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食补
我唯一真正接手的环节,是布置婚礼现场自助式的餐桌。
那场迎接勇者的晚宴,其糟糕的用餐环境与用餐体验让我心有余悸。
果然入腹的食物,若不能交托值得信赖的对象,唯有亲自烹饪才能安心啊。
无关贬低或是偏见,芙兰朵人类联合王国的饮食还未形成文化。
厨具种类稀少、烹饪手法单一,技能上的不足不过是它最细微的缺陷。
土地褊狭,虽环绕难言林海这一物产蕃阜的宝库,却无法善加利用。
若食材新鲜、搭配得当,无需绚丽的厨艺便能烹饪出让人沉浸、甘愿回味一生的佳肴。直到这份体验被再次覆盖。
这便是我十五年的阅历,总结出的有关吃食微不足道的心得。
因此,王国亟需反省,或者经历一次颠覆。
随便吧。在那之前,我更希望满足自己的脾胃。
那么,久违地确认一下自己的数值吧。
为了更精准地用魔力操控厨具,仅此而已。
因鸡蛇标本死物的特征,我并未获得经验。我的等级还停留在六十七级。
力量:1542
敏捷:717
智力:399
体质:1259
灵感:421
各项数值的增长基本符合预期。
在同龄——即,“同等心智”较为委婉的说法——或同等级的对象中,我的综合数值无与为比。
我以精神力调度身旁无属性的魔力流束,使其具备类抓握的能力,在水槽中清洗厨具。
十座灶台同时点火,烹调的热食早已储备在透明的餐盘盖下。
考虑到莉莉安娜和星期一的口味,热食荤素搭配,且每一盘餐食都可以再次分拆,避免忌口。
肉料理的精髓便在于它极强的可塑性。
虽然食材丰富显得有些讨巧,但我想不会有人否认它无限的可能。
我举起食指,轻抵颞部,阖眼深思,最终选定了三样料理。
我曾借阅摩西放置在大图书馆的菜谱,那可观的厚度让选择尤为困难。
因为不管是哪一样料理,我都想品尝。
五百二十一次取舍后,我首先选定的是海三鲜。
沿着脊线剖开海星,取出不大雅观的内籽,碾成粉末,垫在海草叠成的容器上。
依次加入虾糜,鱼鳔与鱼肠,以蟹黄、海芥菜间隔,混合蛋清,再用海草包合。
往锅中洒大量清水,加料酒,还有几瓣洋葱、几段青葱、几片生姜,焯水浸出味后,下入海草菜团,转文火,熬煮。
据说恰到好处的海腥味让人上瘾,配合佐料生食鱼鲜也已成为流行的风俗。
为照顾这部分人的偏好,我在餐盘旁配置了腌料与一碟刺身拼盘。
第二道料理则是仿照三宝花山海鲸炖的调味,以更为常见的食材组成的火锅。
考虑到婚礼的性质,以温和暖胃为目的,我调配了特制的汤料。
牛油。豆瓣。八角。
生姜。冰糖。 醪糟。
等等。在这些常规的配料外,我精选了一部分浓缩鲜味的小料。
干贝。香菇。鲣鱼皮。
浓汤宝。蚝油。虾酱。
等等。然后是水。大量的水。直至漫过大量的配料。
在熬煮的间隙,我着手准备火锅食材。
将鸡皮煸炒去生,置于肉片中心。
以细长的绿蔬打结,一层层垒叠。
或是去除鱿鱼内壳,与章鱼交缠。
挖取出蛤肉,替换以杂乱的触手。
等等。当我有灵感时,便会将其实践。
最后,也最至关重要的主食,我去繁就简,以炸鸡焖饭结尾。
适量的籼米。脂香浓郁的炸鸡。一小撮香料。
吸味用的土豆块。细碎的豆腐丁。鲜酱油。
至于焖煮的做法,难道还需要特意说明吗?
脱骨的鸡肉与酥皮无比软烂,油光鲜亮,在突出的骨头,或土豆块上流淌。
酱油的分量相当精准,我随意翻动,弥漫的雾气中,每一粒籼米均匀地涂抹着酱色。
水流携走脏污,厨具再次倒映镜中的景色。
因还未从爆炸事件的损害中恢复,王庭原本的职能依然受阻。
为制备这一桌餐食,我在BH上下单了镜中厨房的服务。
由西尔维亚构建,超越常量时空的独立的镜中世界,边界无限广阔,时间亘古漫长。在镜中。也同时被镜面映照。
任由镜中世界发展,这片空间一定会诞生生灵吧。
完成生果的装盘后,我搅拌着沙拉,使橄榄油与蔬菜充分混合。
我将魔力流束收拢,搬动餐桌,缩放这镜中世界。
常量时空,即中大陆存在的时空,被锚定在非物质也非精神的虚无中。
换言之,若调整其余非常量时空的界限,总会存在一个瞬间与中大陆接轨。
这一瞬间无比狭长,也相对凝滞。
我的数值还无法感知时空的变化,因而,我完全没有再次踏足中大陆的印象。好像我生来就在中大陆上。
布兰斯托克结实的木质反馈在我的鞋底。
彩色的绸缎零乱错杂,铜牛与它的牛犊们哞声踱步,驱策仆役规整婚礼现场的布置。
迎着云井中的白日,我将餐桌搬到预定的地点。
米诺陶诺斯的伊娥正驾驭牛车临空回翔,坚实的投影遍照圣首颅城每一寸土地。
车厢与车辕间的车辅因气流而颤颤然,金属螺钉与木板摩擦的声音意外地有些明快。
希格蒙德正规规矩矩地坐在牛车中等候婚礼开场的时点。
“妈妈!哈哈——妈妈!看我!看,星期一!”
我看向星期一。
“啊……”
眼前的景象让我失声。
星期一再次压缩自己的体格,跨坐在希格妮的肩膀上,揪住她的犄角。
希格妮则——好吧。她与寻常时候并没有太多差别。
微微佝偻着腰,两臂交叠在腹部。
围裙表面遍布泪的渍迹,好像永远哭不干似的。衣裙也皱在一起。
浮肿的眼袋夹带嫣红,晴光致密,映得她眼睫扑闪,惹人惜怜。
在星期一大方外向的笑声中,希格妮呜哇呜哇的抽噎着。
大体上,是这样的景象。
好嘛,这不是顺利地玩在一起了吗?
“主、主人!哇……救救我!角好痛,要断掉了……呜呜……”
“还没断掉吧。”
“咦?应、应该断不掉吧……断、断不掉吗?呜哇……主人!好痛——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星期一,喜欢她!”
“不是在欺负她吗?”
“没有!嘿嘿……动起来!嗯。因为星期一不知道,什么是欺负,所以没有在欺负她——哈哈!好痒!”
星期一的脸皮不自然地拱起。
她低下脑袋,磨蹭着希格妮的头发。
根须在外身的脑内抽搐,蠕动着、翻滚着,皮肤因此起伏着。
似乎还能听到表皮纤维被一点点撑起、分离的粘腻声响。好像指甲摩擦沾水的皮肤。
真可爱。
我的星期一是世上最可爱的。
“要被吃掉了,一定会被吃掉的,还是会被吃掉吗……对不起……呜呜……如果要吃脑袋的话,请不要咬我的眼睛……对不起哇啊啊……”
“她不会吃的。不会吃吗?”
“主、主人!谢谢你——”
“星期一不喜欢,你的味道。所以不吃。”
“看吧。要相信这孩子的口味哦?不喜欢吃就不会吃。”
“呜呜……”
希格妮将自己抱得更紧,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
双唇在懦弱性格的影响下显得颤巍巍的,微微露出一小截门齿。
上下齿的缝隙中,粉白色的舌因横流的涕泗而湿润,几乎要挤出来一般,在口腔中滑动。
果然龙种的舌很纤长呢。当然,也有舌型短粗的龙种。
窄小的口腔不能完全容纳,唾液在缝隙中打转,被迫吐出咕啾咕啾的气声。
嗯……
不知不觉燥热起来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
“好了。星期一,不要玩得太过头,等下如果一口气吃太多会堵在肚子里的。”
好了。爱丽丝。不要再想希格妮的事情了。
她是我的幼宠。只是我的幼宠。一只身处无形的笼中,等候投喂的幼鸟。
前前夜,莉莉安娜将希格妮送回飞屋。
因被莉莉安娜取走龙魂培育神胎,希格妮的精神一度陷入执妄,直至昨日清晨才晃悠悠下床,恢复意识。
真是被吓了一跳呢。
希格妮脸颊上可疑的红晕挥之不去。
与莉莉安娜温存时,希格妮忽然从床底钻了出来。
为什么啊?
虽然飞屋里没有灰尘,但同样也没有装饰在床底的灯具啊?
无法理解。
据莉莉安娜所言,希格妮透过右眼中的魂灵,醒觉了让外界事物的发展顺遂自己心意的能力。
因为取得了这般方便的能力,就在床底睡下吧!
呃。好怪异的想法。
可希格妮这家伙做出意料外的行为也不足为奇……
作为惩罚,我将希格妮丢入温泉。然后上锁。
将她从温泉拖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希格妮在泉水里泡了一整晚。
好像皮肤也胀开了似的,肤色有些失真。
我将希格妮摊在卵石路上,发现她的身长又一次增长了。
目测已有一米八五的样子,比我还要高出半个脑袋。
嗯。若莉莉安娜与希格妮并站在一起,她只能埋进希格妮的上腹部吧。
肚脐上结实丰盈的月牙儿似乎很敏感,脂肪撑起的肚皮软乎乎的。
以手掌轻抚,会让希格妮发出呼呼的喘息声。同时,她会屈起膝盖,扭捏地相互磨蹭。
麻烦的家伙。我将她踩醒。
为了向王国示威,我需要希格妮出席婚礼。
莉莉安娜则按照计划,暗中接应。
直至现在,十一点五十五分。
希格妮肩上的星期一向前晃荡双腿,脚跟撞击着她的胸口。
我打开餐盘盖。
牛车平稳地降落布兰斯托克,铜牛伏地,任由掌车的伊娥踏在背上。
见了我,伊娥鞭笞着铜牛的侧腹,快步来到我身前。
星期一抓紧希格妮的犄角,前后摇动,驱使她缓慢地来到餐桌前。
“啊啊……万福上神!目睹圣女如此康健,实乃我教之荣幸——”
“是啊。”
“回禀次使,我已借牛车巡城之仪式,探查圣首颅城的全貌。唯一存在异常魔力聚集现象的地点,只有这布兰斯托克。”
“这样啊。”
“次使妃也已顺利调换神胎,从牛犊传递的消息看来,希吉尔未能察觉。因而,次使您渴求的舞台已真正筑起。愿上神庇佑您。”
“嗯。之后,你替我照顾一下星期一。不准让她受伤,也不准让她受惊。”
“啊啊!宽宏大量的次使啊!委我以如此重任,我必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若圣女有一丝一毫的损害,恳请您向上神告发我的大罪,将我制裁!我定无怨悔!”
“好。你先联系雷金它们,让它们做好准备。准备入场。”
“是!”
于是,伊娥便引铜牛,从布兰斯托克上跃下。
其余牛犊抬起牛车,将之置于布兰斯托克中心。
十一点五十九分。
我为星期一盛满饭碗,以调羹舀起,送入她小巧的口中。
锯叶卷过调羹,每一口都不遗留残渣。
“嘿嘿……主、主人,也喂给我……求求你……”
为适合我的身长,星期一压着希格妮的肩膀,让她的腰弯得更深。
水光破坏了整洁的妆容,从细碎的刘海中,可以窥见一张惨然的笑靥。
当然,希格妮的眼罩让我捕捉到的画面有些狭窄。
我还未将调羹再次送入星期一口中,她便夹着希格妮的脖颈摇晃起来。
“不可以!星期一不准,你吃!妈妈,只能只给妈妈……还有,星期一吃!”
“呵……”
“妈妈!不要管她!星期一,饿饿……”
“咕咕——喘、喘不上……气……唔……”
“好啦,放开她吧。”
“妈妈!”
“放开她。”
“哼……妈妈,星期一想坐到,妈妈的肩肩上!”
我自然不会拒绝星期一的请求。
我抬起手臂,支作爬架。
星期一松开腿,嫌弃地踩着希格妮的脑袋,以根须缠绕我的小臂。
十二点整。
没有太多重量的星期一微缩为掌中玩偶的体格,坐着我的肩膀。
外身的小手试探着伸向我的耳垂,指尖才触碰着便快速收回。再一次。见我并不反感,星期一安心大胆地抓揉起来。
教会的仪仗队在圣首颅城的街道有序排列,庄严,但不失轻快的礼乐声飘飞回响。
圣首颅城四角,角楼上摇荡着教会的旗帜,灿烂奢华的金丝汇聚光的汪洋,海波荡漾。
原先矗立在角楼中的厄科女仙像也被上神的雕塑取代,更为华美、更为精贵,更加栩栩如生,布兰斯托克仿佛被看穿了一般,沐浴在上神慈悲的目光中。
我取出拇指种尺寸的调羹,为星期一喂饭。
希格妮则有些呆滞,在礼乐声中失迷,望向眼窝处的通道。
那些被星期一戏耍造成的窒息、不甘、胆怯,理所当然散失殆尽。
这才是希格妮的本质啊……
是叫受虐狂吗?我不知道。
希格妮的个性是属于希格妮的,我无意进行所谓修正。
她属于我。仅此而已。
礼乐声之后,伊娥的仆从,一位作主教打扮的宁芙宣读婚礼的开场词,随后,铜牛——为配合婚礼的进程,铜牛先行回到布兰斯托克——背负四位大主教的手印,请在场诸位嘉宾过目。
也就是我、星期一与几位神前骑士。
至于王国方的嘉宾,还未拥有先行入场的资格。
待手印巡回一圈后,主教向我行礼,向星期一行礼,最后向几位神前骑士行礼,对着晴日的方位念诵上神的祷词。
十三点整,祷词结束。
星期一锯叶上的油水唤回我的注意,她巴巴地盯着我的收纳包,闭口拒绝我手中的调羹。
哎呀,又想吃指头了啊。
我在收纳包中摸索。
在主教挥手示意下,仪仗队开始奏演第二段礼乐。
王国方的嘉宾也正式在简朴的礼乐声中入场。当然,安多恩仍需等候。
引领王国诸位大公的,自然是收回比安卡的狼之血,精神饱满、体格健壮的希吉尔·伏尔松格。
他从容地向我点头致意,而后端坐在事先准备好的座位上。
其余大公则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被庄严的氛围影响,有些拘束地寻到座位坐下。
马菲·伏尔松格别有深意地盯着我。为什么?
我取出装有指头的纸袋,在星期一期待的目光中,挑了糖浆最为厚实的一根放在星期一身前。
毕竟是拇指种的体格,这根指头需要星期一怀抱才能稳固地抱住。
甫一看到指头的形状,马菲的脸色便难看下来,匆忙别移视线。
好失礼哦,这家伙。
不过,好像是有安多恩的私信来着……
马菲也算是安多恩的监护人,那条私信难道与我有关吗……
随便吧。
我还没有不识趣到在婚礼场合打开手机。
希格妮向我靠拢。
礼乐声再次低沉,主教请王国方的嘉宾起身,宣誓对上神的敬意。
言不由衷,形式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的宣誓并未持续太久。
颅骨眼窝中终于闪现安多恩的身形。
这场神赐的婚礼终于真正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