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Requiem Lily

莉莉安娜·沃辛顿，奥利弗常青学院的优等生，近来正苦恼自己在优等生中并不突出一事。

作为二等贵族的沃辛顿家，并不能为她提供太多支持。

甚至于，在一等贵族扎堆的奥利弗常青学院，自己能够不被欺负，也多亏母亲很有眼力地站队了阿尔特弥斯·圣·威尔夫，王国的新王。

她有想过去竞争阿尔特弥斯的妃子，或者情妇一职，但莉莉安娜幼时曾遭遇政敌的投毒，让现年十九岁的她看着只有十二三岁。

如果真的被新王看上了，反而有些可怕。

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一念头，决定在实业上做出成绩。

从庸人中脱颖而出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可在同样的优等生中，这些办法并不适用。

从奥利弗常青学院毕业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她需要更进一步，让履历更为丰富。

就像每一个有追求、白日做梦的人一样，莉莉安娜盯上了不久后的勇者选拔。

由五国同盟构建的勇者秩序，为打击魔王与它帝国的进犯做出了长久的贡献。

哪怕只是成为勇者的陪衬，也足以作为一项最最光荣的实绩。

而王国的人选会通过在小学院城举行的四校联考确定。

小学院城的三座学院，与国都的第一王室学院联合进行考察，前二十名将会被指派前往五国同盟的中心，那遥远的无端城尝试获得圣剑的认可。

虽然圣剑从未青睐过王国的人，但莉莉安娜依旧付出了一些代价才获知这一届四校联考副考官的喜好。

他是重度的“大地的记忆”的成瘾者。

从家族的账本来看，“大地的记忆”的买卖遭受了意外的打击，市面上流通的商品数量奇缺而且品控很差。

如果能够投其所好，莉莉安娜相信自己会比别人更具优势。

她在暗中调查了一番，发现原来是“大地的记忆”的牧场，其牧场主达蒙特意图谋反，新王的妹妹，摄政爵朱庇特·圣·威尔夫秘密地处置了他。

那位新王身边的红人，莉莉安娜自然不敢动她。

本来莉莉安娜觉得这条路走不通了，正打算转换思路，从竞争者身上下手，却意外被身前的男人找上门来。

他自称巴洛特，其职业是一位灰色领域的冒险者。

莉莉安娜向冒险者公会确认过巴洛特的身份不假，虽然存在一些信用问题，但相较于其他灰色领域的冒险者，信用问题无关紧要。

巴洛特告诉她，就在牧场的不远处，存在一座未被冒险者公会探明的迷宫，迷宫一层的宝箱能够稳定产出“大地的记忆”。

品质上乘，是“大地的记忆”中的奢侈品。

巴洛特为莉莉安娜提供了样品，她向玩得开的同学确认了品质不假。

莉莉安娜很快召集家族豢养的冒险者，跟随巴洛特前来这座迷宫。

因近日冒险者公会内部的秘密决策，人力的抽调让本就臃肿的公会结构更为混乱，莉莉安娜的计划便具备了充分的可行性。

她并不打算将迷宫的消息散播给冒险者公会的人员。

毕竟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筹码才有价值。

这些冒险者都是家族的菁英、是从小培养的死士，不敢保证绝无二心，但寄生在它们身上的噬脑线虫确保了必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将它们舍弃。

莉莉安娜也是磨了好久的工夫，才从母亲那里获得了一部分的调动权。

——然后，时间来到现在。

莉莉安娜其实并不信任巴洛特。

她支着奥利弗常青学院的制式权杖，随时预备发动权杖中的魔法。

为保障学生的安全，学院长“鹰鼻”派拉诺斯·圣·威尔夫，请新王派遣王宫的魔法师为贵族学生的权杖灌注了等效于B级别破坏力的魔法。

虽然只是一次性的，但应付区区巴洛特不在话下。

它们结队在迷宫中探索，如巴洛特所言，这座迷宫的质量很高，哪怕只是第一层，怪物的平均等级也达到了二十五级，更不用说它极其讲究的布置了。

每一座书架都精工细雕。或是浪涛，或是花圃，或是生动的雕版故事，随处可见巧匠的细腻心思。

它们成排成列地横亘，好像龟裂的大地被巨人整合，一层层排列的地脉，以光莹的色泽铭记岁月。

清雅的焚香带着树脂和香料气味的特质，醇厚深重。其尾调也让莉莉安娜很是满意。

就在巨大宏伟的拱顶下，轻盈外露的飞肋结构镶嵌着色彩鲜艳的玻璃，被中央垂下的吊灯照亮，璀璨绚烂。

它远比奥利弗常青学院的图书室奢华。

莉莉安娜并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荣誉感，这让她能够清醒地看待有关学院的问题。

事实来说，再给学院两百年的时间，也不见得能够修造出这等无与伦比的图书馆。

若不是时有怪物骚扰，而且莉莉安娜还需要在短期内获得足够数量的“大地的记忆”，她真想花时间让护卫将图书馆的一部分拆掉，搬到家里，向那些看不起她的一等贵族炫耀一番。

她借口收集了一些书架上的书本。

因巴洛特提醒，如不揣着一本特定书籍的话，会受到迷宫的诅咒，所以莉莉安娜心安理得地将它们放入收纳包中。

许多贵族追捧迷宫出产的书籍，这些精装的封面足够唬住那些蠢货了。

顺带一提，在莉莉安娜那本特定书本上写有一篇短预言。

“你是百合花心蕊尖的女儿，花的安琪儿。我想你一定啜饮露水，在花瓣下安眠——瞧瞧你，可有曾与蝴蝶亲昵？这些食腐的生灵，一定是将你遗忘了，否则它们会心愿做你的翅膀，带你飞上蜡烛的裙边，你一定借此会成为美的第十一只拇指。你已经被太多、太多丑恶觊觎，你的飞燕会将你带回大理石间的宫廷吗？”

要理解，不可以轻信。

要借着书中的文字归纳预言的各个要素，并将它们与图书馆一一对应，这样才能前往楼层的终点。

至少巴洛特是这么解答的。

而莉莉安娜与护卫们的经历也很好证实了他所言非虚。

幻化为蝴蝶群的书灵绕过护卫，想要向莉莉安娜播撒粉尘，棘手的群聚生命纠缠了它们许久，直到她背刺了一名护卫，让书灵栖足护卫的尸体，才有效地将蝴蝶群剿灭。

还有幻化为丑陋癞蛤蟆的书灵倒挂在穹窿上，若不是巴洛特察觉及时，莉莉安娜的脖颈定会被它的长舌头绞住。

虽不足以致死，但可能会有附加的毒素拖延探索的进程。

尽管迷宫规制不一，但有一部分脉络是共通的。

如果没有制定计划，最好不要让突发情况拖延探索的进程。

还好，莉莉安娜这次带来的护卫储备充足，可以根据各状况重组阵型。

必要时，她也可以用权杖中的魔法威胁巴洛特留下断后。

因此，颇有余裕的莉莉安娜只花费了三个小时便打开了三只精美的宝箱。

一般来说，出于俭省的目的，迷宫会将宝箱内部的结构设置为次抛型。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道具装备间的不期反应会损害其品质，次抛的内部结构可以避免不同批次道具装备间的影响。

而这座迷宫的宝箱，如果装满宝石的话，反而显得廉价庸俗。

莉莉安娜让护卫们试着抬了抬宝箱，当然，即便是力量数值优先的职业也不能挪动它。

宝箱只在图书馆内才显得合宜。

不能拿来收藏确有些可惜，而且莉莉安娜一直不能找到目标的“大地的记忆”，这更让她觉得有些烦躁。

“你确定是在这里吗？”

“大小姐……绝对不会有错的，这座迷宫能够产出“大地的记忆”……品质上乘，比牧场的产出还要稳定。”

“你最好不要用话来诓我。”

“这里还未被开拓，若不是大小姐您雇佣了我，我也不想将这份好处分享出来。”

“是吗……”

莉莉安娜语气不善地催促着他。

雇佣合同是按工时制签的，她怀疑巴洛特有在拖延时间以获得更多的报酬。

典型的冒险者思维。

也许莉莉安娜应该故意让巴洛特受伤，强迫他以完成委托要求为优先目的。

在委托结束后再将他在厌弃之林中处理掉。反正厌弃之林的秘密不会多他一个。

这比在小学院城将他封口更稳妥。

……对啊。

这里，可是厌弃之林。

虽然厌弃之林的限制已经不在了，却也依旧不会有太多人在意这里发生的事情。

莉莉安娜举起权杖。

把弄着权杖顶端的蛋白石，她让护卫缩小包围圈，预备着发动魔法的奇袭。

“不对，情况不对——全部都停下，戒备！大小姐，请您躲在我身旁。”

巴洛特忽然的尖叫打断了莉莉安娜的思路。

魔力因她的失神而未能自然溃散带来的副作用，使得有如抖动的闪电击穿莉莉安娜的精神。

不比灵光一现，沉重的负担让她将权杖顶住额头，好不因此晕眩过去。

虽然她的主数值为智力，但她并没有出色的魔法天赋。

这也是莉莉安娜着急四校联考的个人原因。

巴洛特将他的鸢尾盾立在莉莉安娜身前。

这是幸运也是不幸。

未能第一时间直视那伏行的怪物，让莉莉安娜得以喘息。

——那东西能否被称为怪物也值得怀疑。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它们。

沉郁的靛色在地上生长。

短促、卷曲的油彩线条交缠在阴影之中，好像从边缘开始腐烂的应季绿植。

碰撞的色彩形成奇异的立体感，莉莉安娜几乎可以触碰阴影的起伏。

她的指尖正被缠绕。

不安而迷人的靛色流动着微弱的光晕，边缘的锌白像溃烂的脓液，随着莉莉安娜的注视逐渐扩散、将她污染。

无数的眼睛同时张开。无数的眼睛同时闭上。

那东西的身上没有眼睛。

每一笔颜色都在增殖，每一根线条都在蠕动。

它只是一片靛色。

莉莉安娜举起权杖。

生命的权柄，快乐的匕首。

莉莉安娜仰起下巴。

她最薄弱处，暴露于杖尖。

灼热。

脑袋要融化了。

疯狂的蜗牛的触角，将它们的粘液注入莉莉安娜的脑袋。

愚者。

快点、快点成为我们的一员。

成为我的一员。

莉莉安娜被无比的愤怒、无比的悲伤、无比的绝望、无比的幸福、无比的酸楚、无比的孤独包裹。

她的脑袋装不下。

她要将它们倾泻，将它们倒灌。

无数的旋涡，无数的螺旋，靛色中满是莉莉安娜的倒影。

一寸寸地深进。

脖颈处的皮已经被杖尖刺入。

“卟”——

鱼在吐泡泡。

这是莉莉安娜的幸运。

——莉莉安娜痴狂的欢笑中，那个，将这靛色的怪物撕裂。

在靛色中，跃入莉莉安娜眼中的绝美的珍珠。

那挥动的皮，簌簌作响。

正被这片靛色激发激情的莉莉安娜，心脏忽然为她而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