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在这里做了这样的事，只会把自己迄今为止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更何况露丽莎现在也还被她抱在怀里，一旦出手，她也无法幸免。

而且...

「咕噶...」

露丽莎在此时，也向娜卡投去了恳求的目光。她已经不具备理解露提丝在说些什么的智能。但是对心意相通的两人来说，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够让她们彻底地了解对方此时的真心了。露丽莎的眼神中包含的，便是心甘情愿与露提丝站在统一战线，一起走到最后的决意。亚格并不在乎身份上的差异，只想实现烙印在本能之中的心愿而已。

在这基础之上，露提丝也给出了她的最后一击

「求求你了，岳母大人！我想和丽莎永远在一起！！」

「.........」

本该是随心所欲的魔王，可以依靠自己无解的力量为所欲为的魔王，最终还是在露提丝与亚格那无比坚定，无比纯真的眼神面前无力抵抗，宣告了自己的失败。

「......随便你们吧」

魔王有气无力地垂下了手，瘫坐在椅子上。只有杀死她们才能将问题解决的话，对娜卡而言已经和「无计可施」没有区别了。

「真...真的吗！谢谢岳母大人！！！！」

「但是！！！」

妥协归妥协，魔王毕竟不是慈善家，能够容忍区区一个人类就这样让白白抱得魔龙归。她伸出食，中，无名三指。对露提丝提出三个要求

「我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请...请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第一！你一定要好好地守护住亚格，以及她的身份！如果你辜负了她，或是不小心把她的秘密泄露给了其他人，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我知道！我绝不会...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的！」

「第二....」

至于第二个条件其实本质与她求婚的行为没有直接关系。娜卡早已做下如此打算，只是借机向她表达了出来

「...你这丫头在那些官兵，还有那个查尔斯眼里应该是已经死去了的才对。毕竟你刚才受伤实在太过严重，我在实际动手之前也没有一定能救回你的把握。所以你这家伙现在在王宫那边应该是被视作死人才对的。也就是说，你从现在开始再也无法随意地活动了，不然亚格的行踪也会随之暴露」

「啊....是，是这样吗...？」

「而且你这丫头，也还记得你曾经做过一些什么亏心事吧」

「....」

在对露丽莎的感情上再怎么坚定，倔强，被问到这个问题时，露提丝还是沉默地耷拉着眼皮，低下了自己的头。无论自己说得如何冠冕堂皇，理直气壮，自己曾是犯罪者这一永远也无法被称作是光明正大的过去，依旧是她无法就此丢弃的十字架。

如果她无法摆脱这样的身份，无法从过去的阴影之中获得反应，赎罪。那么娜卡认为她永远也无法配得上自己的亚格。但既然已经无力干涉她们的选择，娜卡能做的也只有帮助这个人类的女孩走出过去而已。

「我记得我看过的书上说...王国对于人贩子所采取的惩罚手段，一直都是死刑吧...对吧，露休丝」

「....是的」

身为王宫骑士团的一员，露休丝自然对这样的法律再熟悉不过。她不想承认，但自己的女儿客观上来看所做的事情与死刑犯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

但在这里，娜卡话锋一转

「你这家伙今年多大了？」

「我，我今年...还差两个月十六岁...」

「那也就是十五岁...还是个未成年人...」

「诶？」

「你很走运呢，露提丝。王国的法律规定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如果犯罪的话，是不需要承担全部的责任的。也就是说，你就算被抓了，也不会被判死刑呢」

露提丝完全不懂法律。只是略微知道一些情报，比如人贩子会被判处死刑。但更深入的就并未再去了解过。她本以为自己如果被抓住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听到与想象中最坏的结果截然不同的答案时，她十分激动地喊道

「太好了...」

「但是！」

娜卡在此时话锋再次反转。娜卡不希望背负罪孽的人产生自己可以无债一身轻的错觉。事实也同样并非如此

「像你这样已经年满十四岁的虽然不需要负完全责任，但也不是可以完全不负责任...就算你是被胁迫，被教唆去绑架他人的，王国也会罚你一笔数额庞大的罚金，以及为其两年的劳动改造哦....不过因为你是被国家盯上的人，现在让国家知道你还活着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不能让你去自首。只好按照自己的喜好对你动用私刑了」

「私刑...？」

「我认识一个德高望重的大修女...她叫婕斯，住在一个距离这个王都十分遥远的小村庄中。我会给她写信，说我这边发现了一个想要去那里修行的人...她一定会照顾你的吧」

「咦？」

「露提丝，你给我听好了」

虽然无法将她押送至国家的执法机关门前。但娜卡也早早制定了相应的计划。既不会让露提丝就这样瞒天过海，也不至于让她就此与露休丝，以及露丽莎阴阳两隔

「从明日开始，我命你前往那个村庄去进行为期两年的劳动改造。我会在信中将你过去的所作所为一一写明，要如何使唤你就是看过这些东西之后婕斯大修女怎么去想的事情了。放心，那里有我的眼线，你还活着的事情不会暴露给国家的」

「.....」

「你要说不想去的话也可以，只是你永远也别想再见亚格的面了」

「两年......是吗...」

「是的」

「.....我愿意！！」

两年对露提丝来说还是有些漫长了。一想到自己要两年都无法再与姐姐，露丽莎相见，露提丝不禁露出十分寂寞，悲伤的神情。

但就算是如此，她也下定了决心。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真的能够将我过去的罪孽一笔勾销...但是如果是多少能够让世界变得更好一些，能够让我积德行善的机会话...我绝对不会错过的！」

自从出生以来就只会给他人添麻烦的自己如果也有朝一日能够派上正面的用场，那对露提丝来说可谓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她不想再做一个贪婪地渴求安宁的人，也知道自己不是可以毫无芥蒂地享受和平和幸福的人。只要能够让她更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能够让未来的她多多少少更问心无愧地行走于光天化日的天地之间，这就无法令她推辞。

「我会用这两年时间，尽全力去帮助别人，拼命地去做更有意义的善举...两年后，我一定会以更为正面...更对得起您和老姐的样子向您二位汇报！」

「...这样就好」

她的回答和态度令娜卡十分满意。对她来说，这既是可以让露提丝这个已经无法在王都之中现身的人离开王都，避开王宫视线的机会，同时也是解开她的心结，让她变得更配得上自己的亚格的机会。只要她自己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足够了。

「没问题吧？露休丝？」

虽说是先斩后奏，但娜卡还是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露休丝的意见。

于情来说，露休丝绝不希望女儿只能迎接以死谢罪的结局。于理来说，女儿犯下罪行也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眼下王国已经无法信任，只有魔王的建议才是对自己，以及女儿来说最好的结果。

所以露休丝对她这样的安排，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嗯，就听你的吧，娜卡...」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最后，第三个要求...」

「诶？」

「诶什么诶！我刚才说的是第二个要求，我一共对你提出了三个条件！如果第三个你不同意的话，就算你去劳改两年，我也绝不承认你和亚格的关系！！」

因为第二个条件内容太长，太过深刻，露提丝几乎忘记了娜卡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没有提出。

而那最后的要求，便与现在的任何现状，事件都没有关系，完全是出自娜卡自己个人的主观而已了....

「你以后叫我娜卡小姐就好了！不要叫我岳母！我到现在都还是单身，更不是亚格的母亲！你再敢这么叫，我就杀了你！」

「啊....是，是！岳.......娜卡小姐！」

因为激动，恐惧而险些说错话，险些命丧黄泉的露提丝急忙再次面向娜卡，将自己的脑袋磕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