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明世界假说与被剪去的if

第120章 斩鸡蛇,快爽与乐天争

所谓鸡蛇可怖的石化能力,与吐息的腐蚀性无关,其实质乃是服从。

作为奇美拉的亚种,鸡蛇继承了它们被纵容的骄傲。

不过雄鸡受胎、由蜥蜴孵化的繁育方式,说是继承更像是血脉深处的本性。

奇美拉是怪异的。是相互敌视的。据说世上并不存在半身相同的两名奇美拉。

有名的“奇美拉不照镜子”的俗语,也意指奇美拉的自负甚至会让它狂暴地袭击镜子中的影像,一般被用来讽刺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态度。

而鸡蛇的骄傲,则被异化为强迫弱小血脉服从。

若被那致命的目光照射,恐惧便会攫取意志,然后从心口处开始石化。

我不足以抵抗它。我应该舍弃自我。我是它血脉的奴隶。等等。

自传体小说,《我作为留有意识的石像那七十年》,详细记载了石化开始的瞬间,受难者的感想。

作者不幸与袭击庄稼田的鸡蛇对视,在石化弥留之际,被天上天教会偶然路过的一位神甫搭救。

有趣的是,这名神甫正巧是一位美杜莎,而且技艺不够精深,不能在闭目时进行救治,只好退而求其次,保全了作者的意识再寻办法。

他们行至奥尔夫加多帝国时,城口的官员不慎将石化的作者与被废弃的雕塑混淆,丢到城外,一头繁殖期的熊兽将他捡去筑了巢。

流离颠沛,神甫也四处追找着他。几次错过、几次误会,他们终于在七十年后重逢,而作者已经成为一支哥布林部族的图腾。

神甫的才智在教会中得到开发,他顺利解除了作者的石化、为哥布林部族带来肥料,缓和了它们与当地其余种族在粪便处理上的冲突。

七十年的羁绊搅动的情感涟漪让他们认定彼此的存在,小说后半篇也顺理成章转变为跨种族异味爱情故事,常被认为是跨种族爱情的典范。

至于文中鸡蛇的下落,作者并未提及。

不过经由读者考证,那名鸡蛇其实是在职的冒险者,接受了捣毁违禁品农田的委托,作者一时被认为是违禁品的支持者,陷入自证风波。

后来双方私下会面,公开澄清了有关作者的谣言,甚至鸡蛇还出席了那位作者与美杜莎神甫的婚礼。

以上。

有关鸡蛇的秘闻还有许多,但值得戒备的也只有它石化的能力与吐息而已。

当然,于我而言,它们无关紧要。

只要拥有超人的血脉,便可以无视其致命的目光。

标本化后施展的吐息,腐蚀性大打折扣绵软无力。

就算陷入缠斗,沙曼罗达这种程度也可以轻易应付。

我骑乘着沙曼罗达,正在百翼枢城至下尾锚城的航道上准备阻截。

鸡蛇标本被掩藏在百翼枢城各类载具的仓库中,经过多层加密,只有大公级别的人物才能查看调动。

换言之,在遍布地方官员的百翼枢城,鸡蛇标本是绝对隐秘的。

莉莉安娜培植了与我面貌相同的分身,负责制压下尾锚城的反抗军。

她通过王庭中呼吸的根须,确认了希吉尔·伏尔松格的密谋。

希吉尔从一位傀儡手中取得了鸡蛇标本的操作权,正计划连同下尾锚城一起,彻底铲除反抗军势力。

还有那位叫博格希尔德的大公,被格多克·伏尔松格杀害。她疑似是哈蒙德与赫尔基两人的母亲。

多少有些可惜呢。

我准备用两兄弟的脑袋向马菲问罪,没想到他们的母亲也丧命了。

它们能够在黄泉乡团圆,也算是一种怜悯吧。

总之,化妆成我的模样的莉莉安娜,会在下尾锚城剿灭以辛菲奥特利为首的反抗军。顺带灭杀格多克。

我则负责阻截鸡蛇标本,然后一起回归王庭,推动希吉尔的计划。

比起马菲、比起格多克,希吉尔更能让我感到愉快,仅此而已。

那位神秘的希奥尔迪丝,留着侏儒之血的女人,莱格尼的情人,到底会对希格蒙德与希格妮兄妹做些什么呢——我很好奇。

因为好奇,我准备将计就计,让她实现受肉。

神明啊……

陆上的神明,与莉奥拉会有哪些差别呢?是无欲无求,还是持有更热烈、更真挚的情感?

怀抱着类似的期待,我在沙曼罗达的鞍具上起身。

那个正逼压而来。

说起来,竹惊仙那家伙失踪了来着啊……

算了。她的事情是次要的。

我拔出米安,但在剑鞘与米安的肠壁发出清亮的划擦声时,忽然将它收起。

米安总是在拖后腿,我有些嫌弃。

所以。

我取下狮子皮。然后敲响心脏,让心火蔓延。

沙曼罗达正在高呼,蜷着身向前端扑打翅膀。这是它迎敌的姿态。

热量在它的腹中集聚,岩浆翻滚,粘稠滞重的搅水声逐渐转化为火焰的爆鸣。

那个的形体已然明晰。

鸡首蛇尾,躯体壮健。胁肋处横生着一对窄小的羽翅。

基底呈灰黑色,鸡首与羽翅则呈赤色。

鸡冠摇动,蛇尾灵活地缠绕后足,从腹旁滑出,向上挺立。

因为裹挟云团,鸡蛇缠绕着肉眼可见的气流,身遭的景象也被这股力量扭曲。

不可靠的距离感被迅速破坏,旋即鸡首啼鸣,眼看便张牙舞爪想要与沙曼罗达搏杀。

啊。

竟然真的有牙齿啊?

恶心。

紫色的舌面散发浓烈的腐臭,随着前扑的动作涌来的气浪倾轧,凉爽的寒气在衣缝中流窜。

我挥动狮子皮,将火焰压缩为月牙形的一线。

斩击般的火浪鞭笞在鸡蛇的首部,但转眼便消散了,只剩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还真是顽强。

我连续地挥出斩击。

锐利的破空声与激起的烟气中,鸡蛇前抬后足,蛇尾吐出压缩的气团,与火浪碰撞。

它那交叉型的足跖意图攥住沙曼罗达的翅膀。

我抓住鞍具的绳索,在浮空的姿态下,晃荡到沙曼罗达的肩带上。

标本的话,不能作为狩猎啊……

有别于亡灵生物,标本缺少支撑它的生命能量,因而通常被归类在物品中。

所以也无法通过【检定】魔法确认数值。击倒它也不能获取经验。

作为猎物,它实在低效。

鸡蛇的外皮很坚固呢。于是,我将狮子皮抛起。

被狮子皮遮盖的蛇尾的动作,快速地转变为游移着绞向沙曼罗达的脖颈。

而鸡首的喙嘴也大张着,浑浊的紫色雾团正在喙嘴中心膨胀。

我向沙曼罗达发出指令,让它时刻预备用火焰连带灰烟的吐息与鸡蛇抗衡。

同时,我从天空的彼端唤来金白色的鹫羽,将脚下的鹫羽靴包裹。

被沙曼罗达提取的热力,化为明亮的火星,就连鸡蛇黯淡的肤色也变得光白了。

不想直接踢踩蛇尾的皮肤。不想沾染它体内混合了化学液体的血液。

我盖住耳朵,缓慢阖眼,然后睁开。

荒原的苍空啊,在我翱翔前,助我扫除地上的阻障吧。

不过是以腹滑行、食土的蛇,注定要被我捕获。

在蛇尾将要触及沙曼罗达脖颈的瞬间。在狮子皮——它能够随我的意念无限地放大。或是无限地缩小——完完整整、正正好好位于我与蛇尾之间的瞬间。

我踢出左腿,将片羽与鹫羽靴所蕴藏的所谓圣洁的能量不遗余力地施加在蛇尾之上。

它的罪是不能被我捕食。

它犯下世上最为深重的罪。因而,它必受最为深重的苦楚。

就算是标本,也不能免除。

凄哀的嘶鸣从蛇尾的腹中吐出。

它的身体各处一次一次爆裂,每一次的爆裂都将它的抵抗一次一次削减。

到最后,蛇尾只能徒劳地被爆裂牵动,而且皮开肉绽。

当然,这份苦楚也迅速席卷鸡蛇的躯体。

爆裂让它的腹部反复凸起,但无法缓和,使得皮肤紧绷,甚至有些透明。

鸡首也再不能掌控喙嘴中的雾团,在切身的剧痛下,被它胡乱地喷吐出来。

我松开绳索,随意地下坠。

沙曼罗达适时地喷出吐息,与雾团碰撞。

燃烧与腐蚀,相互触犯的能量在高空激荡,扩张出剧烈的气浪。

我向下投射鹫羽,抓住鹫羽的尾端作为着力点,更快速地落在地上。

我伸了个懒腰,放松精神。

气浪压倒了茂密的树冠,一道裂痕横亘林海上空。

可怕的白光带着难以阻挡的威力,将被卷入其中的鸟兽搅碎。

焦臭味与腐臭味毒害了林中清新的空气,绿意也变得稀疏。

不能共存的两团能量,终于在最高压的情况下发生爆炸。

那轰隆声中,无数火星洒下,混合了腐蚀的特质,于是林木枯萎、草地龟裂。

而被冲击力甩飞的鸡蛇,也相应地推平了极其深、极其远的林海。

我将手平放在眼眶上眺望,发现鸡首并未完全毁摧。

啊啊……还真是麻烦呢。

狮子皮轻飘飘地落在肩头,我揉了揉皮质,很快找到了消灭鸡蛇的方法。

它那标本之身,让我的心火不能有效地伤害它。

鹫羽靴的涤罪能力也无法完整影响到它,因而我需要沙曼罗达的协助。

我吹起口哨,身上沾着一层尘埃、但还很有活力的沙曼罗达慢悠悠地巡视林海,来到上空。

我简单地向它说明了计划,然后抬脚踢断尚还完整的林木。

“哼哼哼~”

我哼唱着莉莉安娜那曲醒神曲,持续地堆垒木材。

以三根五十米长、一抱宽的木材为一组进行投掷,这是我在与鸡蛇的搏斗中确认的,能够影响到它的最微小的重量。

我耐心等待希吉尔重新操纵鸡蛇,用它小巧的羽翅再次腾飞的时刻。

不远、不远。

甫一捕捉到鸡蛇的外皮,沙曼罗达便俯冲上前,与它缠斗。

当鸡蛇占据上风时,我便投掷林木阻碍它的行动。

几个回合下来,它终于察觉到我的存在。

怒意让它引颈——粗短、丑陋,覆盖着鲜艳羽毛的颈——啼鸣,不顾沙曼罗达的撕咬抓打,在林海中横冲直撞,向我掠来。

我当着它的面举起木材,再次进行投掷。

理所当然会被躲避。理所当然会被激怒。

我一点也不在意。

我深吸气,在这一组木材上插入鹫羽,连带着自己的身体,一齐向着鸡蛇飞射。

它偏转脖颈,自以为灵巧地想要扭身拍打,但因为肌肉关节的磨损,太过迟缓,让我想打哈欠。

总之,我顺利来到沙曼罗达口腔中。

我用魔法隔绝唾液与岩浆,稍稍漂浮抵消混乱的重心带来的晕眩感。

既然外部不容易造成伤害,就侵入它的体内。

沙曼罗达与鸡蛇的喙部咬合,而我也沿着内唇,跳上鸡蛇的舌面。

因为屏蔽了嗅觉,我并不觉得气短。

不如说,在进入口腔前的那一口气,足以支持我连续数天高强度的运动。

我顺着喉道滑下,落进鸡蛇的胃中。

从胃壁蠕动的幅度和方向看来,它正在高处滑行。

我敲了敲缺失活力的胃壁,再一次确认它不过是标本而有些感慨。

是谁制作的呢……

心中的探求欲前所未有。

与那些女仆标本不同,鸡蛇标本制作精良,而且具备出色的操作性。

啊啊。既然我能够进入鸡蛇的腹中,命运也会引导我与神秘的制作者相遇吧。

我不喜欢命运的论调,也轻视命运。

但我并不介意利用它。

好了。不太乖巧的鸡蛇。

在希吉尔的操作下,你的能力远未被完全挖掘。

所以让我来帮你解脱。记得心怀感激,在黄泉乡为我祈祷吧。

浩渺遥远的苍空啊——

在荒原的热、荒原的燥中,高扬的鹫鸟张开翅膀。

空气正在震颤。

火舌碰撞,热浪激发,如同荒原的幽灵举起它干枯的食指。

它们是意象的。是在鸡蛇外实际发生的。

我能感受到树冠正在天风中向我探头。

我举起食指。

我捕获天风。

我将天风灌入鸡蛇的口腹。

它会从内部开始撕裂。

这正是我的目的。

这种类似于自毁的行为,足以无视它皮肉的韧性,让它破灭。

胃壁上的褶皱被缓慢撑开,但还不够。

迸裂的脆响在胃中回荡,但还不够。

直到那光耀的一线在下坠中横生。

延展。扩张。好像果实中的石头。或者说石榴。

被阴影覆盖的双眼接收到自然的光线,迟缓的、恢复期的痒意让我本能地阖眼。

我在空中漂浮,回避着散落的肉块。

我呼唤沙曼罗达,让它随心意对待这些无用的残渣。

火焰烧灼。或是任由坠落。

在沙曼罗达作出抉择之前,我便踩踏着垫脚的肉块,轻巧地落下。落在下尾锚城。

我并不意外。鸡蛇本就是为了覆灭下尾锚城的反抗军而出动的。

我重新接入外界的声音,从无关的异质中,我第一时间捕获到我的莉莉安娜的声音。

她摩擦的衣物。她体内抽动的新芽。她的一切。

就连我腹中的花种也开始——

开始?

啊啊……她终于不耐寂寞,想要破开我的腹部踏入人世了啊……

好啊。最好不会让我失望。

“爱丽丝小姐!”

莉莉安娜的枝条缠绕在我的腰间。

“啊。莉莉。那个好像要出来了。”

在莉莉安娜的牵引下,我与她紧紧相拥。

我轻咬她的耳廓,将这“唯一能真正让我再不离开她的办法”的结果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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