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若非微末

结束与姐姐的定期通讯之后，我推开座椅，与星期一一起躺在床上。

我为她拍了拍身下的枕头，然后确认通讯期间收到的消息。

虽然已经向迷宫的大家报了平安，也在CB的主频道上传送了星期一的照片，但有关的私信仍然一刻不曾停止。

恭喜。

是新同伴呢。

也会有这种情况啊。

可以吃掉吗。

类似的私信。

指头不断滑动，用复制好的“谢谢你”进行回信。

因为有时也会出现需要单独回复的信息，所以我认真地查看了每一条私信。

—呼噜噜。她的胃口好吗？我这里准备了糖果哦。

啊啊，摩西制作的糖果啊……

毕竟符合我的口味，能够储备一些再好不过。

我拨动星期一的锯叶，以“不会被摩西察觉”为前提措辞回复。

她很喜欢—

所以—

可以准备三份吗—

拜托准备三份吧—

无关个人喜好，我只是在纵容星期一而已。

顺着花茎，我将食指滑向星期一的消化腔，然后轻轻抚动。

—呼噜噜。不如准备五份吧？

啊—

太麻烦你了—

四份的话—

还请—

—呼噜噜。既然是小狮子的请求，至少也要准备十份！

十、十份——

十倍的糖分让我感受到十倍的幸福。我的手僵停在消化腔的表面。

星期一有些不满地拍打着锯叶，将花茎缠在我的指头上。

表皮柔韧的触感让我备受谴责。

但是十份糖果的诱惑轻易将其覆盖。

诶诶—

呃—

谢谢你—

—呼噜噜。会有人送过来的哦。好好享用吧。

谢谢你！—

哎呀，还真是幸运呢。

回复其余消息也更有动力。

将私信一个不漏地查看回复之后，我将手机丢在收纳包中。

我捏紧星期一的锯叶，将叶片蜷成一圈。

向外回弹的弹力蔓延我的虎口，花茎随之转动。

我们的皮肤连接在一起，当星期一分泌黏液时，我的知觉也好像延长了。

“好孩子、好孩子……”

我在星期一的锯叶旁轻声安抚。

与破开我的心口、懵懂地吞吃我的食指时不同，现在的她大概有原来四五倍宽长。

消化腔外层生出角质，内容物在皱起的内壁中再不明晰。

花茎蜿蜒盘绕，下身仍然依靠一对根须支撑。

叶腋处的幼芽已绽放开，颜色明丽魅惑，唯独缺少代表莉莉安娜的黑色与她沉稳的气质。

两瓣锯叶更为肥厚，也足以通过相互拍打进行发声。

“妈、妈妈……啾啾……”

如同我的预想，星期一既没有脑袋也没有舌头。

我在她花茎的上方系了一条红缎带。蝴蝶结。用以区分各部位的功能。

植物的话，短期内会发生外观上的变态吧。

我捧起星期一的锯叶，在她的叶脉上落下轻吻。

她的气味比莉莉安娜浓郁的蜜香更淡雅、更圣洁。

与其说是新生儿的体味，这方面更符合我狮鹫的特征。仅此而已。

星期一的叶片一齐朝向上方，然后快速地弹回原位。

啊呀。害羞了呢。

花茎持续地蠕动，眼看就要缠在我的手腕上。

“不可以。妈妈还有别的事情。自己一个人睡觉哦。”

“不要……妈妈，陪陪……”

“所以说不可以……啊。对了。如果乖乖睡觉的话，就带你去别的地方哦？”

“别的，地方？”

“嗯。别的地方。反正比这里有趣一些。所以。”

“妈妈……好嘟……”

“午安。”

我铺开被褥，提起边角。

星期一挪移根须，钻进被窝。

她将花茎圈成一个小圆，勾住我的拇指下拉被褥。

我掖好被角，熄了灯，悄声地离开房间。

我安排黑夏克的神前骑士进行护卫，然后从墙壁的破裂处跳下。

下尾锚城城主府位于城市中央，由一圈战壕包围。

作为反抗军据点，城主府有许多用以躲藏的暗道。

因为封锁及时，在鸡蛇被我牵引天风，从内部胀裂之后，反抗军无一能够逃离下尾锚城。

就算原来在外执行任务也没关系，我安排雷金与他收留的亨定们一起，搜捕剩余的成员。

我无所谓反抗军的去留。

但身为反抗军，它们能够成为王庭与几位大公的敌人，假以时日也可能成为我的敌人。

总觉得会很麻烦。

我随意地落在支撑架上，拍松因为气流有些定型的头发，走向飞艇。

城中空无一人，待鸡蛇标本散发的浊气自行排空后，哪怕有横飞的拒马，我也感觉清新敞亮。

我嗅探着莉莉安娜的气味，踩在软烂的湿土上。

下尾锚城地下与地上的界限已然模糊。

为了培养星期一散漫的美德，我与莉莉安娜商量，放任她在城中玩乐。

当然，我指示哈比的神前骑士随行作为护卫。

我并不确切知道她做了什么，胸心处难得有如此自然的伤口，我当然要与莉莉安娜分享。

往伤口中插入一茎百合。或是用细小的根须取代皮肤等等。

如此新奇。如此爽快。本体也不小心露了出来，意识早就轻飘飘飞走了。

终于从床上爬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星期一已经捕杀了城中躲藏的反抗军。

不愧是我与莉莉安娜的女儿，这份狩猎的才能还真是卓越。

于是，我指挥巨人的神前骑士将下尾锚城的地面完整、彻底地犁了一遍。

碰到残余的尸体就丢到地上。地道则直接填平。

不过巨人的双手并不灵巧，下尾锚城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块错误融化的巧克力。

真是的……

怎么样都好啦。

反正也不会长期停留。我并不在意。

我哈欠着，来到飞艇前。

如今王庭一定接收到下尾锚城发生事变的消息，飞艇已经无用了。

我凿开飞艇的甲板，将舱内掏空。

我将气囊折叠，垫在飞艇的破口处。

沙曼罗达盘卧成团状，前足上臂掩住口鼻，安闲地休歇着。

经过沙曼罗达肺腑的转换，它吸入呼吐的空气变得灼热，丝丝缕缕盘绕着它，距离感也因此有些扭曲。

我跳过地上的尸袋，在白色的麻布中寻找落脚点。

莉莉安娜操纵根须，用茎条卷住尸袋的腰部，通过核对手册，确认反抗军的身份数目。

她咬着笔盖，唾液湿润了溢出的墨水，透出上下唇的粉白色。

好精明、好仔细的模样。

我披上狮子皮，戳了戳莉莉安娜的脸颊。

“……爱丽丝小姐。”

莉莉安娜歪着脑袋。

哪怕隔着狮子皮，我也能从莉莉安娜没什么神采的眸中察觉到独特的明光。

她自信地抬手，食指精准地压住我的上唇。

“唔……为什么会被发现啊？”

我取下狮子皮，将它披风似的系在脖子上。

我轻咬莉莉安娜的食指，墨水的苦涩让我嫌弃地吐出舌头。

“我想只有爱丽丝小姐会这么做。”

“罗兰也会。毕竟是罗兰啊。”

“啊。但在下尾锚城……现在的下尾锚城，只有爱丽丝小姐会这么做。”

“诶……也是呢。只有我能这么做。”

我坐在由甲板木块组装而成的椅子上，面对一千三百七十一具尸袋，接着开口。

“已经清点好了吗？”

“有名有姓的基本都确认了身份。剩下的还在比对中。”

“这样啊……”

“预计还要一个小时。从旧伤顽疾上入手，比分析社会关系更高效。”

“心脏回收了吗？”

“啊，所有值得裹上尸袋的尸体，都已经拜托希格妮回收了。她正在飞艇中收拾道具。要叫她出来吗？”

“嗯……不要。有些事情不想让她知道。”

“爱丽丝小姐……”

莉莉安娜搬来另一张椅子，顺势轻松地坐下。

她转动手中的羽管笔，以一种我不能捉摸的眼光抬眸望向甲板的裂口。

还有沙曼罗达弓起的背脊。不过这显然不是重点。

“爱丽丝小姐。”

“嗯？”

“接下来希格妮的事情，可以交给我负责吗？啊。我对她绝无非分之想。只是我心中的声音一直在重复——”

“好啊。”

“就算会瓜分爱丽丝小姐的乐趣——”

“没关系。”

“如果……如果情势发生变化——”

“按照莉莉的节奏来就好。”

“……呵呵，爱丽丝小姐，您处事的态度果然让我着迷。”

我不认为自己所谓“处事的态度”让人着迷。

对方正好是莉莉安娜，而我与她两情相悦，仅此而已。

我摇动身体，将脑袋靠在莉莉安娜肩上。

“星期一呢？”

“在午睡。”

“她一直很有活力……有时候太有活力了。”

“和莉莉一样呢。”

“……我还是觉得更像爱丽丝小姐一些。”

“诶……”

“那种倔强的态度……啊。我不是说我觉得爱丽丝小姐很麻烦，就算您一直纠缠我，一辈子纠缠我，我只会幸福到晕过去——”

深深处的动摇传到我的身体里。

莉莉安娜慌乱地比划着，试着用每一个能够象征幸福的手势证明。

在她晕乎乎快要糊涂的时候，我接口道。

“星期一确实很倔强。莉莉一般怎么哄她的？”

“啊！啊……呃……命令？”

“命令？”

“给我乖乖睡觉……这样的？”

“是吗。”

难怪星期一会向我撒娇啊……

她不曾从莉莉安娜身上获得温柔，转而向我索取。

我认为这是一种亲缘关系上的平衡，不自觉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她睡醒了，就出发吧。我答应星期一了。”

“好的，爱丽丝小姐……对了，喂、希格妮，出来。”

一节根须在莉莉安娜的指引下探入舱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内部传来物体的碰撞声，夹杂希格妮的惊叫。

制压了希格妮眼中的魂灵之后，她变得更大方。

当然，这并未影响到她整体的性格，形成一种让人舒适、或者说供人享受的胆怯。

投喂时生发的陌生的冲动，也随之更为强烈。

我并未告诉任何人。我不希望这份异常成为话柄。

希格妮从裂口处探出脑袋。她几乎半跪在地上。

身上巨大厚重的行囊压得她有些佝偻。

“那、那个！主人——她、她不在吗……”

“在午睡。”

“啊、啊！太好了——啊啊！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对、对不起……”

“嗯？还有别的意思吗？你先从飞艇上下来。”

于是，她擦着泪花，吃力地背着行囊来到我的身旁。

她好像踩到了沙曼罗达的尾巴。

总之，沙曼罗达忽然抽气让希格妮打了个寒战，弯软双腿倒在地上。

莉莉安娜挪移根须，钳制住希格妮的下巴。

“接下来这几天，请你跟着我。这也是爱丽丝小姐的计划。”

“啊，可、可以吗？”

“嗯。你跟着莉莉。要听她的话，乖一些。”

“好、好的！”

因为莉莉安娜也会同步转播希格妮的遭遇，所以我并不觉得惋惜。

虽然不能亲临现场，但莉莉安娜一定会作出最合适的决断。

在希格妮傻笑的空当里，我与莉莉安娜十指相扣。

等待、等待。

我想这场王国的旅途，是快要抵达终点了。

也正因此，我无比珍惜这可贵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