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Anni·Jhon

“以上，便是从他口中撬得的情报。”

安多恩如是说。

我躺在并不柔软的沙发上，翻看着手机中安多恩编辑过的文档。

在对芙兰朵联合王国的王子进行两次拷问之后，安多恩终于顺利地摸清了他的底细。

虽然只是这名王子主观的记忆，但加上安多恩的修正，使其具备了充分的可信度。

嗯嗯……

就连拷问的细节都记录了下来，真细致呢。

还附带了照片，不过也让文字有些拥挤。

随便吧。

我懒得再看下去了。

沙发的质量不高，哪怕垫着狮子皮，也让我的肩膀有些不适。

与牙野家那张光是靠着就分不清皮肤与皮革界限的圆床相比，简直就是一包未充气的薯片。

喀拉喀拉。

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我将手机丢在一旁，试着摆出舒服自然的动作。

“你先走吧。就按照原来的安排，定期再拷问几次。”

勇者的旅途中，不管在哪个城市安多恩都需要前往教会进行汇报，所以我摆摆手让他离开。

我改变了好几次动作，仍觉得不符合我的期待。

我试着端正坐姿，但是靠背与沙发边缘太远，向后仰倒很麻烦。

如果将狮子皮卷成一团，堆在身后，也因为上背部缺少枕靠感而不太平衡。

而一个绝好的灵感忽然从我脑中闪过。

我拿起手机从沙发上起身，眼前的地上有一小垒盐巴，看样子是在我专心调整姿势的时候，安多恩又行了那个撒盐礼。

我用鹫羽将它们扫进簸箕。

小学院城城主，巴格斯在我成为勇者之后修建了所谓第一王室驿站，也正是这几日我在小学院城的住所。

与飞屋相比，房间并不富余，大概只有二十间，虽然清除了其余的住客，但仍然不能真正伸展开。

我与莉莉安娜挑选了顶层的房间。

如果有趣的事情发生了，我就从窗户跳下去，会显得很帅气。

预定的日程只有与莉莉安娜在奥利弗常青学院旧址、白牡丹园学院宿舍闲逛一圈而已，不会频繁上下楼也能节省力气。

半掩着的房间里，莉莉安娜正在布置床铺。

作为娇贵的贵族，她喜欢在床上摆很多不同的枕头。

精心挑选，每一只枕头都要拍松。

根据季节、天气或是时间的差别进行更换，据说是一种鲜少的艺术。

在枕头基本就位之后，她从消化腔中取出香水。

“啊，请您稍等一会，就快布置好了。”

可能是莉莉安娜花房中的花栽养得很好，由它们的花瓣制作的香水，其气味的留存时间很长。

喷口中射出的水雾轻盈温和地将房间填满。

我将房门合上，好不让它们流走。

“帮我。”

既然那沙发怎么都不和我衬合，就再也不见了。

我来到莉莉安娜身前，将她轻轻推倒在床上。

因为枕头的挤靠，莉莉安娜梳理过的发也散乱开。

从窗隙中滑进的天光，柔和地在她的发上洒下光斑。

领口的领结不知怎的被勾到也松开了，半个挂在脖颈处，盖住锁骨处的凹陷，显示出蜜色。

在香水的影响下，我的嗅觉让我有些觉得莉莉安娜的味道很好。

我跟着躺在床上，侧身将脑袋靠住她的大腿。

校服的下裙编入了花茎所以有一些柔韧，我将它推到腰部，用头发蹭了蹭莉莉安娜光洁的腿肉。

发丝的滑动感让我觉得很爽快。

被植物的清新气味提亮，我在莉莉安娜的腿上咬了一口。

莉莉安娜坐了起来。

“唔……爱丽丝小姐是想吃了我吗？”

“不要。吃掉了，莉莉就不在了。”

我当然是不愿意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并不好奇。

我预感如果我清楚了这份情感，一切都会改变。

我松开口。

咬痕渗出花蜜与我的唾液牵扯出薄粉色的黏丝，断裂后落在莉莉安娜大腿内侧，有一些沾到了床铺。

她们的生命很坚强，是风的见证与传信人。

但被我咬杀的猎物，它们的脆弱、它们的蛮横、它们的残酷，以及最为重要的，它们为何被我捕猎，都将被我抹去。

我能够真正杀死莉莉安娜。

但我不愿意。

仅此而已。

“请看过来。”

“还要照相吗？”

“嗯……爱丽丝小姐难得向我撒娇。”

“我没有撒娇。”

“呵呵……”

我识相地放下手机。

相机的闪光让我一时眯起眼睛，我的动物性总让我很难适应突然而且集中的光线。

这与体质数值无关，是一种特质。

比如一旦莉莉安娜不能拍到我的照片，就会有些别扭。

她将还未显像的胶片从相机取出，然后把相机吞进消化腔。

我有些好奇那块花盘现在消化得如何了。

“花盘还没消化吗？”

“很快、很快。我们认为还剩下最后一块花被组织未被拆解。”

“你会变得……不那么莉莉吗？”

难以形容的失去感让我心跳加速。

发出轻笑声的莉莉安娜盯紧了我。

我迟钝地反应过来，我的说法好像有些暧昧。

毕竟“莉莉”不是一个简单概括的词语，不太准确，也不符合规范……

……应该吧。

我的心跳声简直可以通过莉莉安娜的大腿，传递到她身上。

“什么都不会。不管我们如何，我都会是在迷宫时初见您的莉莉安娜，被您拯救。”

莉莉安娜将照片放在唇边，轻吻着。

我以为看到她阖眼时，我的心跳会再次加速。但事实上，我变得极其冷静。

拯救与被拯救——

“我——好像，好像并不喜欢这种关系。”

“……我也是，爱丽丝小姐。”

很高兴莉莉安娜和我有相同的想法。

她的拇指压在我的唇上。

通过生长，莉莉安娜柔软纤细的腰肢将我缠起。

她捧着我的脸颊，在我还弥留着指肚温度的唇上落下轻和的一吻。

意外的是，还未伸舌头，我们便感到满足。

对生命之水的渴求并未让我贪慕更多，浅尝辄止。

莉莉安娜缩回原来的体型，双颊染晕，却有些得意地轻声哼起曲儿来。

“你在唱什么？”

“以前母亲常给我唱的摇篮曲。我们稍微进行了改编。”

“脑袋好像更清明了。”

“是的。爱丽丝小姐可以称它为‘醒神曲’。”

“哼……”

“母亲的嗓音更适合曲子的旋律。有机会的话，爱丽丝小姐愿意和我……”

“好啊。反正做勇者也很闲。”

以前勇者加冕的典仪上认识了很多人。

虽然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在恰当的时候它们总有机会被提起。

五国通过冒险者公会代为发布勇者的委托，偶尔我也会进公会看一眼。

但那里的酒气太过浓烈，甚至有些恶心，后来我就懒得查看了。

反正我不去操心，五国内部也有专职清扫的人员，并没什么所谓。

正好小学院城的公会已经被姐姐的事务所驱赶，所以就算真有委托我忘记处理，那也是因为委托没有找上我。

“说来姐姐大人这些日子还好吗？”

“姐姐大人”是莉莉安娜对姐姐的称呼。

“还好。现在，应该是在天上吧。”

她们觉得我很碍事，很少联系我。

只有在约会地点发生大改变的时候，姐姐会交代让我按时吃饭，不要因为勇者的事情积压太多负担。

上次有消息时，她们正在探索意象的月背。

我也有些心事不方便告诉前辈。

太多迷宫的同伴在溜出迷宫后去了哪里，我都知道。

前辈很在意同伴间友善关系的先后顺序，可能会被狠狠地揉脑袋。

“真好呐……”

莉莉安娜露出想往的表情。

“去把沙曼罗达叫醒吗？”

“啊，不用……这不一样，爱丽丝小姐。”

“嗯~好吧。”

“而且，现在是……安、安妮？”

“安妮。”

“是安妮小姐直播的时间吧？您还要指导它进行直播的设置。”

“啊……是哦。”

我有些忘记了。

还好被莉莉安娜提醒，将放在枕头上的手机捡起。

作为在PeepMe软件上开展直播活动的第一位博主，姐姐将调动事务所人员进行造势的任务交给了我。

事务所的对接人是一名昵称为“朱庇特”的人类，经常在CB上分享很多无聊的事情。

虽然全部将姐姐圈了进去，但姐姐完全没理睬过她。

当前非迷宫内部人员的手机持有者数量在五千人左右，以一个月五十人的速度增长着。

从分布来看集中在玛拉格王国，也有一些五国的成员正在使用，还有少部分散落在大陆边缘地段的避世部族。

由不同的软件划分出不同的圈层，而圈层的社交又聚焦在CB上。

从CB的话题量来看，NBS的热度相较于其余游戏只能算是温热，即受众体量一般、产出稳定、粘性强，但很难向外扩圈的程度。

因为其竞技性，所以在Longs以及Shorts上都有相关的技巧向的视频产出，可以认为直播已经有了充分的铺垫。

师傅的NBS游戏时间不长，但她在短期内获得了出色的竞赛模式成绩，在玩家中算是小有名气。

同时，她完全不进行视觉效果有关的消费，这点也很少见。

作为噱头是很足够的。

当然，噱头也要一直维持才能保证热度，预定在今天十六点整的直播，其内容实则是关于正式直播的预告。

师傅本人会出镜进行试直播，根据观众反馈再进行调整。

我审阅着PM——即PeepMe的简称——的后台，作为刚刚上线的软件，虽然在迷宫内部完成了多次测试，但外部用户寥寥。

画面中唯一的窗口展示着之前我送给师傅的，简的玩偶照。

“要打开环境音吗？”

莉莉安娜轻声问我。

如果将环境音打开，可以直接定位特定手机，进行一定范围内声源信息的整合和汇集，实现类似窃听的功能。

手机的收声功能经过两次迭代，后来因为实效不好，已经改变为直接搭载伊莲娜设计的异频信息共振器，通过将不同声音切割到不同空间进行修正，再转接到接口实现音频的无损传输。

好像薇薇安和伊莲娜就此吵了很久。

“嗯……不要。”

会很烦闹。

而且没有意义。

在十五点五十九分时，我调出与师傅的对话，准备随时提出意见。

默数六十秒之后，滋滋啦啦的嗡鸣声中，玩偶照转变为一个模糊的镜头。

不要这样—

支架—

横过来—

对着脸—

在点触的方法之外，具备灵感能力的都可以将意识沉入手机进行操作。

所以将手机固定在桌子上也没问题。

师傅的目光从画面中偏移。

她好像还未注意到屏幕上滚过的一条条弹幕。

太明显了—

专心一点—

回复一下别人—

因为正在着手调整，本来就不太清晰甚至有些颠倒的画面更加糟糕。

师傅的社交能力这么可怜吗？

混杂在注水弹幕中的几条有效信息也都是指责画面混乱、内容不明所以。

“啊……啊啊！大家好！”

……谁的声音？

虽然声音的音调是很耳熟，但有点太刻意尖细了……

“听得到声音吗？啊，感谢‘AAA事务所小A’的支持，感谢‘我在哪都不可能在堇环工作’的支持……唔，是的，呃……‘Boooooo’，对不起，我们这边出了些状况——好了，请吧，安妮小姐。”

哎呀，前辈也来凑热闹了。

终于将手机摆正后，从摄像孔中录入的画面不多不少正好将师傅和房间完整地覆盖。

光照并不完满，但对目前的短期直播来说已经足够明亮。

总体来看环境是整洁的，虽有些拥挤也并不妨碍。

顺带一提，刚才是伊策尔的声音。

“那个、我，我就是……就是安妮——”

师傅的脸颊不自然地抽动着。

细长的气音让我有些耳痛。

我遮住耳朵，看着师傅焦急地吐气，好像咬到了舌头。

嗯……

伊策尔—

你在吧—

你来—

说话—

想到她古怪的声音，我补充到。

用原来的—

声音—

被我提醒后，背景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好的……啊！没什么！嗯……‘Boooooo’，是的，这位就是安妮小姐。安妮·约翰，不过大家可以直接叫她安妮。诶？我是谁……我大概算是安妮小姐的助理？啊，‘环花色堇’，是的，我们是在家、家里进行的直播，之后会固定在每天下午十六点到二十点进行……周六日也会在哦？如果有空的话，还请来看一看、支持一下我们。”

语气是很平和，不过总觉得话里多了什么。

不必要，甚至可能引起纠纷的部分……

加上有很多观众都是姐姐安排的人……

不要念昵称—

让师傅说些话—

及时做出安排，不愧是我。

“——好的好的。是的，不用担心，因为我其实不是很擅长，在游戏的时候我一般不会出声。啊，想知道安妮小姐为什么要叫安妮·约翰……嗯，安妮小姐？”

“咦？单、单纯就是觉得应该……应该这么叫吧。”

“哎呀，就是说，安妮小姐对称呼其实很随意吗？”

“嗯。只要能认出来是谁，而且不会有……念起来不会很拗口，就可以了吧？”

“——好，差不多就是这样。嗯……才没有！我和安妮小姐没有同居。啊，是的，今天只会进行NBS的试验直播，只会播一场哦？大家想看安妮小姐玩什么呢？”

“就是，我都挺厉害的……所以，只要你、你们愿意就好。”

“呵呵……那么，大家就来投票好了，我们——五分钟之后进行统计，安妮小姐也开始准备吧……啊，对了，就算没有玩过NBS的朋友也可以试一试哦？《Nerd By Sunlight》，公平对抗游戏，而且完全拟真现实中内外向性格差别……咦？不公平吗？它是这么宣传的……”

“没关系，毕竟只是宣传。啊，你说对了，毕竟我怎么样都会赢，所以对别人很公平。”

“好厉害！安妮小姐！”

在伊策尔的引导下，虽然有些口吃，但师傅也能够接上弹幕和伊策尔的话头了。

我竟然没有分神。

从后台看来，流入直播的观众数量远大于离开直播的观众，去掉造势的事务所成员，最后稳定在两百二十人上下，算是一个不错的成绩。

弹幕的发送量和内容质量都还不错，氛围也算是和谐。

今天早点结束吧—

我知道你们在哪里—

我会准备晚餐—

肉排还有牛奶—

休息好—

明天加油—

辛苦了，爱丽丝。

放下手机的我久违地感受到了疲惫。

精神上的损耗总是很难补足，我希望能在莉莉安娜身上否定这份经验。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