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勇欣杀而妄义者（3）

撕裂总是行之有效的。

在队伍构成并不均衡的情况下，混合出现的不同属系魔物总能突破队伍的防线。

阻挡在我身前的是糅合系魔物、经典的粘体类魔物之一，珊瑚粘体。

作为人鱼的歌声唤来的佣卒，它只是其本来面貌的投影，所以并不能通过击倒它获得相应的掉落物。

由爱乐之唱诗班奏演的【海色行军曲】，作为大仪式，具备常规魔法难以企及的能力。

虽然包括唱诗班班长鲛姬爱丽儿在内，为符合楼层的定位都限制了等级，但在我身旁流淌的带着水气的魔力，毫无疑问足以将人溺死。

比如先前被莉莉安娜打发走的那只鹤鸟，她的等级不过三十一级，而且受到我所不知的魔法的侵吞，是绝无可能在【海色行军曲】的仪式中幸存的。

但魔力的影响只是仪式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伴随着歌声，从海潮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魔物投影，才是仪式的正餐。

就像喉间的生命之水与肉髓一般，存在着明确的先后关系。

当然，对我来说，拆解猎物的过程只是为了更好地将其吞吃入腹而已。

我将从珊瑚粘体的表面迸射出的枝条截落，踩着鹫羽踏向唱诗班的第一声部。

鲛姬爱丽儿漫游在上层的海层，挥动着手中的指挥棒。

第一声部的人鱼们将手放在胸口，覆盖在脖颈处的鳞鳃随着渐响的唱声轻颤，在水波中散射出眩目磷光。

悦耳的歌声在我鸟兽的耳中缱绻，化为实质，音符从我的耳旁落下。

我挥动狮子皮，像是拽紧海水，滞顿感让狮子皮半张扬开、缓慢地将音符卷起，甩向一旁。

音符炸裂，爆发的冲击力让狮子皮鼓起，当我将狮子皮扯回身前时，无数碎末四散开，让云海也变得迷离。

【海色行军曲】会为唱诗班的人附加将歌声化作武器的能力。

不同于人鱼保有的将话语内容实质化的歌喉，这份能力更为有害。

作为通过歌声维系的仪式，自然意味着我无时无刻不遭受其威胁。

果然还得从人鱼身上下手啊……

珊瑚粘体向我蠕动，张开身体、想要将我包裹。

我敲响心脏，将火焰转移到爪尖。

鲛姬爱丽儿与她领唱的唱诗班是我必须认真对待的对手。

在四十五级的限制下，大仪式不足以构建真实的海洋环境，所以我并不会因为沾水而毛发湿结，影响我的力量

该隐那家伙竟然把这么麻烦的人叫来了……

得让埃雷斯好好感谢他呢。

我缓慢地吐气，撞进珊瑚粘体弧状的身体。

我并不清楚火焰的温度，但如果在迷宫外，当火焰获得实体时，应该足以将厌弃之林点燃。

在大图书馆与万万形的那一场战斗之后，我久违地施展全力。

一瞬间，珊瑚粘体中带着微弱咸腥味的气味，转变为烧灼后，有如捞出海面的渔网落下的海水的气味。

粘体中的水分在热力下脱离，富有弹性的颗粒粘连在我皮肤的表面。

恶心。

黏乎乎，还一弹一弹的。

我有些嫌弃地再次敲响心脏，靠着在身体表面扩张的震动将其抖落。

而我短暂的分神让鲛姬爱丽儿得以再次指挥不同声部召唤出佣卒，一队金枪剑鱼划破海水，回旋游移、向我突刺而来。

我抓住鹫羽快速躲避，涡旋卷动水势，带来的吸引力拖缓了我的行动。

剑鱼笔尖的金枪牵连出跃动的闪光，调转方向再次突刺向我的要害。

好吧，我其实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所谓要害。

为了便于做出应对，我将身上不同的部位加以区分，其中不方便防护的部位则简单称为要害。

就算真的伤到了，只要等级差距不至于悬殊或者附加棘手的能力，凭借我的恢复力也并无大碍。

而区区金枪剑鱼，显然不满足伤害到我的条件。

我坦然让领头的剑鱼贯穿我的肩膀。

剑鱼独特的脑部结构让它无法在贯穿时进行撕咬。

肩膀处的血肉正在重新弥合，因为金枪上的锯齿，缓急相交的阵阵绞痛在我的皮肤上生痒。

为了重新组结攻势，剑鱼发出高频的声波。

受其引导，其余的剑鱼依次排开、又重新聚合，以一队尖锥的阵型猛然凿向我的脑袋。

不同声部汇演出的音符也随着荡漾海波，在我身旁布下细密的网阵，只要我稍加动弹便会引发大范围的爆炸。

果然剑鱼只是佯攻啊。

受到限制的大仪式其召唤仆役的能力上并不出众。

这些佣卒的等级在四十至五十级之间不等，各项数值在同等级中也很难算得上突出。

能够源源不断进行补充，作为随时可以舍下的弃子大概是唯一的用处。

音符游荡着向我逼近。

我缓慢抬手，覆盖在剑鱼的鳃处。

随着吞吐，气泡在我的掌心破裂。

啊啊，无比弱小，让我崇敬的猎物啊……

既然被我狩猎，就应当被我猎手的本能俘虏。

我捧起它因为没有鳞片还滑弹着的腹部，锐利的鳍被我扯下。

内脏的胀大让它差点从我手中脱逃，我重新翻出指爪，刺破它颇有韧性的外皮。

凝胶状的体液漫过我的指腹，在水压下逐渐飘零，然后消散。

有如一次欢笑，悦耳的鸣叫声伴随剑鱼抽动的身体响起。

接收到领头鱼的指令，鱼群扑打尾部，更为迅猛地想要将我钻开杀死。

我加重指头上的力气，很快便从它身上抓下来一整块皮肉。

包括骨头。我并不挑食。

脂肪在我的舌尖融化，混合着鱼肉的鲜甜在我的口腔内漾开。

鱼肉还未经过放血的处理，肌理绝不细腻也并不清爽，生命的搏动让它尚且温热。

活物啊……

烹调食物绝对无法比拟的畅快感，让我不加咀嚼地将鱼肉吞吃。

我活动脖颈，让骨头顺畅地落入腹中。

在我的唾液腐蚀下的皮肉的碎末，强化了我的食欲。

狩猎就是不断的吞吃，直到自己成为猎物。

——不过，这世上当真有比被我狩猎还值得欢喜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

我微微吐出舌头，狩猎的获得感让我的上唇外翻，犬齿在牙龈的推动下曝露更多。

我在流失着生命的活力、已然成为猎物的剑鱼腹部落下轻咬。

食欲让我变得不耐，我将它从肩膀中拔出，在还未恢复时，就抓住它，送进口中。

鳞片脱落，内脏也自然地排出。

身为我光荣的猎物，应当保有这份自持与骄傲。

我的狩猎将它的实体带来。

我优雅地将它拆吃。

我差点咬掉自己的指头。

满足感带来的热量扩散全身，包括我体内莉莉安娜的花种，我的内部因为洋溢一时的温暖而舒展开。

实在幸福无比，好像无论何物我都触手可及。

好像沙土在荒原上流动。

轻风拂过来日的热风，时间无意义。

在被我的狩猎无限拉长的感觉时间中，只有仪式中的鲛姬爱丽儿行动自如。

她巴巴地望着我手中剑鱼的残躯，露出嘴馋的神色。

“你要吗？”

“可、可以吗？”

“没关系。”

“诶诶，你真是好人哇！大好人！爱你♡下次带你喝……唔，等你再长大一点，带你喝酒！”

“嗯。”

她话音中的爱心落在我的脸上，化为一缎手帕擦拭我脸上的脏污。

姐姐从来不让我饮酒。

就连BH上有关酒水的餐品都被她屏蔽了。

鲛姬爱丽儿是姐姐的好友，在我才成为迷宫一员不久时，她带着我与很多人混得熟络。

我一直都很感谢她。

如果她带我喝酒，还能不让姐姐知道，我会更感谢她。

我正在经历所谓的叛逆期。

我才十五岁而已，还未找到情感表达的合理方式，会这么想才是理所当然。

鲛姬爱丽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回手帕，于是，我便结束了这场并不对等的狩猎。

它们的脆弱、它们的蛮横、它们的残酷，以及最为重要的，它们为何被我捕猎——

从这场狩猎中，我获知了剑鱼的全部。

我模仿着它的声波，驱使鱼群四散开，将音符的炸弹一一触发。

爆炸声并不让人觉得吵闹。

作为乐章的一部分，音符炸裂的节律自然也符合韵调。

如同奏演中一个突然的、不在计划中的高潮，我的情感也被调动。

心中激情的旗帜正在昂扬，当然，我不忘用声波命令鱼群中最肥美的那一只，腾移到鲛姬爱丽儿的手中。

【海色行军曲】也是时候落幕了。

既然我选择要以全杀的方式攻略第二层，自然不会放过唱诗班的人鱼。

乐声还未凝聚出下一匹的佣卒，我借着海沫的遮掩、乘着浪花而上，在鹫羽的推动下，来到第一声部。

她们并未慌乱，从容举起波浪状的三叉戟迎向我的袭击。

与其说是战士的声歌强化了她们的技艺，作为仪式的一部分，为了行军曲的勇壮，她们本来就是卓绝的战士。

配合得当而且招式凶猛，招招武技直指我的要害。

也正因此，她们绝不可能企及于我。

落在腹部的穿刺伤正好让我将三叉戟绞住。

没有了武器的阻挡，我轻易地将其余的三叉戟夺过，上前撕扯下人鱼脖颈处的鳃鳞。

作为人鱼主要的发声器官，只要破坏掉就能在一定时间内封闭其歌喉的能力。

我用鹫羽替她们止血，并将身体贯穿、钉在云面上。

为了瓦解仪式，将她们直接杀掉是轻率的。

我看破了魔力的流动。

以鲛姬爱丽儿为中心，声部为她供给可被调用的特殊魔力，借由其指挥棒发挥仪式的效用。

换言之，哪怕几个声部被摧毁了，她也可以通过改变曲调，用剩下的声部重新组成乐章、保证仪式的进行。

可只要声部与曲调的平衡被改变，仪式就会受到影响，这也是大多数复杂的仪式共同的不足之处。

如果这场仪式是由鲛姬爱丽儿一个人主持的话，那情况就会截然不同。

不会受到声部的拖累，加上她的血脉带来的对水属性与声音属性魔法的加成，瓦解仪式就会变得极其复杂。

至少，若不是殊死相搏，我对鲛姬爱丽儿主持的仪式没辙。

在我顺利地将声部中人鱼的鳃鳞全部撕扯下来之后，【海色行军曲】的乐曲声也就轻弱了，余音很快飘飘然消散在云端。

海潮的错觉也随着恍惚逐渐从我身上退去。

我咀嚼着从鳃鳞中挤出的声带，向上眺望因为云外的天光而满溢华光的鲛姬爱丽儿。

她得体地就着酒，享用我奉上的剑鱼。

【海色行军曲】的仪式被中止自然并未出乎我们的意料。

我向仪式外的莉莉安娜招了招手，让她也走进仪式中。

因为海水的滋养，莉莉安娜的脸上更有光泽。

“我赢啦。”

“您辛苦了，接下来，要将她们解决吗？”

“嗯。天上那个是鲛姬爱丽儿，是姐姐的好友，等她喝完酒，唱诗班的遭遇战就结束了。”

“姐姐大人的好友……”

“啊，还挺厉害的。”

“毕竟是姐姐大人的好友。”

莉莉安娜面露憧憬，袖口处也冒出几条青翠的花茎。

她怎这么喜欢姐姐啊……

不，毕竟是我的姐姐，会被人喜爱才是合理的。

但莉莉安娜脸上的表情却让我感到焦虑。

这份新奇的占有欲让我有些着急。

可是，话说回来，为什么我要觉得着急？

我不知道。

“我、我先将地上的人鱼杀了。”

“啊！好的……虽然我不愿意看到爱丽丝小姐劳累，但毕竟您让我‘全不杀’。”

“没关系。你看着我，不要看她。”

“不管是我，还是我们，一直、一直注视着您。”

她们温声细语。

这份柔情，就连我腹中的花种也被牵动。

“真是的，怎么你也和奥菲莉亚一样啊。”

鲛姬爱丽儿从天上落下。

随着她的浅唱，指挥棒化作泡沫消散。

她珊瑚色的眼瞳在我和莉莉安娜身上来回停留，最后吐气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算了，你们至少比奥菲莉亚那家伙好一点。快点将我杀了吧，今天在水云天还有表演呢。”

鲛姬爱丽儿昂起下巴露出光洁的脖颈。

纤细、洒满亮片，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我做出会让我的手掌沾上亮片的行动。

眼白将她的双眼占满，鲛姬爱丽儿失去力气、不成形体，慢悠悠瘫软在地，就连头顶上的贝壳也洒落了。

仪式彻底散去，只剩下未被挥散的魔力还微弱地影响着云层上的环境。

经验流入我的身体，从满足感来看，我似乎升级了。

加上之前小学院城杀的那些人，我现在的等级大概在五十五级左右。

但我并未在意，在完成第二层的攻略之后，一起确认更有效率。

我捡起地上的掉落物，将它们收进收纳包中。

“爱丽丝小姐，水云天是……”

“不知道。姐姐不让我去水云天。”

“这样啊……那么，我们接下来……”

“嗯……你累了吗？”

“不会！您经历了这么多战斗都还精神饱满，我怎么敢——”

“我累了。我们去欢乐牧场吧。”

“啊！好的。”

我一点也不累。

我只是享受着，莉莉安娜为我所有的这份事实。

我理所当然地再一次拒绝了她的索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