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回头的浪子（下）

「亚嚯！太好了！终于可以一睹这个怪物的真容了！」

「据说是个食人魔！」

「瞎说！明明是个哥布林！」

「你们说了都不算！这家伙就在这里，不如....亲眼确认一下好了！」

如狼似虎的恶徒们一拥而上，他们用刀子划开露丽莎的衣服，扯开布条，只为弄清楚这个让组织上下极为头疼的未知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而看到她的身体之后，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无一不是惊讶不已

「这...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蜥蜴？」

「你家蜥蜴长翅膀啊！这分明是鸟！」

「鸟吗？....我也不记得有长角的鸟啊...」

「不管她是什么，反正都快死了也不要紧了吧！兄弟们！我们快点干正事吧！」

「嗯...说的是啊！」

在一个喽啰的号召下，其他人齐刷刷地从怀中掏出了刀子。慢慢地逼近已经无法动弹的露丽莎...没错，他们的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将这个怪物「大卸八块」的

「我说，就算她好像已经快死了的样子...但毕竟也是怪物吧？好像很危险...」

「说的也对。那就这样吧」

有些喽啰似乎还是心存忌惮。于是其中一名胆大者走上前来，举起自己的刀子，对准露丽莎的左手手掌，狠狠地刺了下去

「咕！！！」

手掌被刺穿，被死死地钉在地上的同时，露丽莎的身体也猛地一抽。这一动静吓得许多杀手立刻退后三步。

但露丽莎能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她的身体再次安静下来。而那名胆大的人则掏出第二把刀，又「咚」地一声把露丽莎的右手贯穿，钉在地上。这次，露丽莎就没有任何的动静了。

「她....她彻底不行了！兄弟们！还等什么！」

确认这个怪物真的失去反抗之力后，穷凶极恶的男人们便再次一拥而上。他们围在露丽莎身边。开始七嘴八舌地商议起来

「先从尾巴开始割吧！」

「不，先从翅膀开始！」

「这个角砍下来拿去卖的话，会不会很值钱啊...」

「...」

其中一人一语不发，上来就对着露丽莎的大腿划上一刀。砍出一道深深地口子。露丽莎依旧是没有反应。她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

此状更是给男人们壮了胆，他们意识到比起吵嘴，干正事才是最为紧要的任务。嗜血的他们终于忍无可忍了...

「来吧！让我们解剖了这个怪物！」

无数的刀子，同时刺向了露丽莎的身体各处...

....

在无尽的痛苦之中，露丽莎在想些什么呢？

她很痛，很难受。想要吼叫。但已经失去那样做的力气了。她只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不断地流失。意识在逐渐地远去。她意识到，自己短暂的生命就会在此迎来终结了。

「咕....嘎....」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她有意识地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生平第一个生物，就是那个在小河岸边嘴中嘟囔着什么的女孩。那是她人生中最初看到的东西。也是她所认定的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为了她，怪物女孩可以忍住翅膀处传来的剧痛，拼命地飞行。就为了尽快找到她的下落。就算她曾经用力地把自己推开，对自己怒吼，怪物女孩依然不肯放弃。为了那个少女，露丽莎毫不吝啬地清除眼前的障碍，杀死一切企图对那个少女不利的恶人。

因为对露丽莎来说，失去了自己人生中所邂逅的第一个人：露提丝之后，自己就一无所有了。那是她与尘世唯一的「牵绊」

而那个露提丝，现在又怎么样了呢...？这是露丽莎生命的最后，唯一关心的问题了

「....嘎？」

而歪着头的她偶然看到了。偶然得知了自己最后疑问的答案。只见男人们的腿的缝隙之中，一个酷似露提丝的身影在趁着他们残忍地伤害自己的同时，蹑手蹑脚地向着外侧移动。似乎是怕担心惊动他们一样。

虽然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但露丽莎却明白了过来，这是露提丝打算抛弃自己，独自一个人逃命去的意思

「嘎............」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要露提丝能活着离开，露丽莎就可以瞑目了。在看到露提丝的时候，露丽莎就已经做好了为露提丝献出生命的觉悟。自己这连一个月都不到的短短的人生与记忆，奉献给她就已经足够了。

现在，正是将那个觉悟化为现实的时候。露丽莎用自己最后的力气，露出了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的笑容

能够为你而死，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这是不会说话的露丽莎心中最后的波动。

当波动消失之时，她终于闭上了双眼。

..................

「啪！」

「....嗯？」

在一声巨响过后，一名杀手疑惑地看向身后。捅得正起劲的他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了什么东西碰撞自己的脑袋的感觉。他摸着后脑勺，疑惑地转过头去。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

只见露提丝手中抓着一张椅子，椅子腿上还沾有一点血迹。杀手们都不敢相信，这个刚才为止还吓得快要尿裤子的叛徒，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他们不敢相信，这个胆小怕事，一直都在欺骗，出卖他人而生的不良少女竟然有这个胆量。

然而现在的露提丝，就是有胆拿起椅子，向对露丽莎施暴的暴徒们的脑袋重重地挥下手中的椅子。她就是有胆在所有的杀手们都看向自己的时候，大声说道

「你....你们的目标是我才对吧！！给我住手！放了露丽莎！！」

露提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按照她原来的设想的话，此时露丽莎已经帮自己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那么自己就应该趁机撬开驿站的大门溜之大吉才对。她做出了违背自己的预期的选择。无论是手中的椅子还是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都让做出这些行动的露提丝本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也许只是因为露丽莎死去的话，下一个死的就会是自己。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就算明知结果只有一死，也不甘不做任何的抵抗。至少也要让这些家伙见见红才行。

更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无法忍耐一直以来依赖着露丽莎才活到现在而碌碌无为的自己。无法忍耐露丽莎被如此低贱下流的恶徒所肆意地伤害。无法原谅仅仅是被这个年幼的孩子所保护，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她也不知道是其中哪一条。总之当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成为了所有杀手们统一的目标了

「你.....既然着急送死的话.....我就.....成全你...」

而一直在旁边观看，并未出手的罗格再次发了话。对他来说，先杀谁结果都是一样的。而露提丝不知好歹，先让她老实下来也未尝不可。于是，罗格挥了挥手，说道

「先...先杀了她」

杀红了眼的恶魔们手中沾满了露丽莎的鲜血的匕首，现在一同对准了只拿着一把椅子的露提丝。如此悬殊的差距，任谁看了都会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怎样的惨剧

「杀」

宣判着露提丝死刑的「判决」，由罗格轻描淡写的一个字而落下法槌。杀手们的刀子伸向了露提丝。她和她手中的椅子可悲又可笑的抵抗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嘎....？」

没有继续受到伤害，露丽莎竟然多少恢复了一些意识。她慢慢张开了眼睛

这次这名怪物女孩第一次看到的画面，是腹部被一把匕首刺入，鲜血从肚子，口中流出的露提丝的身影

....

当时在场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行为所代表的意义。火星点燃了引线，最终引爆了当量巨大的火药....这样惨痛的后果，也是没有一个人能够预想得到的

直到整个驿站都被摧毁，一个身高足足接近十米的巨大身躯顶破了天花板，撑烂了四面墙壁，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周边的一切都摧毁殆尽为止。

那些杀手们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只是他们也没有机会再反悔，改过自新。也没有机会将此事诉说给其他人听，让没有经历过如此恐怖的一幕的人们也体会自己当时绝望的心情。

....除了露提丝之外

♦

「呵.........都这个时间了啊...露休丝那家伙今天也不打算回来了吗？」

王都城中的一个小建筑中，银白色短发的圣女兼魔王：娜卡合上一本厚厚的人类史学书籍，看向屋内的时钟，打了个哈欠。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了。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现在这个房间中，只有娜卡一个人。屋子的主人露休丝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回来了

一个多月前，娜卡曾与露休丝的女儿在深夜的街道上发生了一场冲突。其结果当然是娜卡的完胜。那件事也让娜卡明白了这个不让「姐姐」省心的「妹妹」平时都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三滥勾当。

不过娜卡没有要把这件事告诉露休丝的打算。因为她觉得此事与她无关。露休丝的女儿不回来也能让娜卡更为方便地展开自己的计划。眼下她不是有闲情去担心别人的时候。只是在那之后，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样子。

露休丝的女儿平时也不常回家。但最多也就时隔两个礼拜到三个礼拜左右会回来一次。也许是吃饭，也许是问露休丝要钱。总之，超过一个月未归的现象据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但这次露休丝的女儿不知遇到什么麻烦，已经有将近一个半月没有回过家了。

平时就不知道女儿在哪里做些什么，露休丝即便是急得焦头烂额，也是毫无办法。她只得在王都内，甚至委托其他人在其他的城镇中都张贴了寻人启事，拜托王都以及周边的百姓们帮忙寻找。她自己也是每天都漫无目的地跑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寻找女儿的踪迹。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无所获。

娜卡想，如果把那一晚的事说出来的话也许露休丝就能锁定更为详细的线索。但如果得知女儿在做那种工作，身为母亲的露休丝也只可能会更加悲痛欲绝。届时事态只会变得更为麻烦。虽然无奈，娜卡也只好默不作声。

但对露休丝来说，她从十五岁开始便背井离乡，靠一个女人的力量独自抚养长大的女儿是她的心头肉。是她奋斗下去的动力所在。就算女儿是个不良少女，言行粗鲁无礼，在露休丝眼中也依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常言道为母则刚，也是因为有着儿女作为母亲的心灵支柱而存在。一旦失去了这个支柱，这个预备团中的大家眼中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强敌都一直咬牙坚持下去，英勇奋战着的女强人也会变得脆弱无比，不堪一击。每次回家时，露休丝都是以泪洗面。如果女儿有个三长两短，露休丝也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存活于世间的必要。她这么想，也对娜卡这么坦白了。

不管露休丝怎么说，娜卡依旧打算将秘密保守到最后。露休丝就算真的想不开，寻短见，求娜卡赐她一死，娜卡也并不打算拒绝。只是她只能重新寻找能够与王宫内部沟通的方法，将一切从头再来就是了。所以她也对露休丝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会插手。露休丝也认为此事与魔王确实无关。因此也不再多言，默默地继续为寻找女儿而动身。

但是，真的应该这样做吗？娜卡经常如此怀疑着自己的态度是否正确。而回忆着露休丝为了女儿而舍生忘死地拼命的身姿，她也不禁联想起了自己

自己对自己的女儿：梅艾拉，是否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呢...？

她是一个和娜卡有着一样的相貌，完全不一样的性格的女孩。在娜卡看来，她就像是自己反面一样。和露休丝的女儿一样，梅艾拉也是个很不让娜卡省心的丫头。露休丝的女儿如果只是偶尔才回来一两次的话，梅艾拉则是干脆抛弃了自己给她提供的家，独自一人前往这个广阔的天地间去闯荡了。自己特地去接她时，她甚至对自己这个母亲兵刃相见，发起攻击。摆明是要彻底和自己断绝关系的意思。对于此事，娜卡至今依然是有些耿耿于怀。

魔王有时会想，现在的年轻小姑娘为何都这么淘气，不听大人的话呢？与时常为没能好好地教育，引导女儿而感到自责的露休丝不同，娜卡从未想过女儿的叛逆是否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导致的结果。

只是梅艾拉现在跟随一个娜卡能够信得过的人，而且女儿拥有不可能被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所杀害的不死之身，所以魔王才不为梅艾拉担心。但她又不禁开始思考，如果现实不是这样的情况呢？如果她没有不死之身，如果她跟随一个娜卡信不过的人走了，或是如果有人明明知道梅艾拉的下落，却不肯告诉娜卡，娜卡又会怎么想，怎么做才好呢？现在露休丝所遇到的不正是这样的情况吗？

那么这样把真相藏在心底，瞒着露休丝做法，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站在他人的立场与角度看待问题，进行换位思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就算是魔王，也无法得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满意回答。再怎么以一副「不关我事」的态度展现在露休丝面前，事实上她也为此事而时常苦恼。娜卡也不禁感慨，自己似乎又一次和原来那个身为魔王时的自己渐行渐远了

.....

「咚咚」

「嗯？」

就在娜卡趁着入睡之前的时间胡思乱想之际，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频率很快，但是力度不大，声音并不算很响。这是十分反常的现象。只是从敲门声中，娜卡就明白了来者绝对不是露休丝。

「是谁？」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在这个时间来敲门的人，必然不会只是为了来聊个闲天或是类似程度的鸡毛蒜皮的理由。娜卡一边询问，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她的手放在了腰间，做好随时掏出进行攻击的心理准备。

然而...

「是，是你！？」

来者的真实身份令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娜卡也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全身穿着破烂，满面都是血污的金发少女，露休丝那已经失踪一个半月的女儿：露提丝，现在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苦寻不得的人竟然自己找上门来，实在是令圣女感到惊奇。

但她很快便联想到这些天来露休丝为了寻找露提丝而夜以继日的努力，为露提丝而低三下四地向各种各样的人寻求帮助的可怜模样，还有为露提丝而落下的不知多少眼泪。魔王再怎么自诩不想掺和他人的私事，也还是压抑不住心底的愠怒，语气严厉地说道

「喂！你这家伙到底去哪了？你妈......不对，你姐姐担心死你了知道吗？我跟你说多回来看看她，做些对得起她的事，你就真的只当是耳边风吗！？你知不知道你给她添了多少麻烦...」

「先，先不说这个！」

露提丝却果断地打断了正打算进行一番说教的娜卡，小心地歪头窥向屋内，低声问娜卡

「我，我姐姐在家吗？」

「露休丝吗？她倒是不在...怎么？她不在，所以你好方便下手再抓我一次吗？行啊，你来试试看吧，不管多少次，我都...」

「咕咚」

一听姐姐不在家，露提丝毫不犹豫地一弯膝盖跪在娜卡的面前。同时解开身上的一根布条，取下被她背在身后的一个破破烂烂的襁褓，小心翼翼又毕恭毕敬地递向娜卡的面前。娜卡看到那个襁褓里面躺着一个少女...一个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的少女。

露提丝带着呜咽的语气，喊出了这个女孩生平第一次从心底向他人提出的真诚恳求

「求求你，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