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咀嚼动物惺惺相惜

四校联考在历时十六小时又二十一分后，终于落下帷幕。

第二天的薄暮时分，在统计好总体的名次之后，玛拉格王国王室代表在白牡丹园学院的广场上主持了隆重的闭幕式。

四校联考的主办方并不强制勇者选拔的保送者出席，但我还是带着葵一起凑了热闹。

我的小爱丽丝，没有辜负我的期待，成功在四校联考中夺魁。

十二岁，正好是勇者选拔许可年龄的下限。

原来主副考官考虑到她擦边合格的笔试成绩，想要把爱丽丝的名次下调，让位给一名很受宠的王储，但朱庇特将内部审核的名单拍照私发给了我，我便让她稍作安排，把那家伙整出局。

还好摄政爵的权力能够干涉，捡回一条命呢，我某个不知名的远亲。

在短暂的介绍词后，爱丽丝上台从主持手里接过象征荣誉与王室认可的紫葡萄冠。

一般来说，作为非王室成员、非白牡丹园学院学生的爱丽丝，会受到热情的笼络。

不论勇者选拔结果如何，都会获赐“圣”的中间名，然后与王室或是贵族联姻。

可惜绿色暴动带来的紧迫局势让王室与贵族不敢轻易扩张自己的势力，至少不能在闭幕式这一明面场合上进行争取。

紫葡萄冠与爱丽丝的小脑袋相比起来有些宽大，她捻着紫葡萄冠的环部，随意地掂量着。

冠环上的装饰与她今天的穿搭并不匹配，爱丽丝很快便玩腻了，放进收纳包中。

她这份闲心自然遭受了台下其余选手的嘘声。

我并没有出声鼓励，作为非常人，爱丽丝需要适应来自庸人的不满、排挤与敌意。

莉莉安娜在我身旁为爱丽丝喝彩，不过她脸皮薄，很快便隐没在各种响声之中。

我搭着她的肩膀安抚，这不怪她。

“呦——爱丽丝哔！做得很好哦！”

狼女圆尾巴上的绒毛蓬松地舒展开，小幅度摇摆着，热心地帮忙将起哄的声音压下了。

似乎并未意料到会有白牡丹园学院的人介入，沉默将闭幕式笼罩，一瞬之后，就转变为白牡丹园学院的少部分学生低声议论葵的声音。

牙野家在阿斯特拉体的地位比我预期得还更加显要，她怎么会来玛拉格王国这种地方的？

蒙兰那家伙也是，将世界树栽在小学院城很浪费的啊……

我胡思乱想着，闭幕式还很漫长，除此之外，也就只剩下陪爱丽丝和莉莉安娜这俩小家伙腻歪了。

顺带一提，莉莉安娜的比试名次是魔法师组别胜者组的第二名，算上笔试成绩，总名次也位于前列。

我想起她掌握了一些隐匿用的魔法，虽然她的等级很低，但是很有天赋呢。

而且，因为蒙兰那家伙带来的不知道什么种子，莉莉安娜的血脉发生了一部分异化。

或者说，她成为了“什么”。

我对植物品种没有研究，再加上蒙兰充满私心的培养改良，我只能通过莉莉安娜身上清幽的冷香将她归类为可爱轻盈的品种。

学院的那些捕食植物看着不怎么得体，希望莉莉安娜不会演化成那种样子。

我整理着莉莉安娜的衣领。

因为她与葵算是第一次见面，所以表现得很拘谨。

莉莉安娜的身材与吃吃小姐相近，但她没有后者那种让人陷入的特质，所以在葵身旁看着好像一束矮花，校服下纤细的腰部和葵的臂膊差不多粗细。

葵用虎口摩挲着莉莉安娜的手腕，和她轻声地交谈着。

看到台下的私语声也渐轻弱了，主持开始简述爱丽丝在比试中的表现。

整体很秀气、中性风格的打扮并没有起太多褶皱，裤腿处也干净着没有落灰。

不管是谁，爱丽丝都直接抓起来丢到场外，最长的一场比试也只进行了十五秒钟。

一些注重视觉效果，没什么本事的人会觉得她在取巧、名不副实，有意见的人在擂台阶段上台挑战了，也被随手甩下。

剩下连上台资格都没有的人，在乎这些人的观点做什么呢。

总之，为了闭幕式之后的环节，主持简单地采访了爱丽丝几个问题，然后便请她下台了。

再然后是第二至第十名的表彰仪式，主持按照惯例赞美新王，乐团合奏《王国协奏曲》中一个和缓活泼的乐章，在职业鼓掌人的掌声中，包括莉莉安娜在内，九人一同上台。

在上台的阶梯旁，等待着的爱丽丝与莉莉安娜的手牵在一起，抵着额头温存了一瞬，才回到我身边。

我人偶的心腔中痒痒的，好像缺少了什么。

嗯……

我看着爱丽丝端正、没什么表情的脸，想到她的唇不久前曾被莉莉安娜覆盖，就觉得有些沮丧。

在迷宫时，她也曾舔舐莉莉安娜的脖子。

那时的我正因难解的情感而迷失，错失过程，现在又是同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爱丽丝与莉莉安娜笨拙地进行着爱情的尝试。

进展很顺利，甚至让我怀疑爱丽丝她是否明白自己的情感。

错认对幼年未成熟的分辨力的破坏是可以想见的。

我不希望莉莉安娜只是在玩弄爱丽丝的情感，更不喜欢爱丽丝错误地将自己的真情实意托付。

如果爱丽丝一定要陷入桃粉色的苦难——至少现在，让她体会难能可贵的萌动芳心吧。

“你好你好！我是葵！牙野葵哦！”

葵介绍过自己，但她现在又重复了一遍。

爱丽丝躲在我身后，好久才从腹中挤出一个音节。

“嗯。”

葵眨了眨眼睛。

“爱丽丝哔很有力气呢~今年多大啦？”

“不想，告诉你。”

“哎呀~害羞了呀……葵的话，今年是四十三岁哦？”

“哦。”

“……一般来说，不都会交换秘密的吗？”

“我，不要……”

爱丽丝将脸埋在我的后腰处，声音听着闷闷的。

一般来说，爱丽丝在白狮子城的境遇会让孩子拒绝回忆、模糊时间节点，但对爱丽丝而言，真的只是她不愿意而已。

嗯，同为食肉动物的不对付吗……

我将爱丽丝的手抚在掌心，轻轻地捏了捏。

她将我的衣服攥得更紧了。

“唔~这样啊……如果把这个给你的话……”

葵露出夸张的心痛的表情，从腰间系着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几粒——糖果？

琥珀色的玻璃纸糖衣在昏黄的晚霞中流动着金光，干燥收缩的卷边翻折过来，看着是捂了很久。

这件衣服我没想错的话应该是一件收纳装备。

我的【鉴定】魔法无法生效，也就是说，这件装备至少是传说级。

糖果吸引了爱丽丝的注意，她贴着我的后背挪动脑袋。

我试着用嗅觉器官捕捉气味，但却一无所获。

有意思。

“只可以吃一颗哦。如果将脸露出来的话，就再给爱丽丝哔一颗。”

葵装模作样在糖果中挑选。

在她的手掌上都能占据一些位置，对爱丽丝来说，糖果的大小足够要她捧着才能好好咬上去。

太小的糖果会消磨孩童的动力，太大的糖果又会让爱丽丝满足，葵为难地拣了一颗中等大小的糖果递了过来。

“给你~”

这玩意真的是糖果吗……

作为爱丽丝的监护人，我主动接着，替爱丽丝剥开糖衣。

玻璃纸的外衣揉起来有清脆的响声，糖果有些浑浊，内部不均匀地漂浮着一些颜色各异的颗粒物。

不过，看着好大一颗，竟然是软糖啊。

我用糖衣将糖果的小半边重新包起来，将它放在爱丽丝的手上。

她迫不及待地——啊，就这么……放在手里？

难道快要入口的时候才察觉不符合预期吗？可是，爱丽丝的犬齿压着下唇，眼光也直直地盯着糖果，忍耐着……

“没关系，葵还有多的。”

我弯腰低声安慰着。

爱丽丝的眸子在我和葵之间游移，贴着我咬耳朵。

“要等，莉莉……”

呼出的气团扑打在我的耳廓上。

第一个音节从舌尖轻抵上齿龈开始，短促的元音，如同水渍滚过玻璃杯，壁上留下的印痕，然后，舌尖很快滑向第二个复合音，轻飘浮动，像是将奶油从裱花袋中挤出时的窸窣声。

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爱丽丝青涩的占有欲。

先是换牙期总要咬些什么，现在又有些护食。

有在好好地变得成熟、健康而且正直，不愧是我的小爱丽丝。

于是，我向葵伸手。

“喂、赶紧再给爱丽丝一颗。”

“——等一下，奥菲哔，她还没有告诉我……”

“啊啊，她今年十二岁，满意了吗？”

“可是！奥菲哔说出来就有点……”

“有点……什么？”

“好……陌生哇？我想和爱丽丝哔做朋友的说~”

葵咬开糖衣，将软糖丢进嘴里咀嚼。

咬合、撕磨，啮蠕的齿部挤压着软糖中的颗粒物，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怎么像在吃骨头？”

“奥菲哔（咬咬）不知道哇？这是我老家（咬咬）的特产，本来就是（咬咬）咀嚼玩具哦？”

“啊，还有这种特产啊？”

“是呀~奥菲哔虽然是（咬咬）人偶，但也可以试试哇~口感很舒服，不同的果粒味道也不同，很清爽的！”

“算了吧。看着好累。”

“嗯呢——正经~”

我没有理会葵的揶揄。

在爱丽丝手里的软糖很快有些黏滞，原来绵软的流形也变得干巴，浮现出白色的瑕疵。

“快吃吧。这个的话，莉莉安娜应该吃不了。”

毕竟不是捕食植物的形态，软糖为了适合狼人的咬合力而保留的独特韧性，对莉莉安娜而言，大概有违食性。

话是这么说，但爱丽丝更看重的，果然还是和莉莉安娜一起吃零食的体验吧……

等一下。

我恍然。

既然我要和幽灵小姐约会，我是不是应该悔改自己的态度……

我确实还挺正经的……

好麻烦啊。

“葵，也给我一颗吧。”

“哎呀？突然想试试啦？”

“不可以吗？”

“没关系~就是觉得，奥菲哔有些口是心非~”

“随便啦。趁着我还没有改主意……”

“给你~”

熟悉的糖衣落在我的掌心。

我用【人体炼成】的魔法将自己的牙齿加固。

虽然在进阶后我的体质数值获得了很大的提升，但为了不被葵这家伙笑话，还是做足准备为好。

比爱丽丝手里的那块更大颗，就算放在眼前也没什么气味。

这些颗粒真的是果粒吗？

不会也是什么阿斯特拉体的特产吧？

咬下去就会被幽灵缠身的果实。

能够引发与大衮的梦境共鸣的树脂什么的。

有关阿斯特拉体的传闻大多如此。

我小口地咬下。

牙齿陷进软糖，粘连感让维持咀嚼的动作也有些费劲。

还好，我口腔中的人偶结构也可以单独拆卸调整。

我将口脖处的机关打开，将扭矩缩小。

卡滞感随着我将机关重新合上而消失不见。

虽然这一团黏糊糊的玩意仍然占满了我的口腔，但已经能够确实感觉到果粒被臼齿的牙尖磨碎，释放出清爽的自然果香。

被魔力压缩过啊……

在果粒的口味被释放后，味觉体验很丰富，不同果粒香型也持续得很久，就算一次性磨碎很多颗，混合在一起也都很鲜明，不会太混乱。

做出评价的我顺势打开喉道，让它落下。

“奥菲哔！好逊！”

“……我已经尝试过了。”

“呸呸！这个要嚼至少三十分钟的哇！奥菲哔到了我老家，会被看不起的！”

“我又不是你们狼人。”

“咀嚼能力就是最重要的哇。”

“哎呀，那嗅觉呢？”

“……大概，稍微比咀嚼能力不重要一些，但是……”

“在犹豫呢。”

因为我的反击，葵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两者的区别联系。

夕阳的余晖为广场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渐暗的天光里，脑力活动在她俊气的小白脸上留下深刻的思索痕迹。

闭幕式的乐声又一次响起，主持对台上学生的采访也终于结束了。

与爱丽丝这名转校生相比，莉莉安娜之外的前十名，它们本来就在小学院城的学生团体中小有名气，所以花费了更长的时间。

好容易将这些人送下台，之后，抹着金粉的彩带从广场的两旁向中央抛洒，借着魔力的托举，落在身上，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就连葵这家伙的耳朵也被遮盖了，绒毛微微陷下。

莉莉安娜快步回到爱丽丝身旁，她的手里也有一只装饰较为素朴的紫葡萄冠。

按照我的印象，接着还有剧团演出、魔法烟花表演等等环节，就算顾及绿色暴动的灾民，也会开展到后半夜。

我完全不觉得有趣。

爱丽丝将已经硬化的糖果掰下一块，放在莉莉安娜的手里。

含着、不嚼碎果粒的话，这玩意和硬橡胶没什么区别。

“喂、你们俩要来我寝室吗？”

反正，奥利弗常青学院的宿舍也被绿色暴动摧毁了。

虽然白牡丹园学院的规制不允许外人进出宿舍，但四校联考的情况特殊，也会被宽待。

“真、真的可以吗？姐姐大人！”

因为舔着糖果，莉莉安娜的声音很含糊。

爱丽丝也露出期待的表情。

“啊。就是，你们不要介意这家伙……我姑且是和葵在一间寝室的。”

“只要，姐姐在……”

“牙野小姐是姐姐大人的朋友，所以没关系。”

“——等下，奥菲哔！什么叫姑且和我在一间寝室啦！”

我没有理会恢复精神的葵。

“那现在就走吧？正好接下来到勇者选拔前也没别的安排，你们俩就一起住寝室好了。”

“谢谢您！姐姐大人。”

“我也，想和姐姐在一起……”

“奥菲哔，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派对吧——”

我迟疑了下，才反应过来所谓的派对是幽灵小姐安排迷宫人员虚构的网络环境中，流行的词语之一。

我还以为按照葵的性子，只会在意ButterHall一个软件的。

毕竟都是幽灵小姐生造的词语，将简单的留宿转变为派对，也算是离我的主人更亲密了。

为了接下来的约会，这样好像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