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父与女的永别

塔绮娅感到很困惑。一直以来被病痛所折磨，一旦病发脾气就会变得非常暴躁的父亲，这两天却对自己非常温柔。早上会轻声叫塔绮娅起床并向她道早安。训练时会特地走出来为自己加油打气。塔绮娅出任务之前会向她道平安，任务归来时会道辛苦。吃饭时会提醒自己多吃一些，细嚼慢咽。睡觉前会伏在自己耳边道晚安。

几年来只在梦中见过这样的父亲，塔绮娅有一种回到了当年精灵王国还没有被毁灭时的错觉。父亲善待女儿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塔绮娅真的很久都没有体验过了。这种既怀念又陌生的感觉真的非常奇怪。但她还是非常高兴。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精神饱满的父亲更值得开心的事了。

两天的时光眨眼间就急匆匆地流逝。现在，已经是娜卡向欧西德坦白一切那一晚之后的第三天了。

这一天没有训练。娜卡说要进行实战。一大早塔绮娅就起了床。在等待娜卡的时间里，她在山洞口做着热身运动。

「塔绮娅」

欧西德本想叫醒女儿，但他起床比塔绮娅要晚一些。他走出山洞时，塔绮娅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浅浅的汗水。他不想打扰正在努力的女儿。但有些事只有现在才能够开得了口。他轻轻地呼唤了她的名字

「爸爸！」

听到父亲的声音，塔绮娅把剑收了起来，跑到父亲面前。今天的父亲状态似乎不错，不用扶着墙壁也可以稳稳地站着。塔绮娅扑到他的怀中。她真的很开心，这三天来父亲都是这样容光焕发的样子。是自己给父亲买的药让父亲逐渐好转起来。仅是如此，塔绮娅就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和牺牲在这一刻全部都是值得的。

「爸爸，您今天的气色也很不错的样子啊。这两天您的咳嗽也少了很多，我觉得您的病应该很快就会痊愈了！」

「是啊，没错...」

女儿天真无邪地对自己说出充满希望的话语。很久都没有见过的女儿的笑容，就是欧西德最后的藉慰。欧西德端详着女儿的容貌，他不禁轻笑一声。塔绮娅与她的母亲薇莉娅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轻捋着塔绮娅的发丝，闭上了双眼。自己与妻子相识，再到相爱，再到结婚...塔绮娅出生时的样子，在襁褓之中被自己怀抱着的样子，她第一次学会走路，学会说话时的故事...关于妻子和女儿的一切回忆，此刻在他的脑中不断地闪现着。再睁开眼时，回忆中那个自己怀中熟睡中的女儿正紧紧地抱着自己。她的力气比欧西德想象中的还要大，她挥剑时的身姿也让欧西德想起了年轻的自己意气风发之时。不知不觉中，女儿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塔绮娅，今天也是出任务吗？」

「嗯！娜卡姐说她昨天接了一个难度比较高的任务，对我来说会是一个很不错的考验和提升的过程。我也想要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欣慰地揉了揉塔绮娅的头。但女儿的头顶上却传来了异样的手感。他轻轻扶开塔绮娅的头发，才看到她头顶上那一条条醒目的伤疤。这是他打出来的

明明是这么好的女儿，自己却一时脑热而做了险些覆水难收的错事。欧西德非常愧疚。他第一次低下头来，向女儿道歉

「对不起，塔绮娅。这三年来让你受苦了...你身上的伤一定很痛吧。爸爸对不起你」

父亲突然提起此事，让塔绮娅有些意外。不过从一开始，塔绮娅就没有丝毫怨恨自己父亲的想法。她用力地摇摇头

「没，没关系的！爸爸的病发作的时候一定很难受吧。只要我一想到这些伤痕都让爸爸能够尽情发泄自己的痛苦和不满，我就一点都不觉得痛了」

塔绮娅说自己不痛，但女儿的懂事，坚强让欧西德这个做父亲的心痛难忍。但最让他心痛的，还是与塔绮娅共处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了...

「塔绮娅」

这时，有一个声音出现了。不是欧西德，而是刚刚赶到这里的娜卡。她呼唤塔绮娅时的语气，与欧西德呼唤女儿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娜卡姐！你来了！」

塔绮娅松开了抱住父亲的手。跑到了娜卡的面前。如果可以的话，欧西德真的想再多拥抱女儿一次，一会儿。但是他已经永远失去了接触女儿的机会了。现在的他只是看着正在微笑着与娜卡交谈的塔绮娅，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每看女儿一秒，就距离他们之间的永别近了一秒。因此，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珍贵的无价之宝

「爸爸！我出门了！」

最终，离别的时刻还是到来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塔绮娅笑着向父亲挥手道别。欧西德也缓缓地抬起手回应了她。就和前两天送她出任务时一样，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注意安全」

「嗯！」

塔绮娅笑着转身跑开。若是前两天，欧西德只会目送她离开。但是今天，他多补充了一句话

「女儿！记住，我永远爱你！」

「？」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塔绮娅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不知道父亲今天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父亲既然这么说了，为人儿女者就要有所回应。她也转身向父亲说道

「爸爸！我也爱你！」

塔绮娅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是欧西德见女儿的最后一面。也是欧西德这辈子见过的最为美丽的画面。塔绮娅最后一句传到欧西德耳中的话语，也是远超欧西德想象的，这世界上最为动听的声音。

塔绮娅说完之后就小跑着离开了。只留下娜卡和欧西德两人。他们互相注视着。率先开口的，是欧西德。

人生中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魔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娜卡是与精灵一族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但他现在只想对娜卡给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天一事致以最为崇高的谢意

「谢谢你，娜卡小姐。再见了」

「....再见了，欧西德先生」

简单的两句话，却蕴含了千言万语。说完，娜卡追着塔绮娅的步伐离开了。欧西德转身走回了山洞之中。

女儿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女儿抱住自己时的感觉欧西德的身体也还记忆犹新。他不想死。他还想看到今晚女儿欢快地大胜而归。想问她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聊聊她看到的，听到的奇闻轶事。想和她一起踏上寻找妻子的旅途...但那已经是不可能的奢求了。

但是他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有这一口气，他就有对女儿说不完的话语。只要这一口气还在，他就还是一名父亲。

欧西德从地上捡起一张白纸。那是生火时用剩下的，因此纸张面积并不是很大。但他还是抬着颤抖的手拾起一杆笔，在纸上写下了留给二人的最后的话语。直到他的意识逐渐远去，闭上双眼为止

...

♦

「娜卡姐...今天的爸爸好奇怪啊，突然和我说那种话」

在前往任务地点的路上，塔绮娅随口向娜卡说道「平时的爸爸从来都不说这些话的」

「说了又怎么样。你觉得他是在骗你吗？」

娜卡冷冷地回答道。而塔绮娅自然是态度非常激烈地予以否认

「不可能！我爸爸很爱我！我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特地说这种理所当然的话...」

「正因为是理所当然的话，平时才不会刻意说出口。但总有不得不说的那一天...而且，不光是他」

这个话题本来只是塔绮娅为了打发路上的无聊时间而出于半玩笑的心态谈起。娜卡却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对她说道

「不要忘了，你的身边还有我」

「诶？....真是的，连娜卡姐你也说这种奇怪的话」

在塔绮娅眼里今天的爸爸和娜卡不知为何都有一些反常。而且他们反常的方式也是那么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