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令人意外的庆功宴（下）

「什......什么！？」

听完塔绮娅股孤注一掷的坦白，在座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讶的声音。有些是真的感到意外，有些是装作意外的模样来滥竽充数。总之，那一夜的小酒馆外确实有一部分人听到了当时从某个小包间中传出来的惊呼声。当然，后面的对话因为屋内的人放低了声音，屋外之人便无人知晓了

「什....什么？这...这个女孩是....」

首先发问的，便是女骑士露休丝。她虽然早已察觉到这个名叫梅艾拉的女孩和娜卡的相貌实在是出奇地相似。而且多少也能从梅艾拉的身上感觉出一种和人类似乎不太一样的气息。但着实没想到她与娜卡相似居然真的并非巧合。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假装惊讶的娜卡，又很快地把视线移开，看向梅艾拉。

「这...这是真的吗？」

「.......嗯」

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这些人，到底是吉还是凶呢？梅艾拉也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人类最大的天敌，是王国最为痛恨的存在。就算自己在立场上并不站在母亲那边，但自己这过于敏感的身份也很难说能让人类们立刻将自己视为同伴一样，真诚地接纳自己。毕竟男性勇者：奥兹的例子就在前面摆着。知晓身份前就算再怎么谈得来，一旦自己魔王女儿的身份暴露，身为人类的他也只剩下对自己的敌意而已。但既然塔绮娅信得过眼下一起吃饭的她们，愿意分享这一情报，梅艾拉也无话可说。只得沉默地点了点头。塔绮娅的眼神十分认真，梅艾拉的样子也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露休丝也只得按住心头的惊慌，低声感叹

「这....真是不敢相信....」

倒不是说梅艾拉这个魔王女儿长得一副人类模样令人不敢相信。反倒是那个看似比自己女儿还要年幼的魔王居然也有着这么大的女儿一事更令露休丝感到意外...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不过对于琉璃来说，她更在意的自然就是露休丝所不去在意的问题了

「诶？什....什么？你....你是那个魔王的女儿！？你，这....」

她可以说是在场的人中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完全被惊讶所冲昏了头脑，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人。有太多的疑问从她的心头涌出。她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只是支支吾吾地说着没有逻辑的只言片语。本就不善思考的女战士，现在更是晕头转向了。

「你....魔王是魔物吧？那你也是魔物吧？可你这模样....魔法师....女儿...诶？魔王居然还有女儿的吗？你...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回事？」

娜卡虽然装出惊讶的样子，但她什么都没有询问。只是沉默地看着两人。对她来说，塔绮娅选择在此时公布梅艾拉的身份并非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毕竟将她们逼至这个地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身为梅艾拉母亲的她自己。

而面对慌张的众人，塔绮娅清了清嗓子，低声解释道：

「那个...我知道你们大家一时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我希望你们相信一点...梅艾拉她对人类并无敌意。而且，她也受到了魔王的迫害和折磨。她如今脱离了魔之国，独自一人逃到人类世界...她只是想要像人类一样和平，安宁，自由地生活下去而已。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本性也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女孩。所以我想帮助她，才接纳她成为了我的同伴...」

「......」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各位也能帮助我...帮助梅艾拉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并且帮她逃离她的母亲：魔王娜玛·卡莲拉的魔爪！我知道这是一个不情之请，但如果就这样瞒着你们，也许有一天会给你们造成更大的困扰也说不定。至少让大家提前知道这一消息，出现意外的话，大家也能知道缘由，做好相应的准备...我，我是这么想的！这，这件事十分重要，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拜托你们了！」

「这....」

琉璃和露休丝面面相觑。琉璃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露休丝听完塔绮娅的解释，也不知此时是该同意，还是该拒绝。她们说是为了逃避魔王才一起组队旅行的...可是她们最害怕的那个魔王，现在正坐在她们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听着她们的一言一语。

这是只有露休丝才知道的隐情。她不知梅艾拉和娜卡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娜卡会如何处理此事。贸然发表意见是十分危险的行为。只得向最关键的当事人：魔王投去疑惑的眼神。眼下，能够左右当前局势的人，只有她了。

「娜卡姐！事实就是这样...现在才告诉您，真的不好意思！我知道这又是一件会给娜卡姐添麻烦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再有任何事情瞒着娜卡姐了....拜托您了，娜卡姐！」

而不知真相的塔绮娅，也在此时向她最为信任的人低下头，提出了恳求。因为她在这里，塔绮娅才决心要趁此机会说出实情。否则只有露休丝和琉璃参会的话，塔绮娅也不会铤而走险。只要有娜卡姐在，事情就总会有转机的....这名天真的少女，直到此时也是如此认为的。殊不知那一日曾试图杀害自己，抢回梅艾拉的恐怖魔王，此时正坐在自己的眼前。

而这名魔王本人，在些许的静寂之后，也终于开了口

「....好啊」

意外地干脆，意外地直率。好像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一样。没有拒绝，没有推诿。娜卡果断地给予了塔绮娅一个明确的回复

「我会帮她的。所以你不必担心，也不必担惊受怕了，塔绮娅」

她微笑着抚摸塔绮娅的肩膀。也微笑着看向梅艾拉

「你们走到今天，一定受了很多的辛苦，冒了很多的险吧...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呢。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娜...娜卡姐！谢谢你！」

塔绮娅感激地抬起头，紧握娜卡的双手，不住地为这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地可靠，令人安心的存在致谢。这个受了娜卡无数次的照顾，受了她太多恩惠的女孩的心中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与决意：只要有娜卡在，塔绮娅就可以无往不前。

「.....好吧」

听完娜卡的话，露休丝也只得点了点头。她不知娜卡的发言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既然她明面上予以了肯定，那么自己也自然应该顺着她的态度，向塔绮娅做出保证

「我不知道真正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但既然你这么说，还有...娜卡她也愿意帮你们，我要是唱反调的话就太不解风情了...也罢。我可以帮你们保守这个秘密。需要我出力的时候，就说放心地出来吧。我尽力而为」

「呃，这....既，既然露休丝和她亲戚都这么说了.....那，那老娘我也没意见啦！虽然老娘我对那个魔王确实是有些意见就是了....罢了罢了！喝酒吧！老娘我不想去想那么复杂的事情！」

最后，琉璃也以一种像是随波逐流一样的态度，应允了塔绮娅的请求。然后端起一杯酒送入口中。这个女战士认为，这可能并不是一件自己应该插手的问题。倒不如干脆视而不见得好。

「谢谢你们！」

而塔绮娅只是以充满感激的语气，向眼前这些善解人意的姐姐们鞠躬致谢。身为当事人的梅艾拉也是如此。她低下头，轻声说道

「妾身感谢各位姐姐的理解」

「咕...咕...不过啊...」

打算解酒去忧的琉璃在三下五除二地饮完杯中的酒水后，下意识地看了看对面坐在一排的三个人：娜卡，塔绮娅，梅艾拉。也许是因为酒精让她说话稍微放松了一下尺度。也可能是因为她本身性格就很粗犷。总之，她在醉眼迷离之时，不假思索地问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回避提及的一个问题...

「...话说回来露休丝，你这个叫娜卡的亲戚好像长得和那个魔王的女儿一模一样啊。其实...她就是魔王吧？所以魔王女儿才会长得那么像她！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对琉璃来说不过就是借着酒劲而开的一个玩笑罢了。但其他人的心中，却并非如此平静

「！！」

「？？」

「....」

「...诶？」

惊慌到心脏甚至快要停止的露休丝，满面疑惑的塔绮娅，沉默不语的娜卡，以及听到这句话仿佛刚刚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的梅艾拉...

对琉璃来说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但这句话，却深深地影响了在座，以及其他不在坐的女孩们的命运....

「......」

露休丝大汗淋漓。她没有想到琉璃会冷不防地提到这个问题。虽然琉璃是在和自己说话，但露休丝不知该如何应答。刚要送入口中的酒杯僵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不管再怎么和当初想象的不同，就算她实际上是个存在温柔与善良之心的人。但娜卡毕竟是魔王。如果在这里被揭穿了身份，那么在场的所有人...不，甚至整个王都，恐怕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

魔王对她有恩，更何况，她目前也还不希望世界今日就毁于魔王之手。她思索着搪塞琉璃，缓解气氛的话语。但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恐惧，露休丝的大脑似乎并没有很好地听从她的指挥。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完美的应答之语。好像自己怎么回答，都会显得是在欲盖弥彰。

她不敢回答，但她的态度却不禁让原本只是开玩笑的琉璃有些本能地毛骨悚然

「喂.....」

越是不肯回答，就越像是被戳穿了心事一样。琉璃半打趣，半认真地试探道

「....不是，你别这么认真好吧...我，我就是说着玩玩........不，不是真的吧？喂.....你，你抖什么？」

甚至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露休丝拿着酒杯的手正在微微地颤抖

在那一瞬间，这个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战士，有生以来第一次由衷地为自己的发言感到后悔。她不知道原理，但是本能似乎告诉她，自己可能问出了一个会导致自己后悔终生的问题...

但是

「......哈哈哈哈哈哈！琉璃姐姐，您真会开玩笑！」

精灵少女：塔绮娅在这气氛即将到达冰点的尴尬时刻，用她的笑声打破了略显恐怖的空气。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人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而对自己最爱之人产生怀疑的。

「娜卡姐的五官确实是和梅艾拉有一些相似啦，但是她们两个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人哦！无论是气质，还是性格，还是行为举止，其实有很多很多区别！琉璃姐姐您如果和我一样与她们两个多相处几天的话，自然就会明白其中的差异了！娜卡姐和梅艾拉根本就不像的！」

「呃......？」

「而且，娜卡姐怎么可能会是魔王嘛！」

「....说，说的是啊！哈哈哈哈....我，我喝的有点多，大家别，别见怪啊！」

听完塔绮娅的解释，琉璃才跟着打起圆场。试图将自己这十分不妥的问题就此忘却。她有些刻意地大笑着。并再斟上一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不再多嘴

「真是的，虽说是玩笑，但把娜卡姐说成是魔王，也未免有些过分了呢...你说是吧？娜卡姐？」

而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疑心的少女，则微笑着向魔王投去淳朴的笑容。

对琉璃的失言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的银发少女，也在此时以一个暗藏深意的微笑，回答对这名对自己有着可悲的信赖感的女孩。

「......是啊」

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一令气氛凝固的话题了。

虽说如此，但之后的酒席似乎被一股奇怪的空气所笼罩，先前稍显热闹的空气不复存在。只有一种令人后味苦涩的凝重感，久久不能散去

而在这样的氛围中，魔之公主却死死地盯着一个人

「.........」

她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姐姐，一动不动。

就算说话的人借着酒精忘却了这件事，就算露休丝不想正面此事，就算塔绮娅予以了明确的否定态度...

但那句已经等同于真相的话语，却深深地印在了这个年轻少女的心头。

「...」

庆功宴尚未结束，期间娜卡以上厕所为由，独自一人走出了酒馆。站在街头，仰望星空，沉默无言。

塔绮娅，梅艾拉她们还在酒馆内与琉璃一起吃着饭。也就只有现在，才是这个心怀无数难言之隐的女孩可以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说实话，她也对琉璃的发言而感到意外。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自然是原因之一。只是真的让她无法再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继续吃吃喝喝的真正理由，却是另有他故....

「娜卡」

而在这时，一个女性的声音从娜卡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去，原来是在场唯一一个知道自己身份的女骑士：露休丝。她也跟随自己走出了酒馆的样子

「....她们还在吃吗？」

「嗯」

「....那你出来干什么，继续和她们吃饭不就好了」

「...我有些话想问你」

「原来如此...」

娜卡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她明白露休丝到底想问什么。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在露休丝提出问题之前，便回答了她准备提问的那些着实难以启齿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以前没和你说过这样的话题，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但塔绮娅说得没错....那个女孩，就是我家的公主。」

「我还真不知道你也已经身为人母了...」

「别误会。我还没有结过婚，也从来都没有和任何男性发生过那种关系...大概和你所想象的，你们人类常识中的子嗣后代不太一样。我并不是用你们人类那种繁衍方式诞下梅艾拉的」

「....什么意思？」

「...但就结果来说，梅艾拉也确实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的女儿没错。」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过程可能不太一样，但娜卡既然将她视为己出，那么梅艾拉如何诞生的便不是问题的关键。露休丝追上娜卡真正想要询问的，乃是其它问题

「那个女孩说她们受到了魔王的折磨...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些什么？还有...你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办？」

而娜卡，自然也不会对露休丝的担忧毫不知情

「...真的是辛苦你了呢」

「...什么？」

「我知道，刚才在酒桌上，你一直在试图回避有关于我的问题。避免暴露我的身份。但由于我并没有提前给予你这方面的指示，你也不知该如何应答...这是我的疏忽。并不是你的过错」

「所以你更应该快点把你的真实态度告诉我啊！」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问题。因为不知娜卡对于这两个女孩的真实想法，露休丝才会茫然无措。而娜卡...魔王到底要如何决定这两个在不知不觉中落入自己股掌之中的女孩的命运，接下来在自己的身边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才是露休丝真正想要得到的答案。

但这个问题对娜卡而言，似乎是一言难以蔽之的艰难质问。她低下头去，看向眼前车水马龙的人群。沉吟良久，才说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

「....喂，露休丝....如果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的话...你会想做什么？」

「什....什么？」

「如果十五年前，一个可以拒绝马尔蒂斯，可以杀死马尔蒂斯的机会摆在你的眼前....你会怎么办？」

「这.....」

「你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吗？」

「.....」

露休丝十分痛恨马尔蒂斯。这是没有任何虚情假意的实话。因为他，自己吃了无穷无尽的痛苦。经历了数不清的磨难。她想杀死马尔蒂斯。而且已经将这一想法诸如实践了。就算放在十五年前，她恐怕也会产生一样的想法。

但是，也不尽是令人心伤之事。

也因为他，自己才有了露提丝这个宝藏。如果自己没有生下露提丝，而是在一直故乡开始自己原本的生活，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那样的假设...真的就一定会比如今的自己更幸福，更不留遗憾吗？就可以确保自己不会遇到与马尔蒂斯一样...甚至更为令人厌恶的家伙吗？

现在的自己亲手解决了最大的仇敌，并且与魔王这样可靠的人相识。有机会提高自身的能力，甚至认清这个国家的真面目，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如果自己依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姑，能够得到这种程度的收获与机遇吗？

到底哪种生活与结局，对自己来说才是最好，最合适的？

她不知道。所以，沉默不语。

而这样的反应似乎也在娜卡的预料之中。她微笑着，或者说，是自嘲般地笑道

「现在的我，也是和你一样的心情啊」

「你，你是什么意思...」

「喂！娜卡姐！」

而在这时，身后的酒馆大门被突然拉开，塔绮娅高呼着娜卡的名字，小跑着向娜卡奔来，打断了娜卡这番颇为卖关子的说辞。算只是片刻的分离，她也害怕娜卡会再次不辞而别。

在她的身后，琉璃和梅艾拉也走了出来。琉璃用牙签剔着牙，醉醺醺地说着「呃...我，还能喝....嗝...」之类的醉言醉语，一摇一晃地走在前面。而梅艾拉则是阴沉着脸，沉默地跟在最后方。

「怎么？大家都出来了？已经吃饱了吗？」

看所有人都离了席，娜卡好奇地问道。或许是因为心事过多的缘故，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吃了多少东西。好像酒席才刚过了一小会的样子。但塔绮娅则是拍了拍肚子，笑着回答

「是啊！好久都没有如此痛快地吃过一次饭了...因为之前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娜卡姐，根本吃不下饭....啊！没，没什么！」

说完，塔绮娅又有些害羞地连连予以否认。赶忙转移话题道

「那个...我已经把账结清了！因为我想快点出来见到娜卡姐...擅，擅作主张真是对不起！如果娜卡姐和露休丝姐姐还没吃饱的话...我，我再请你们吃下一摊！」

「...不用了，塔绮娅。我也已经吃不下了」

看着因为自己的话语一时羞涩，一时慌乱的塔绮娅，娜卡只是简单地予以回应。再回头看看露休丝。她也点了点头，给予了一样的回答。对这两人而言，有没有吃饱饭早已是次而又次之的小问题罢了。

塔绮娅对此自然是毫不知情。她想，既然大家都已经吃饱喝足...

那么，就可以开始下一个邀约了。

「那个...娜卡姐！您...您今晚有什么要紧事吗？」

「倒是也没什么不得不做的事情.....怎么了？」

「那....那太好了！」

可以说，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塔绮娅才决定参加这次的酒席的。她向娜卡伸出手来，有些忐忑不安的模样，但也鼓足了勇气，说道：

「那个，娜卡姐...」

「嗯？」

「今晚....你能到我的住处来过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