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绿野闲踪

奥利弗常青学院里栽培着很多鲜亮的绿植。

姿态各异、颜色娇艳，好一幅烂漫春光丽景，惹人爱怜。

我记得生前时，奥利弗常青学院学院长是王室的一员，人称“鹰鼻”的派拉诺斯·圣·威尔夫。

从血缘上来说，他是我一位叔叔。

学院的庭院内排列着历代学院长的雕像，他被放置在最北边的角落。

因雕像的底座可以通过魔法挪动，所以排列成为一个紧密的圆。

雕像中央是一大块整洁的草坪。从草坪上蹄状的踩踏痕迹看来，这里也会用来打马球。

在公主时期，我也打过几场。输得太多会有挫败感，我也不无需借助这等低效的方法社交，没再多久我就觉得腻烦了。

我让爱丽丝和她的小女友躲开些，然后用魔法翻动草坪，填平坑洞。

从收纳胃袋中取出拼装的便携桌椅，我将它们丢在地上。

它们的边缘长出小小的手脚，开始组装自己。

不能自行组装的桌椅，称不上便携。

毕竟是课闲时间，庭院里本就有一部分休息的学生，便携桌椅招来了它们的注意。

我忽视它们，在桌椅组装完成后，让她们俩人坐好。

爱丽丝乖巧地坐下来，手放在膝盖上。

她的小女友看看桌椅又看看我，纠结了一会才捏紧裙角坐到椅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尽可能柔和地询问道。

如果爱丽丝还没有与她确认关系，直接称她为女友小姐好像太亲密了些。

“您、您好……我是莉莉安娜，莉莉安娜·沃辛顿。”

沃辛顿吗……

谁啊，哪家的贵族啊？

如果是一等贵族，我也许大概可能会有一些印象。

比如白狮子城的贵族A、贵族B与贵族C。

我用目光掩饰心虚。我直直地盯着她。

“啊，您可能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沃辛顿。但我母亲在替新王做事，所以……”

莉莉安娜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目光躲闪着，轻声回复。

是新王身边的人啊。

新王阿尔特弥斯拉拢的贵族很多，我想莉莉安娜并未意识到这份关系其实一点也不特殊。

“好吧，莉莉安娜……我可以叫你莉莉安娜吗？”

“啊！只要您愿意……”

“嗯，那就请多多指教了。”

“您、您也是！”

简单地客套之后，我踩了下自己的影子。

原来躲藏在我影子中的影魔的神前骑士，缓缓冒出脑袋——总之，是个容器型的部位。

我让它将自己身上神前骑士配套的披风摘下，然后再钻入影子，之后若还有安排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

我将披风折叠，然后盖在椅子上。

毕竟只是便携的家具，舒适度无法保证，我又不愿意亏待自己，只能凑合一下了。

“请问，刚才那个是……”

莉莉安娜不安地以拇指摩擦权杖上的蛋白石。

“神前骑士。你知道它们吗？”

“神前骑士……啊，对不起，虽然有些耳熟，但怎么都……”

“这样啊，那算了。”

“好，好的……”

和没有相关概念的人解释起来很麻烦呢。

莉莉安娜看着像是王国土著，同时，她也不是天上天教会的信众。

如果让她觉得反感，对爱丽丝不好。

我的目光在她们两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会。

“爱丽丝。”

“姐姐。”

“你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嗯……”

爱丽丝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希望她是在找借口。

只要——只要她辩解了，我就原谅她。

毕竟她穿着一身可爱的校服，如果不原谅她，就显得我太狠心、太小气。

没有过多装饰的黑色面料上，纺织着一层薄薄的金色缎面，用色单一却不单调。

领口处的花纹衬托着她还未长肉、看着很明显的颈线，衣物的两边因为胁线的版型有些宽松，让爱丽丝看起来像一位幼小的水手。

爱丽丝的犬齿微微露出，压在下唇上，轻浅好看的凹陷多有稚气。

我的余光瞥见，莉莉安娜正轻轻地掩着肚子。

是饿了吗？是饿了吧。我不太在意。

对学生而言，现在正好是午餐时间。

“吃些东西吧。”

我从收纳胃袋中取出准备好的食物。

小学院城的特产，名为“知识炸弹”的套餐。

其实就是溏心炸蛋配咖喱饭，我在朱庇特推荐的店里用餐盒外带了几份。

若爱丽丝不习惯学院的餐点，我就为她带过去。

正好莉莉安娜也在，让她们一起吃吧。

看莉莉安娜这矮小的样子，应该是个挑食的。

也可能是幼时一直吃不饱，缺少营养。

随便啦。

作为大陆级的收纳装备，胃袋具有保鲜的功能。

我将清洁过的餐具和套餐一起推到她们身前。

“知识炸弹。如果不合胃口的话，我明天再换一家。”

为迎合不同学生的口味需求，小学院城的餐饮业相当发达。

“知识……等、等一下！是那个，知识炸弹吗？”

莉莉安娜忽然发出很丢人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又红着脸开始拧裙角。

“对不起……”

我眨了眨眼。

这家伙，很有礼貌啊。

“是啊。三号街那个。”

“啊，就是那个好几次登上报纸的、小学院城最骄傲的珍馐明珠——”

“可能是吧。你不喜欢吗？”

“不！绝对不会……唔，爱丽丝的姐姐小姐——”

“你……叫我奥菲利亚吧。”

“好的，奥菲莉亚小姐……正好和那位‘祸害公主’同名呢。”

“‘祸害公主’？”

“是的。您可能不知道，在大约三十年前活跃的——”

“啊啊、我懂了。还是继续说这盘餐的事情吧。”

这说的……就是我啊。

真是的。

阿尔特弥斯，你就这么编排我啊？

虽然是很贴切啦、祸害公主什么的……呵，有些帅气呢。

我也是王国的名人啊。

不自觉为此感动，意识到的我，将注意转向莉莉安娜与爱丽丝两人的互动。

莉莉安娜隔着手帕打开餐盒打。

似乎未料想到餐点还滚热着，指头被烫到了，她眼角抽搐、抿唇轻吟。

“小心一点。”

“对不起……”

“没有打翻就好。”

咖喱的辛香混合吸饱油水的炸蛋的焦脆气味，脂味丰沛地四散开来。

莉莉安娜的表情好像是——很感动？为什么啊？

太夸张了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很稀少吗？”

“是、是的……因为是很热门的店家，而且限量供应，如果没有预定的话，一天只供应二十份。”

“这样啊。那，你吃得开心？”

“好、好的！唔……谢谢您……”

“没关系。”

我摆了摆手。

朱庇特那家伙是带我插队了嘛？

算上胃袋中的三份，我一次性外带了五份。

诶。很过分吗？

莉莉安娜一副朝圣的表情，虔诚地阖眼，然后在餐盒前合手。

我看到她的指肚微微有些发红。

还有她原来的伤势，这孩子很不走运呢。

她蠕着唇嘀咕了几句，然后睁眼拿起餐具。

“爱丽丝小姐，请张口……让我来喂您吧。”

“……好。”

嗯？

等、等一下——

太腻歪了吧。

我打开手机耐心地等待。等待她们用餐。

我将这珍贵的画面拍下，保存起来。

因为手机的闪光，爱丽丝碧色的眼瞳一下子放大，又忽然缩小。

无论她的状态，爱丽丝总是很上照。

爱丽丝确实是我最可爱的妹妹。

我将照片分享给幽灵小姐。

与她一同抚养爱丽丝，使得一条难以形容的纽带将我们连接。

更复杂、也更隐秘。

甚至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哇。

—腻歪。

幽灵小姐传来回信。

我们心有灵犀，就连感想都差不多呢。

我轻笑着、轻笑着。

“那个……奥菲利亚小姐。”

“嗯？怎么了？”

我将手机收好，看向她们。

原先装满知识炸弹的餐盒已只剩下些褐色的酱汁。

餐具整齐地摆放在餐盒内。

“我会很快将它清洗干净，所以……”

“哎呀，好孩子呢。”

本就是店家赠送的餐盒，看着精致其实相当廉价。

我未有迟疑。

我盖好餐盒，然后将它丢向我的影子。

我让影魔处理掉它。

“啊！啊……您还真是……随性呢。”

“这么做更方便。”

“唔……请问……啊，虽然有些冒犯，但您刚在是在……”

“嗯？哎呀，告诉你也可以哦。有必须要分享给喜欢的人的事情。”

“喜欢的人……”

莉莉安娜准确地捕捉到重点。

她悄悄地看向爱丽丝。我看着她。

幽灵小姐对“主人”一词态度微妙，我现在只在心底这么称呼她了。

就像我还在心底称呼鲛姬爱丽儿为爱丽儿小姐。

有些东西不是很容易改掉的。

莉莉安娜红着脸轻声咳嗽，换气后认真地开口。

“那个，请问您手中会发光的小盒子是……”

“哎呀、爱丽丝还没有给你吗？”

“啊，我不知道爱丽丝小姐要给我什么……不过，我之前看到，她在课上好像也盯着一个差不多的玩意。”

“哦……在课上看啊。”

好吧。那也没办法呢。

在第一王室学院的时候，我从未专心听讲。

人类的那具身体几乎什么都做不好，我还能做什么呢？

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如果还有明天那就是赚到了。

怀抱这样的心态，王宫的琐碎一点儿也没有拖累我的精神。

现在，爱丽丝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况。

她不该接受学院这些粗浅错误的知识。

她狮鹫的本能——还有一部分世上最后一位狮鹫的求生欲——将促使她获得力量。以及智慧。

我已经原谅她了。

我决定上调她使用手机的时限。

七小时感觉很适合。今天就不做数了。

“爱丽丝。”

“姐姐？”

“你知道，自己犯错了吧？”

“我，想不出……”

“……算了，随便吧。把那支手机交给莉莉安娜。”

“好的。”

爱丽丝在自己的收纳包内翻找，取出一只礼盒。

外层缠着一圈粉色的缎带，白色的底面洒有亮粉。

“莉莉安娜，收下吧。”

“可、可以吗？”

“嗯。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我和姐姐，还有，前辈。”

我的主人觉得直接将手机交给人家会显得小气，所以精心准备了礼盒。

“具体的使用方法，让爱丽丝教你。”

我看着莉莉安娜欢喜地收下礼盒。

薇薇安小姐曾作下预言，爱丽丝将遭受桃粉色的苦难。我大概能理解了。

我打算让莉莉安娜稍微管着爱丽丝一些。至少不该让她超时地使用手机。

我打了个哈欠。

好了，爱丽丝的事情解决了。

“这些便携桌椅你们留着吧。我用不上。”

我有更要紧的事该去处理。

比如，在小学院城这安逸的地方，这些天我要休憩的宿舍是不是恰当的宽敞。

“有麻烦就在Copybara上联系我……也可以来白牡丹园找我。”

我抱着爱丽丝的脑袋轻吻她的发顶。

我向她们挥手再见。

弯弯绕绕，我终于离开学院。

但说真的，奥利弗常青学院的绿植太密集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