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最后一次谈话

半年的时光转眼即逝。动员几乎所有新生的考核也已经是半个月以前的事了。剩下的半个月，就是全校的师生一同全力以赴去备战的这一学期之内最为重要的事：毕业考试了。

由于这一届还引入了许多新的制度，协调各方面的工作量比往届还要更加复杂，辛苦。教职员工们已经开始为最后的收尾活动忙碌起来。下一届新生的招生活动也早早提上日程了。因此负责招生的职工：米莎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面试，一一说明学校的情况，向学校上层汇报。可谓是忙得分身乏术。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算了。更让她头疼的，是她的亲生姐姐：米蒂安。这半年来不知是变得正常一些还是另有所图的姐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有事没事就往她这个当妹妹的办公室跑，黏着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毫无营养的话题。几乎很少出现在她的面前。也许姐姐变得正常点了是件好事。但是一旦真的好久没有见过姐姐，米莎反而有种寂寞的感觉。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如果姐姐偶尔能过来陪自己说说话倒是也不错...不过前提是不要在她最忙的时候来。而偏要赶在最不巧的时机做出最让人头疼的事，才正符合米蒂安行事的风格。现在，米蒂安就坐在米莎那张堆满了资料的办公桌上。她对妹妹有些失落地说道

「米莎...你说，这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命运啊」

「啊，是是是」

「如果不存在的话，为什么要让我在这里遇到她呢...如果存在的话，我又为什么怎么也得不到她呢...」

「啊，是是是」

「接下来我到底应该顺其自然，还是主动出击呢...就算我为自己占卜，也无法得出一个结果来啊...米莎，你给姐姐出个主意好不好？」

「啊，是是是」

「真是的！米莎你净是在敷衍姐姐！」

不管米蒂安如何倾诉自己的烦恼，这个好妹妹也一点不肯为她排忧解难。什么问题她都只是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随便地打发掉。说实话，她从一开始就没在听姐姐说了些什么。直到米蒂安忍无可忍，一把推开米莎手里的文件把脸紧贴到妹妹的脸前，米莎才不耐烦地回应道

「干什么啊，姐姐。这份文件今天我就要交给弗洛斯大人诶」

「工作和姐姐，谁比较重要！」

「......哈，真是服了你了。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我最忙的时候来，你叫我说什么好啊。姐姐你那边也是。马上就要毕业考试了，你应该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我这里才对吧？」

不仅打扰了自己工作，还向自己任性地说些好似不受宠的孩子一样撒娇的话语。明明比自己要年长许多，但米莎和姐姐打交道时总有一种比伺候小孩还要累人。但她实际上并不是小孩子。她也有她的工作。不过关于工作这种第一等大事，米蒂安反而是满不在意地说道

「我那边的工作你就不要担心啦」

「不，我真的很担心姐姐你会因为玩忽职守被解雇掉...」

「真过分！姐姐我有好好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哦！」

「好好好，我就当是这么回事吧...那么姐姐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是，是因为那个啦...」

一把年纪的阿姨对着妹妹一副娇羞的样子，双手食指顶在一起转着小圈圈。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这让米莎顿时有些反胃感。

「姐姐，有话好好说，别恶心人」

「你怎么能说姐姐恶心呢！...其实你也应该记得才对吧，入学的时候，我问过你一个关于一个新生的事...」

「新生？...啊，是勇者班那个绿头发的？」

「是啊。问过你以后我就一直在惦记着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啊？」

「他是姐姐我一个好朋友的孩子哦」

「诶....是吗？」

能够在这里偶然遇到熟人的孩子，确实可以感叹一句「太巧了」。不过米莎觉得此事最多也就言尽于此了。米蒂安为这事惦记了半年之久的理由依旧无法理解。

「那又和姐姐你现在这副恶心的样子有什么关系？」

「其实那个孩子他呢...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现在的他处于举目无亲的状态，姐姐我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就想收他为养子，给他一个温暖的家...但是却被他拒绝了啊！」

「我想也是」

米莎从小和米蒂安一起长大，有时都会被她怪异的举止所吓到。更不要提对她还很陌生的外人了。米莎也相信姐姐的目的不只是收他为养子那么简单。她对那个少年提出邀请的时候，一定比现在自己所看到的样子还要更恶心得多才是。

「我如果是他，我也会拒绝姐姐你的」

「欸！？姐姐好受打击！」

「不不，你也为我们这些要受你折磨的人考虑考虑啊...」

「就，就算我可能态度有点问题。但是那个孩子也是啊！我已经把利弊向他说的一清二楚了。继续当冒险家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反而会遇到无穷无尽的危险...所以还是和我一起回家比较安全。我说的没什么问题吧？米莎，你就说姐姐这些话说的对不对？」

「这个嘛...倒也不能说是错的啦」

「是吧是吧！但是他马上就要毕业了，如果不能尽快说服他的话，他就要离开这里了啊！到那时我再想找到他那真的是难如登天了啊！」

「不过...」

一个无父无母，连个能让他安心下来的归宿都没有的少年一个人在外旅行，冒险，战斗确实是非常危险的事。如果是姐姐熟人的孩子，姐姐想要为他提供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让他远离战乱缤纷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拒绝的话，米莎认为只有一种可能

「...姐姐你有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吗？不是给他你觉得他需要的东西，而是给他他觉得需要的东西」

「他觉得需要的东西？」

「是啊。如果那个少年的梦想就是在外冒险，战斗。你非要让他放弃他努力锻炼来的一切，他当然不会高兴啊。而且，这种说法就好像是在否定他坚持至今的努力一样。他来这里入学一定是为了变得更强，而不是为了找一个能包养他的人回去混吃等死吧？」

「....」

「姐姐你如果真的为他好的话，就不要总是想如何说服他跟你走。而是想想你能否能为他提供他真正需要的东西吧」

「他真正需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啊」

「你看，姐姐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嘛。他当然不会对你有任何好感咯」

米莎无奈地耸耸肩。她都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但人生阅历比自己丰富的姐姐却不懂。既然姐姐问到这里，米莎也只好为姐姐指点迷津

「我不知道那个少年还想不想见你，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再和他谈谈比较好哦。不要把自己放在好心的施舍者的态度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话。而是作为朋友，对等的地位而去征求他的意见。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谈谈...」

米蒂安的目标：塔绮娅在最后一次的对话中，已经明确表达了不想再见到自己的态度。如果自己再厚着脸皮去找她，也许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将自己消灭也说不准。

塔绮娅会变成这幅样子实属超乎了米蒂安的预料。她没想到薇莉娅的女儿竟然还有这样危险的一面。而米蒂安也明白，这是自己的话语所导致的结果。本想让她老实下来跟自己走，却起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之后她被奥兹打败一事，米蒂安相信也一定与自己脱离不了干系。对此，米蒂安心中多少有些内疚。

但是事到如今，自己又该以怎样的面貌，怎样的方式再去找她呢？米蒂安无法向妹妹详细说明这复杂的经过，因此米莎给出的建议虽然有些道理，但落实起来却异常困难。

「对了...」

虽说不是最为需要的东西，但说到塔绮娅眼中最为重要的东西的话，米蒂安自然还是有些眉目的。那就是在自己的班级里上课的圣女：娜卡。

米蒂安不知道娜卡和塔绮娅之间到底发生过怎样的事。但塔绮娅对她抱有绝对的信任和憧憬，为了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做出不计后果的事。哪怕米蒂安编造谎言说娜卡只当塔绮娅是用完就丢的工具，塔绮娅也欣然接受了这一事实。对娜卡的心意并无丝毫改变。

如果从塔绮娅身上着手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的话，那么米蒂安也只有一种选择了

「...我还是找娜卡同学谈谈吧」

「谁？」

莫名出现的另一个名字让米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姐姐好像想通了的样子。米蒂安拉住妹妹的手用力地晃了晃

「米莎！我想我想到办法了」

「咦？...是，是吗？那就好」

米莎也不知道姐姐从自己刚才那番话里到底明白了什么。但是姐姐的脸上确实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果姐姐能解开心结，当妹妹的米莎也多少为她感到高兴

「谢谢你的建议哦！真的对我来说受益匪浅...你真是我最好的妹妹！」

「突，突然说什么啊...」

姐姐突然的夸奖让米莎有些措手不及。她微微扭开了有些发红的脸颊。口是心非地说道

「既，既然没事了姐姐你就快点走吧。我还有文件要处理呢」

「嗯！我就不打搅你了，米莎。你继续忙你的吧。等忙完了以后我再向你来道谢哦」

「道谢什么的...等我的建议真的有用了再说吧」

「一定会有用的！」

米蒂安对妹妹的建议似乎有着莫名的信心。「真的至于这样吗？」...这点米莎自己也抱怀疑态度。不过总之姐姐的问题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了。

向米莎道完谢，米蒂安从桌子上跳下，转身向米莎办公室的大门走去。然而就在她拉开门的瞬间，身后却传来了妹妹的一声惊呼

「姐姐！」

「嗯？还有什么事吗？」

本该继续做自己的工作的米莎不知为何突然从椅子上站起，向着姐姐的背影伸出右臂。但米蒂安回应了她以后，她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又坐下了

「不，没事...」

「真是的！你总是说姐姐我奇怪，我看你也不怎么正常哦！」

一句姐妹间的玩笑之后，米蒂安就离开了米莎的办公室。

米莎再次坐回了椅子上。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眼角。摇摇脑袋。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很正常。

「是我想多了吧...」

现在的她看什么东西都没有任何异状。她觉得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那么刚刚她看姐姐的身影似乎变得有些若隐若现，甚至逐渐变得透明这一现象，也被她理解为可能是自己太累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而已了。

♦

夜色之下，米蒂安站在教学楼的楼顶上，仰望着星光

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再转过天来，就是所有学生们都要参与的最后的关卡：毕业考试了。师生们都为了这一最大的盛典而早早入睡，为明天的奋战养精蓄锐。但她却和别人不太一样。此刻已是冬季，她感受着晚风吹拂在自己身上的凉爽感，闭上双眼。虽然寒冷的感觉从脚底传遍全身，冷风穿过服装的缝隙钻入她的体内。她也是一动不动。

她此时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着她自己的理由的。她在等一个人。她还有很多话想对那个人说。虽然是这个万籁寂静的时间段，但是她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准时赴约。

「米蒂安老师」

很快，她所期待的声音终于在她的身后响起。这时米蒂安才正式移动了身子，转过身来面向自己身后那位被她叫到这里的人。

「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娜卡同学」

站在米蒂安身后不远处的那名身材矮小的银发圣女不是别人，正是米蒂安朝思暮想的塔绮娅朝思暮想的女子：娜卡。她的手中拿着一封信件。那正是米蒂安托人转交给她的东西。

在这么晚的时间把自己叫到这种连个避寒的地方都没有的屋顶，娜卡自然是有些不满。更何况她对米蒂安本来就有诸多微词。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自从几个月前的那次谈话之后，我们就没有在课堂之外的地方见过面了吧。怎么？难道今天您想再特别为我开一次小灶，来个额外辅导？」

「当然不是」

米蒂安摇了摇头。额外辅导只是她为了通过娜卡而接近塔绮娅的手段。自从与塔绮娅，娜卡双方都未能达成共识之后，也就没有了额外辅导的必要...但是真要说起来的话，她还是非常欣赏娜卡作为圣女的才能。为她单独辅导也不完全是出于私心。只是把她叫到这里来的原因自然另有其他。

「那么，米蒂安老师你想说什么？希望你能快点说完，明天就要考试了，我想早点睡」

还没等米蒂安开口说正事，娜卡就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米蒂安也明白她现在的态度无非是对自己想要从她手里抢走塔绮娅而产生的敌意而已。米蒂安思索再三，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娜卡和自己心平气和地对话的筹码。她还记得在第一次上课的那一晚，娜卡曾经问过她的一个问题。后面几个月来娜卡一直没提，但米蒂安却不曾忘记。

「娜卡同学，你是不是想知道有关小伊...也就是伊吉马的事情？」

「什...」

娜卡听到此名字顿时大吃一惊。就算在夜色下很难看清对方的表情，米蒂安也能想象得到娜卡的脸上目瞪口呆的样子。她微微一笑。向娜卡抛出了这诱人的诱饵

「我们来促膝长谈一下吧，娜卡同学...有关小伊他的来历，还有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