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火烧火燎的秘密
啊。
被奢紧盯着的我,前所未有地挤出庆幸的心思。
感谢五国同盟订立的儿童保护条款,奢不能向星期一下手。
缩小为玩偶体型的星期一,压在我的肩上,以根须缠绕上臂,松松垮垮地固定着。
如深埋于我的血肉似的,一种由曾“深埋于我的血肉”的事实缔结的关系,使星期一得意地摇晃小腿。
布鞋鞋尖顶着一层纸垫,敲在身上时意外地反馈着迟钝的碰撞感。
装饰的蝴蝶结摩擦着歪向外侧,遮盖外踝可爱的轮廓。
裙裾处饰着的蕾丝花边因溅射的草汁泛起碧黄色的晕斑,灯笼裤在根须的扩张下失去弹性,贴合在外身的腿上。
蓬松的褶皱沾染湿濡的花粉,重叠的深色渍迹黏连着,散发温和型柔软剂与儿童护肤霜混合成的乳香。
上身裹着加厚的丝巾,总不经意刮过我的脖颈,不过更多是星期一稚嫩、略带有腐蚀性的热息。
我想她独特的生理结构,注定一举一动都将伴随吞食的本能。
粗壮的消化腔作为消化系统的起点,其消化液的分泌方式不似莉莉安娜一般矜持,持续积蓄、随取随用,反而轻飘飘的,几乎胡来。
可若要称其为“孩童的玩心”也有失偏颇,显得星期一不能分辨利害。
比如一场拼图竞赛,以公正的方式决出先后手,先手的第一步至关重要,精妙的开篇甚至能够使玩家主导局势。
至精髓的,自然还是后续的抉择。
所有与名利勾连的游戏,都受到了莫大的关注,天才频出。
这场脑力的较量,每一步都必须深思,否则随时会落入天堑。
是紧随其后拆解其攻势,还是另辟生机,借助拼图无数起点的特性建立包围网,各路数的攻防战正是拼图竞赛经久不衰的看点——
才怪呢。
哪会有拼图竞赛这样的赛事啊?那些可耻的啮齿动物吗?
难道有谁在正经思考吗?还是确有其事般唔嗯着应肯——和琴多维奇的拿手好戏一样,国王的游戏——是啊,我记得拼图竞赛是在南方流行的竞赛吧?杰克或是谁的很擅长它。
够了。真是够了。
于星期一——于任何人而言,分辨利害什么的,可不能算作必备的技能啊。
星期一很有道德。她很可爱。星期一绝不会做出损害自己狩猎者气质的行为。她真的很可爱吧?世上最可爱。
所以她应该是决定利害,甚至操弄利害的一方。
在达到让人觉得“啊,她吐露出的消化液,不被奉为圣水真的好吗”这种程度之前,星期一应该被鼓励。
嗯嗯……
也不能妨碍到我或是莉莉安娜呢。
若好不容易发生了有趣的事情,我不想让星期一分夺我们的乐趣。
无关于自私,三年前仍就读于奥利弗常青学院时,退怯回收了学园长——什么什么·圣·威尔夫——手中的世界树种后,姐姐就曾支开我与莉莉安娜享受事件的乐趣。
虽然结果是莉莉安娜占据了星间种族无垢百合的思维网络,但这不过是彻头彻尾的意外。
以姐姐的性格,若她提前获知奥利弗常青学院所谓的绿色暴动,一定会事先将我们安排在另一座学院避难,好获得全额的乐趣。
我没有错。
因为星期一很可爱,各种心思也很可爱,所以一定会纵容我的。
何况她也将启程前往第一峰顶教会担任圣女,星期一这么可爱的性格,一定能开枝散叶建立属于自己的牵绊吧。从未来,直至现在。
一定。
我将星期一从肩上摘下。
“呼呼!星期一飞、飞起来了!妈妈!”
嘛,我想是飞不起来的。
至少星期一展现出的今后生长的可能,更贴近莉莉安娜的种族特征。
我提着她的衣领,在丝织物的韧性下,使星期一变得和窗口的晴天娃娃似的——看不到脖颈的部位呢。因为被领口遮盖住了。
话说,总觉得身后缺少了什么。
嗯……是什么呢……
手腕上是星期一圆乎乎、滑溜溜的手掌。
她小心地垂眼在地上扫视着,胆怯地并起腿,竭力抱着我的手腕抬起身。
不被衣物遮挡的皮肤,透出颤动着的青绿色的痕迹。
我想起那被星期一捧在掌心的白鸽——它不飞的时候,星期一就喜欢。
星期一她,其实有些恐高吗?
这还真是……
“星期一。”
“唔……妈妈……”
“好啦,我不会松手的。”
“不可以……松手!不然星期一就,讨厌妈妈!”
“会讨厌我吗?”
“不会!啊……会、会的!会讨厌,妈妈!”
完全没有说服力呢。
星期一并未变化为原来的身长,所以她只是在撒娇罢了。
我拔下多萝西翼上的鹫羽,悄悄将它绣在层叠的裙下。
虽然按照教会的制度,星期一应该会更多穿用长袍一类的祭衣,但星期一这孩子,是需要宽怀地对待她才万一会主动作出改变的类型。
我肯定这超过了自己的能力。
莉莉安娜倒可以借助思维主体的优势,强行覆盖星期一的缺陷,但这等育儿理念会伤害星期一天生的才气。
难道我只能坐视星期一在某一次狩猎时受挫、气馁懊恼吗——
不是的。绝对不是。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定会有什么人温柔地扶持她,包容她咄咄逼人的态度。
因为星期一有些强势,对方不会有太多主见,却也有一道恪守的底线。
一个毫不起眼、甚至与教会格格不入的小家伙,两人不知不觉无意识地相互关照,回过神来的时候,星期一眼里已经只剩下她的笑颜了——这样的。这样的展开。
我无比期待着。
同时,我注意到,与未来一定会面对的什么人,与她所有的气质、所有的个性都截然相反的奢,此时声气微弱。
隧洞式的走廊内回声迭起,如沉思着、灵感枯竭的雕刻家攥有一柄石凿的手,其骨节完全磨损的干涩的弹响声似的,余声蜿蜒连绵。
那种使我刺痛的注目感也在水光中潜去影踪,似有还无的视线挑动我心中干燥、流沙般的触角。或者说未能风化的顽固的激情。
被星期一打消的朝早的热火,我想它还持续地存留着,隐秘地助长我心中的炽热。
所有未被吸食的血液都在皮肤下淤积,哪怕感染疫气,它们仍亟于缠绕奢的尖齿便是最好的证明。
顺带一提,星期一那一记所谓“打倒坏女人冲击”,无关魔法或是武技,纯粹是将身体压缩至极限,借由弹性形成螺旋,使自己射向目标方位而已。
也正是将本能化作力量、适用于多种复杂场合的招式。不愧是我的星期一。
当然,她还年幼,虽不同于精灵存在五十年的胎儿期,或一些晚熟的种族,比如人类,但到底实际的能力多有不足,杀伤力也不过是将睡床钻碎、摧毁房间罢了。
说是要守护“妈妈的床”——叠词的稚语,只是想着也有些羞耻——却连莉莉安娜的痕迹都抹灭了……
结果伊利昂巡逻的事务官上报情况,由卡西恩调度,我们暂居临间——也就是原来星期一的房间。
换言之,只要星期一挤在我和莉莉安娜中间,她的目的便实现了。
姑且,缓和一下过于频繁的性/爱吧。虽然会觉得寂寞。
但此时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眷恋着奢的气息,想被她吸血,或轻抚她的伤口。最直白、最根本的性欲似乎存在微妙的错位。
哎呀,必须向莉莉安娜坦白呢。
也许会被责怪,但只要将星期一抱在怀里便能得到原谅吧。
话虽如此,也得先调解星期一与奢的关系啊。
星期一判断谁是坏女人的前提太随意,我认为她有失公正。
奢怎么想都是好孩子。虽然比我年长。被她吸血应该视作一项荣誉。
希格妮也是。那等纯真的心性相当罕见。不过,有时候她也会露出可怕的眼神。
我很清楚该如何让星期一与奢和好。
不久前,我曾实践它。
“奢,到我肩膀上来。”
薄翼在气流中轻颤,嗡鸣般的振动声一瞬间变得高调。
好像传来了碰撞石壁的沉闷摩擦声,但我的发尾已能感受到小范围的气旋。
化身为蝙蝠的奢,依言搭在我的肩膀上。
与她发色相近的皮肤血管分明,腹部的白色绒毛短而松软,杂色巧合地连接为一道十字形的花纹。
一对有皱的耳朵像被剪开的女巫帽,狭窄的耳道冒着些耳毛。
她举着有爪的前指,收起翼膜,掩起自己的鼻叶。
当然,蝙蝠形态的奢依旧纤细、病态。大方直白的病态。
她的足部拖着两副脚链。
“为什么遮着脸?”
“妈妈,不要和她说话!坏女人!不准抢星期一的,肩膀!”
“——你,还喜欢天吹吗?”
哎呀。
“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讨厌!讨厌你!噗噗!嘿咻嘿咻——”
“对不起……天吹已经只有你了……只能看着你的后背,天吹害怕你会丢下我。”
看呐,多有效的对话呀。
“星期一,不准这么失礼。”
“但是,妈妈!”
“来,把根须搭在我的手上,就这么,让我引导着……好……”
我将星期一的根须放在奢的爪心。
“有些,想吐。”
诶?恶评?为什么即答?
而且还不是希格妮那种诱惑的姿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奢她……看来还不明白星期一有多可爱呢。
我举起根须,将它展示在奢黯淡、躲闪的眼中。
“不要这么想,看它漂亮的颜色,还有味道,吸血鬼的鼻子很灵敏吧?多可爱啊。来,再托稳一些。”
“妈妈……”
“颜色是,那家伙的颜色。气味……果然也是那家伙的气味。区区无聊的杂质,不要得意忘形了……”
看到了。
鼻叶。原先被奢掩盖、突起的鼻叶。因为处于蝙蝠的形态,又能是什么样呢?
她光滑的爪,为更好地振翅而未留有多余指骨,无法抓起根须,只能以一种敬拜的手势承接其重量。
它向下,在爪间下滑。滑成浅浅的一弯。星期一慌乱地将它抓着,向回拉扯。
根须的抽动传递至奢的骨骼。翼膜泛起的水光像一张浸水的船帆,而奢的整个身体也溺水似的抽动。根须几乎与她同频。
怎么也不能满足。尽管出于某种异样的情感,但奢的鼻叶怎么不能满足般嗅弄根须的表皮。
迷醉,或因精神紧绷而彻底松懈。奢张开小巧的下颌,将一对尖长、狡猾的门齿凑近根须,溢出的浑浊唾液湿润覆毛的吻部。
好——可爱的齿隙啊……
戳戳……
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根须上的奢,当然未能察觉我的手指。
牙龈也很柔软。滑动。是为了多角度地吸血吗……
“诶?”
“诶?妈妈?”
“刺刺的。我说,别的形态也是通过这对门齿吸血的吗?”
“等、等一下……你看到了,看到天吹的……”
“看到了哦。全部。”
包括湿漉漉、充满弹性的鼻叶。像一块软橡胶。不过短毛有些扎手。
两颗门齿上各有一道槽口,其缝隙意外得干燥。密集的骨刺呈小曲度的钩型,只是掠过便抓紧我的指肚。
“看到了……”
“嗯。看到了。”
“妈妈?”
我放下手指。
奢那僵硬的指爪让根须滑落。滑落在地。清脆的抽打声使星期一回神,匆忙地将它收入体内。
“讨厌……”
在我准备再次将星期一的根须放在奢的爪心时。
“讨厌讨厌讨厌……”
掩住口鼻。我想我残留的触感让她心慌意乱——血液加速流动,滑过血管时的窸窣声让我肯定了奢的心意——她像是被烫伤似的,松手,鼓起翼膜阻挡我的视线。
“哈哈……你不觉得我很恶心吗?一般,会觉得我很恶心吧……”
如一面不安的铜镜,奢的眸子湿润着、模糊地透过翼膜落在我的身上。
啊啊,果然很炽热呢。有一种不会被吸血的违和感。
我转过脑袋。
奢的脚趾踩乱了莉莉安娜的咬痕。
“恶心啊……”
“妈妈!”
“果然觉得恶心吧……没关系,谁都这么说……什么名门的女儿啊……颜色轻飘飘的,还有一只猪鼻子……呵呵……一直在隐藏还是被发现了啊……我这种吸血鬼,死了才好呢……对不起……我会在不麻烦你的地方,一个人静悄悄死掉的……”
“嗯~一般的吸血鬼或者血族,印象里都在沉睡吧?”
长寿种——定义最苛刻的类别。
这一傲慢的概念如何兴起已无从考究,但作为超精英团体,长寿种在各领域内往往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以数百年为蓝图统筹发展的助力,或凭借积累的力量碾轧全大陆范围的异变,无端城几位议员无一不出自长寿种便很好地证见其影响力。
而吸血鬼正是一类典型的长寿种。
萃取血液中的能量,燃烧幻想,延伸种族的边界。
死灰复燃般的恢复能力。洒血便可为吸血鬼的幼儿。催情的体香。
与之相对的,它们惧怕银器、畏惧阳光,不接受主人的邀请便不能入屋。
幻想燃烧后的残渣不断沉积,形成了矛盾的现代吸血鬼。
尖端个体逐渐压制自己的机能,如背负十字木桩的行者。铅铸的棺中美丽的、爱的女爵。死而复生堕落的勋爵。它们深埋地下,尽可能地免于族群的拖累。
仿效着它们的方法,吸血鬼也流行起沉眠的行为。
前辈曾叙说这样一个故事。
一位吸血鬼放出风声,她被全知魔女协会的一位魔女诅咒,长眠不醒,她将献上拥有的全部为将她唤醒的勇士。
妄想一亲芳泽、妄想一步登天的短寿种们,前仆后继地赶往魔女的高塔。
当然,每一位胆敢踏入纺锤之塔的无礼之徒皆被吸血,沦为永生的奴仆侍奉在她与魔女身旁。
小狮子,你可要仔细分辨每一位吸血鬼啊。也许会有一个爱你的血胜过一切的家伙,你不能错过她——前辈如是告诫道。
啊啊。
我可怜的奢啊……
你会是那个,爱我的血胜过一切的吸血鬼吗——
我制止她变化为灵长的形态。
若她不是,我也无所谓。
我的渴求可没有那么软弱。
我折起奢单薄的翼翅,将她的前臂,与皮膜一起,叠在背后。
突起的骨骼激烈地顶撞我的掌心,毕竟是吸血鬼,哪怕我能感受到她战栗的轮廓,如一对交接的叶片,露水使叶尖儿相互纠缠,这抵抗的力气也让我觉得酸胀。
我想她误解了我的意图。
我将星期一放在地上,然后咬开自己的手腕。
生命之酒液带来的晕眩,让我欢欣鼓舞。我的舌正在跳跃。从温热的,至更为温热的。它们如出一辙。它们只是血。
嗅到我的血液,奢的反抗也变得松缓了。
我沿着手臂将血液舐入口中,卷起舌面、混合唾液。我在酿造它。我能感受到它的粘稠、它的苦涩,像一块被嚼烂的钢铁。它倦怠。它汇聚着我的沉默。
奢的目光凝滞在我的唇上。她不再动弹。
鲜红的晨曦正在奢的身上升起。倾斜着。
无泡沫的浪花在通道中回响。
直至舌尖麻痹,我才钳制住奢的两颊,逼迫她开口,然后撑开紧闭的喉道。
我感受到,她的整个生命都委身于我。她的力量正在衰退。
喉腔上的皱褶吞咬我探入的手指。
于是,我倾吐出。我所能给予的全部。我的血、我的唾液、我有毒的占有欲,它们真正构成了这流淌的精粹。也就是血、唾液与我的妄想。
她颤抖着。好像不颤抖就会死去。或是睡去。
我究竟吐出了多少的体液啊……
我出血的手腕缠绕冷意。
我口腔干涸,像是咽下无数热砂。
我的心火也似乎是快要枯竭般明灭不休。
而奢那狭窄的口器呢——也逐渐溢出一眼赤色的泉,随她蠕动的喉腔而荡漾。
我抽出手指,抚摩她有隙的门齿,为它抹下琥珀般的指印。
她意乱神迷,终于艰难地闭口,在暧昧的水声中仍持续吞咽着。也许是她悲哀地将液体反刍,再次回味,甚至喷出鼻叶,总之,奢她一时是不能清醒过来了。
这样,奢便对我上瘾了。
爱我的血胜过一切的吸血鬼啊……
我可爱的奢,既然爱我的血胜过一切,我便绝不会辜负她。
这正是我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