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如是勇者，勇者如是

沙曼罗达在小学院城的上空悬停。

整齐的仪仗队在广场外排列成方阵，被清空的广场中央，只依稀见到几人并立的身影。

“降下去。”

沙曼罗达遵从我的命令，折起翅膀，缓慢地下落。

岩浆正在它的腹中翻涌，传出粘滞的爆裂声。

热力让我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扭曲。

身旁的莉莉安娜发出那种抚摸猫下巴的呼噜声。

她们适应高温环境，甚至有些喜欢。

对植物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品德。

与小学院城的距离逐渐缩短，悠扬激昂的礼乐声盖过旁观的喧哗。

广场中央迎接我的人，穿戴着精美繁复的衣物，此时正在擦拭额头的汗水。

所谓的浮停或是下落，沙曼罗达都会通过岩浆的活动放出热量，从而获得升力。

干涉了空气的一部分实际特征，这份理所当然，毫无疑问正是龙族骄傲的表征。

飞屋平稳地与地面接合，莉莉安娜操纵花茎将鞍具与飞屋的绳扣打开。

落在地上的绳索，发出类似抽打的声音。

因为广场已经清扫过了，所以并未扬起埃尘。

我从鞍具上滑下，羽片将我托起。

四校联考的时候，我也曾在这广场上接受玛拉格王国王室代表的表彰。

我还被嘉奖了一顶紫葡萄冠。

不过，这不重要。

我从葵那里收到的咀嚼糖果，踏上勇者旅途的第二个月便吃完了。

我喜欢它的口感和味道，所以选择优先前往阿斯特拉体与葵会合。

她给了我一整箱家里生产的糖果，还准备了几份仍在调整中的样品。

牙野家拜托我在旅途中帮忙宣传，我如是照做。

我拜托姐姐，让她安排事务所和教会的人订购。

效益就是数字，而数字正好能够通过服从改变。

莉莉安娜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植物性，施展着笨拙的魔法降落。

安多恩也从飞屋中走出，看着是刚刚清洁过。

“……次使，我会尽快整理好拷问的结果。”

我觉得“神使的尊妹”这个称呼太刻意。

于是，上神降下启示，安多恩便改用“次使”一词了。

指的是第二位的神使。

我点头以示明了。

然后，我来到迎接我们的人身前。

“欢迎您的驾临，勇者大人。真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您！您从我们这离开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少有勇者如此怀念故乡——”

我在他的话音里回忆着。

五官、年龄、身材，混合在一起与我记忆中的任何一人都不相符。

我从未见过他。

“——你是谁啊？”

我询问道。

他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斟酌着开口。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巴格斯，勇者大人，巴格斯·圣·威尔夫，王委命我管理小学院城，那一年四校联考的闭幕式上，我还在戏剧中颂扬过您呢！”

“哦。我没看那个。”

“啊！啊……勇者大人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早早就体现出了勇者的美德，您真是年少有为。”

“嗯嗯。”

“还有您将对手一一制伏时的英姿，如今依旧鼓舞着小学院城的居民，想必勇者大人正是靠着这份勇武，驯服了这威风强健的赤龙——”

“啊对对。”

“得知您意欲归乡，让我等受宠若惊。与勇者大人加冕的典仪相比，自然是粗糙简陋了些，但我等对勇者大人怀抱的，绝对是真挚的敬仰！”

“说得太对了。”

“……勇者大人旅途劳累，你们还不快迎她到住处？”

竟然能意识到啊。

我哈欠着，向沙曼罗达勾了勾手指。

为了不让尾巴扫毁小学院城的建筑，蜷曲着的它会意地缩小。

龙种的稀少使得嘈杂的惊呼声在广场上空盘绕。

眼前的巴格斯蹙眉对着身旁的人低语，后者向人群外打了个手势，一队卫兵便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小跑出来，将旁观者们向外推搡。

扑动着可爱的翅膀，沙曼罗达用它的小爪子将我的头发拍得有些蓬松，然后安然慵懒地盘卧下来。

“你注意一下，不要让那家伙死掉。”

我没有在意巴格斯的存在，径自安排接下来安多恩的工作。

“食物的话……”

“满足最基本的要求，混一些安神的药物……一天两次，喂好后再进行更详细的拷问。”

“谨遵御令。”

“好。那么走吧，莉莉也是。”

我抬手逗弄沙曼罗达的尾巴，绕过巴格斯，向着广场外走去。

我曾在小学院城停留过，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姐姐的宿舍度过的，但我其实很清楚城市的布局。

与根之林的地下迷城相比，人类的建筑太简明。

当然，更多是因为人类的财力能力无法满足复杂建筑的需求。

感知力与直觉将我导引，而被委派领路的人，因身为贵族缺欠运动被甩在身后。

我早已淡忘我的过去，但对贵族，我还是没有丝毫好感。

见到了也不会想要杀掉。不过，确实有一点希望它们能招惹我，让我有理由生气。

被情感影响，杀掉的话就没办法了。

成熟而且稳重的应对呢，爱丽丝。

途中，我取出手机。

打开权限界面，将定位功能调出。

师傅的位置显示在两条街区外，我记得那里是有名的出品知识炸弹的店面。

姐姐曾为我和莉莉安娜准备过的食物，作为与小学院城重逢的标志，我想是很合适的。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所有爱丽丝小姐想去的地方。”

“嗯。”

征求过莉莉安娜的意见，我便开始规划这些天的行程。

首先要和师傅碰面，提出开设直播的邀请。

然后去找加百列，问他小学院城到底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再和莉莉安娜往奥利弗常青学院的旧址走一圈，还有白牡丹园学院的宿舍。

最后，离开小学院城，前往何处还且待定。

至于空缺的部分，就用享乐补满。

充实、丰富，而且符合勇者的身份。

很好，不愧是我。

顺带一提，“很好，不愧是我”一语，也是前辈交给我的迷宫公章上的文字。

前辈的人生追求还真是豁达乐观，我还处在学习的阶段。

我翻看着Longs上的视频，消磨这段无趣的路途。

不管是欢呼，还是抛过来的花束，都让我觉得腻烦。

腰间的圣剑微微震颤，如果不是它不敢擅自行动，这会一定已经让我高举它，说一些勇者的箴言回应大家的热情了。

忽然，有一个人从两旁的行人中跳了出来。

我用【检定】魔法查看他的数值，体质有251点，所以能跳过这么多人啊。

守候着的卫兵匆匆忙围上来，想要将他拖走。

“——你做什么？”

我询问道。

“勇者！我问你！你——”

“住嘴，你怎么敢！”

“可恶，这家伙力气怎么……”

卫兵们试图堵上他的嘴，却因为数值的不足显得有些滑稽。

几人的平均力量数值只有80点，卫兵的选拔要求未免太低了吧？

“没关系，让他说完。”

这家伙，很是异常啊。

等级达到六十三级，各项数值也还——还算不错吧？

至于我的等级，现在是四十九级。

力量：587

敏捷：288

智力：157

体质：499

灵感：102

与我是完全比不上的，但应付这些卫兵绰绰有余。

扮出来一副被卫兵欺压的样子，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啊，其实一点也不好奇。

为了路旁的大家，我才让他说完的。

作为勇者，我真是太出色了。

听到我的吩咐，卫兵们也就犹豫着，松开了他。

用武器抵住他的身体，卫兵中好像稍有脸面的那一个厉声让他规矩一些。

“喂！勇者大人好心施舍给你怜悯，如果胆敢做些小动作，你知道下场。”

“嘁——这种家伙就是勇者？哈哈，我绝对不认同！我问你！勇者！”

然后，他不语只是怨恨地盯着我。

诶……

演得还真像。

是用魔法伪装了目光吧。

好痛、可恶，被这么锐利的目光看着……

差点要笑出来了。

我安抚着不满的莉莉安娜，缓慢地走近他。

“……勇者！你的回应呢！”

“回应什么？”

“你！我在质问你，你难道不应该——”

“应该什么？”

他好啰嗦啊。

卫兵们迟疑了片刻，让出一段能够将我容纳的空间。

他的身上有类似白狮子城那座尾巷的气味。

原来如此，小学院城本地的地痞啊。

看起来受过教育。

“嘁——大家！看看她！这种还未成年的小鬼，竟然就是我们这一任的勇者！三年过去，寸功未建，放任丑恶的魔族蹂躏我们的同胞！她！现在竟然胆怯地回到这里，逃避勇者的使命！你也能算是勇者么！”

他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

我注意到，之前迎接我的那几位王族贵族，现在竟然没有出言制止。

情理来说，它们晚一步来到这里，应该会为了保障勇者的名誉，将他处死，现在却放任他胡言乱语。

而且话说回来，这些人竟然知道我会在今天回到小学院城啊。

甚至提前做了准备，这本身便有些古怪。

不算后来捡到的王子，飞屋中也就只有我、莉莉安娜和安多恩三人。

莉莉安娜不会背叛我，安多恩的信仰也让他绝对忠诚。

五国同盟的眼线也不会将玛拉格王国放在眼里，私自出卖情报。

窥见事态背后那巨大——也许巨大——的阴谋，我终于算是提起了兴致。

这便是加百列说的，有趣的事情吧。

修正行程，将与加百列的会面内容改成向他介绍莉莉安娜。

只要不是太浮夸的个性，加百列很适合作为莉莉安娜接触迷宫的第一人。

我揉了揉耳朵。

声音如果不加以分辨，就只是有着拼音规律的噪声而已。

我拔出圣剑。

然后，我打着哈欠随意将圣剑贯入他的胸口。

传说圣剑不染秽污，千百次沥血依旧洁白纯洁如鸽羽。

作为勇者，我能告破这一流言。

米安的胃口才没有那么大呢。大概杀个十几人，便满足了。

待米安吸饱了血，我收好圣剑，转身回到莉莉安娜身旁，将沙曼罗达从脑袋上取下来，放在她的怀中。

“愿上神见证！次使的剑术更为精湛，定能更好地辟拓您的国！”

安多恩单膝跪在我的身前，然后撒盐巴。

好像是教会的一种礼仪。

不撒在肉上的盐巴都是一种浪费，上神教养的俭省的美德去哪里了？

呆滞片刻，混乱的人群开始流动。

泉源处的尖叫声很快因为有限的目击者而消弭。

更多的卫兵开始维持秩序，我再看过去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

巴格斯的身子微微前倾。

事态的变化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他正压抑着心中的躁动，好像一只并不均衡的不倒翁，所幸由两名侍从搀扶着。

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巴格斯再次堆着笑走向我。

“让您见到这等卑鄙小人实在是大不敬……刚才下人已经查探出他的身份了，魔族的间谍如此卑鄙，想必您也能够理解。”

“可能吧。”

“那么，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还请让我们护送……”

“不要。我现在旅途劳累，要去休息。”

其实是要去找师傅。

说谎的不道德感正在谴责我，十五岁正是逆反的年纪。

姐姐和前辈希望我能有一段所谓的青春期。

谎言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于是，我继续忽视它们，进行这几天的第一步行程。

和师傅碰面，提出开设直播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