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我与我们的茶会
唔呣唔呣……
总会有这样的时候吧?觉得是该睡醒的时候。
触目的云绒无边无际,云光招摇,映照有限的柔软。
视线的边缘溢出烂漫的色彩,色焰迷离,好像重新浇筑的巧克力般,撒有糖粉。粉末飘飞。
当思维中最微不足道的探求欲向外扩张,便能感受到热风浮沙时的轻盈。
这里,尽在我的掌中。
当我抬起手——以掌心向上、从容傲慢的手势——抬至肩高时,我弯过臂肘,然后缓慢地向着掌心呼气。
符号化的线条描绘着气体的流向。
当赤裸的后背张开无物般的翅,我保持着抬起手掌、捧水似的姿势,望向身后略带潮意却热意朦胧的气团。
散乱的发刻下我第一次雕刻家式的窥探。
发隙中,滚动着纤长蜿蜒缭绕的云波,一张巨大脸孔的倒影遮盖我的眼幕。
它晦暗。但却澄澈。如浸水的橘皮,呼吸般扭曲这晶沁的距离。晶光闪烁,使得光线的背面更显得模糊梦幻。
它缓慢地向着我呼气。
“——好暗。”
“是,好热吧……”
当我享受着塑形为我的风息,像暖炉外热烘烘的玻璃,散发着午季——所有慵懒的午后都该被视作漂亮小巧的季节——气味的白色茶桌旁,传来闲散的应答声。
纤细的褐羽编织为冠,受霞色的侧羽簇拥,如一顶象征智慧、象征远见的宝盖。
颈部裸露,呈铅蓝色,盘着一圈白色的皱领。
暗红色的两翼随意地贴着身子,抓握着横生翠枝的动作也颇显余裕。
她是我的鹫首、我的鹫血。她是多萝西。
弯钩般的喙轻啄羽片的接口,身前的茶杯与配套的银匙散发出安神的清香。
在整齐排列的座位的另一侧卧倒的,自然是我的狮首、我的狮血。也就是法蒂尔。
金曦凝结而成的短毛覆盖虬结的肌肉,关节处结实复杂的骨骼撑起可怕连绵的轮廓。
大理石般深邃的线条在脸孔的阴影下闪光,使形象更形象。
在她盘起的臂弯中,低伏着一颗不检点地吐出唾沫的脑袋。像一枚压不碎的核桃。
糖盅打开着,却不能看见糖块,残留在茶杯中的可疑粘稠物也就有了线索。
“喂~爱丽丝,不要再玩了!小孩子嘛!”
一个不能描述的世界,所谓不可能之物事。比如一对猫儿缠起尾巴。
“她是,小孩子吧……我们都是。”
说是固态,更像是液态的火焰融合在一起,虽然很美好,但那只是幻想。
“没什么不好吧?茶会啊——就应该随心所欲哦。”
再迟钝的人也能理解吧,这正是我的梦境。
我放下虚幻的手臂,自然地放在腰骶部,十指纠缠,轻哼着伸展身体。
完全不觉得疲惫哦。因为是梦境。
说到底,“觉得疲惫便伸展身体”和“伸展身体是因为觉得疲惫”,二者本就无法概括这一崇高的行为。
我摆正斜向的座椅,顺势坐下。
我收拾着冷掉的茶具,将它们丢入云海,看向茶桌中央那一尊睡鼠形状的座钟。
“哎呀哎呀~要走了吗?是要走了吧!”
“时候,是离开的时候了……”
“赖床也没关系。今天,想赖床。”
没有来由地,这么想着。这么期待着。
反正法蒂尔和多萝西也很悠闲,就让我拨动时钟,将体感时间往下削减吧——
不觉得会受到两人妨碍的我,压着茶桌倾身抓够座钟。
可茶桌好像逆着我的动作延伸一般。我够不到。
竟然——够不到!
什么的。
好啦。因为是梦境,所以够不到也没关系。
受到有些吵闹的想法影响,天上聚起灰色晕斑。
多萝西扭动脖颈,扑打羽翅拍去令她不快的天上的漩涡。
“所以说好暗。”
“刚才,是好冷才对吧……”
“很熟悉的对话呢。”
“晕乎乎的,你(本体)。你不该加那么多奶油的。”
“忽然出现糖浆的深井,不想加奶油的多萝西才很奇怪吧。”
“我是,赞同爱丽丝的……”
莉莉安娜似乎拿我的手做了什么。
一些湿热、包裹的感觉随融化般的皮肤渗入梦境,茶桌旁忽然出现糖浆的深井。
她总在我睡着的时候升起玩心。比如舔弄我的头发。
就算常会缠结在一起,我也并不讨厌这可爱的烦恼。
况且,昨晚我本就拿莉莉安娜的身体——全部、全部——做了什么,所以莉莉安娜的报复理所当然。
“你们啊……”
“你(多萝西),害羞了……”
“诶……虽然很好奇莉莉做了什么,但是啊——多萝西、那个多萝西竟然会——”
“害、害羞?谁会害羞啊!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就算再来一百次我也不会有感觉的!一千次也不会有!烦死了……”
无数的细羽轻快地回旋,刮过我的脚踝。
逞强的声气中,多萝西正激烈地动摇着。
法蒂尔昂起脑袋,心悦带来的轻颤汇聚在她的胸口。
“说说吧,做了什么……向爱丽丝。”
法蒂尔的气质仍软乎乎的。
“诶?”
“莉莉,用她(本体)的手做了什么……”
“想知道!”
“诶诶?”
“我想知道!”
“唔……就是、就是……先拿起来……不说出来也没关系吧!反正莉莉也会说的!”
“真可疑,没有在害羞吗……盯。”
法蒂尔发出了盯着她的声音。爱丽儿一般。
顺带一提,我们都习惯称呼莉莉安娜为“莉莉”——说到底啊,多萝西与法蒂尔一同是我的侧面。我们都爱她。
在产下星期一后,那一次除却快感、无法再有任何多余想法的性/爱使她们活跃起来了。
我踏着茶桌,趴在法蒂尔的背上,环住她的脖颈一起盯着多萝西。
“盯……”
发出了盯着她的声音。
“笨、笨蛋……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不能说吧……”
“莉莉,在用爱丽丝的手自——”
“停停停停下来!停下!不要说啊!拜托……拜托不要再……真是的!我一点也没有害羞!”
“多萝西……你好奇怪哦?莉莉是自/慰了吗?”
“自自自自自——你!本体!不要这么,这么轻松地说出来啊!真的、真是的!”
在多萝西混乱的气音中,法蒂尔小幅度地转过脑袋,舔舐我的下颌。
绒毛细腻的触感使其光滑,痒意如体内折叠的阴影般在我的皮肤下扩散。
感觉,是逼到极限了。虽然很可爱。
但再戏弄下去,她一定会做出我所不能预料的事情吧。一定——
“之后,你就是杂鱼多萝西了……”
虽无法肯定多萝西具体的反应,但“她一定会做出我所不能预料的事情”这一观点本身便是预见性的。
恍惚般的嗡鸣如螺中磨碎的潮声般深邃。因为是梦境,我的脑袋被直击似的有些晕眩。我感受到逐渐清晰的水汽,我的皮肤感受到。
无数的落羽在云端竞展其繁杂,天光纷乱,所能目视、所能观察之处只剩下斑驳的后影。
像是茶盘在天空飘,像是茶桌的位次不断交替。
我偎依在法蒂尔的背上。
因为是多萝西,所以招来龙卷风啊——龙卷风正在远方汇集,荡开的涟漪几乎使我的思维上浮至清明的境界。
顺带一提,多萝西与龙卷风的联系是我从姐姐那里获得的。似乎最开始是前辈讲述的故事,比如三个愿望和无限的愿望。等等。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感觉,好像不妙……”
“啊——我·听·不·清——”
我感受到,错误的体感时间正在我迷惑的脑中搅动。
我并不被旋风裹挟,在乍现的熹光感受多萝西的声息。
龙卷风温和地席卷而过,飘落的羽毛挂在我的鼻尖。一般是挂不住的,因为是梦境。
我像是从楼梯上滚下去似的不能开口。
好痒。想打喷嚏。因为是梦境。
我将它忍耐。
我伸手抚摩法蒂尔的下颌。
她灵活、与我一样有整齐倒刺的舌持续地滑动着,像是吮吸一柄热的茶匙。银色。如多萝西闪过的银色的趾足。
“感觉好像不妙。”
我做出法蒂尔似的感叹。
因为是梦境。我听不清但我知道法蒂尔说了什么。
“哼!你(本体)现在就醒来吧!不要再和你同做一个梦了!”
轻弱、但却骄慢的声音使我的耳朵不自觉弹动。
原来如此。
我看向茶桌。茶桌上的睡鼠被多萝西取走了呢。
体感的睡眠时间正在增加。
“那再也不举行茶会了。”
“诶?不……哼!我才不在意呢!反正法蒂尔那种一直丢糖块丢到不能融化的没品方法,也早就受够了!”
“这样,安神的茶也喝不到了……”
“……诶?”
“是啊。不举行茶会,也没有安神的茶。”
“可——唔……我!我、我说……烦死了!真是、真是的!你们两个笨蛋!讨厌鬼!”
经过发泄的情感,无论如何短期内肯定难以再次高涨。
当然,若情感当真如此丰富——换言之,也就是廉价——也无所谓。
再一次刮起龙卷风。多少次都没关系。因为是梦境。
话说,已经不再觉得困倦。终于到该睡醒的时候了啊。
“之后,还会举行茶会的。”
姑且安慰一下她吧。毕竟是坚强的孩子,内心一定有许多不堪的负担。喝不到安神的茶,这样的。
不愿回应也情有可原。但肯定还是回应我更好。
“……嗯。”
哎呀,感激不尽。
于是,我轻拍法蒂尔的脖颈与她耳鬓厮磨。
被舔舐。想一直被舔舐着。
但我已成为我。在意识深浅的层面上,我们是错位的。
掌心皮肉的触感逐渐失却,脸上温暖的绒毛也很快空气中湿冷的水气取代。
我嗅到香氛沉积产生的气味。一种化学制品般、与海滨城市格格不入的废料似的气味。
我揉着鼻子,透过窗纱的晨光,使我眼皮上结霜般的粗糙感逐渐消融,滑向眼睫。
眼睛,稍微有些睁不开……
那就暂先阖着眼好了。我在被褥中蜷起身体。我在梦境的边缘尝试适应胀起的羽绒。
被褥变得广阔。它并不那么厚重。也可以说它温柔、规矩,只在皮肤表面和意识上留下纤细的痕迹。
就像蚕茧中的蚕。或是类似于蚕的别的什么。
平静。虽然房间外排列着整齐的踏步声。平静。虽然吐出的热气使被褥湿润,随蠕动使我感受到一种陌生的生命力。足跖。包括发顶。
但那冰冷、细滑的玩意,忽然横在我的腰上。
因数次痉挛而敏感多疑的我的皮肉,发现它正在滑动。
它有一定的弧度。似乎没有体毛,至少这一部分没有。接着,它一瞬间向下凹陷。并不太深。像是软陶上的指印,或不完整的唇。总之它在跳动。轻微、眷恋。紧接着仍是原来的质感。
它开始转弯了。它是一体的。沿着我的侧腹向下。我的皮肤已支离破碎,像拓印着一副错误的迷宫。它懦弱地深进。凝滞——沉思似的。但急促的勇气又使它持续地运动。它还是那么冰冷、细滑。
后背传来奇怪的触感。
挤压着我的,并不那么柔软。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
所谓幸福的时刻,无过于醒后环抱莉莉安娜的肩膀。
我转身。在它的环抱下。转动麻痹的身体。
还好手臂依旧灵巧,我也熟悉莉莉安娜每一个部位的存在。
为了取得温存的幸福,我环抱莉莉安娜的肩膀。
诶……
感觉有些毛糙。肩膀稍微向下一些的地方。大臂。皮肤是不会这样的。
而且有什么,正压住我的胸口。挤压着我的,并不那么柔软的。我想我错认了的——
做好被莉莉安娜责备的准备,我缓慢、机能式地睁开眼。
“嘿嘿……”
诶。
这样的发色。樱色。这样的体型。丰满到有些异常的。这家伙。
一种我无法否认、不能指出的冲动,迫使我维持着环抱着她的姿势。
是奢啊。而且她赤裸着。
“谢、谢谢你……能将天吹抱得这么紧,真是太好了。你一定很喜欢天吹吧?喜欢到不想再忍耐了——所以,没关系……呼呼……没关系的。天吹,愿意和你做哦?现在——”
果然很纤细呢。果然很冰冷呢。
奢的手臂——
哈、哈哈……
现在,不行。
为了让奢不再将手臂缠上来——做些别的,更符合手臂功能的事情。比如扼压喉咙——我只能抓住她的肩膀以阻碍她的动作。
“有些痛呢……爱丽丝喜欢粗暴的方式吗?呵呵……天吹还在担心,如果爱丽丝因此讨厌我……因为我很无聊,大家都说天吹在床上很无聊……但是那种人,已经不需要了……只有一次也好,让天吹满足你吧……让天吹,将她的气味全部覆盖——”
“不,话说,这个时点太奇怪了吧——”
“诶?天吹喜欢你,你也只能喜欢天吹。不然天吹就什么都没有了。天吹很讨厌她……明明可以和那种植物白痴做一整天——天吹知道的……因为偷看了……虽然是出轨,但天吹原谅你……只要现在——”
“就因为是现在,所以不行——”
虽然吸血的伤口早已不再。虽然奢露出的尖齿正在闪光。
但奢毕竟是吸血鬼啊。
是想和她做啦。并没有被魅惑。我想我一定是希望和奢做的。
我的思想有些软绵绵、黏糊糊的。
我的预感并不那么准确。
我想到莉莉安娜。想到希格妮。
明明那么瘦弱。胸部却那么——那么——
由奢并不单调的曲线、简易的轮廓构成的,一种奇妙的、对比的碰撞感让我晕眩。
我想到莉莉安娜。想到希格妮。
可我的视线、我的思维,却完全被奢夺取。我想到奢。一时间只能想到她。
随她笨拙的动作,她大臂处缠着的绷带落了下来。
为什么还未愈合呢?一定是她不愿愈合吧。
细密的划痕渗出晶莹的血珠。
“太好了……能喜欢天吹的血……喜欢天吹的身体……”
她将粗糙的绷带盖在我的眼上。
会被淹没。被淹没了没有那么柔软也无所谓。
因为是吸血鬼,所以不会有油脂、汗液。嗯。也不会觉得温暖。
啊啊,真是脆弱的手腕。轻易就被我握住,是想被我握住吗?
那我想折断它。想让血,使它洁净——若这么请求,能得到奢的同意吗?
腹部正被陌生的手指按压。
而莉莉安娜的吻痕。她的指印。此时也浮现在皮肤的表层。
它们一起侵略我的意识,使热意将我占据。脑袋要融化了,好像被强硬地吻着。再一次。
毕竟是吸血鬼的手腕,我这样的,完全无法抵抗吧……
这一次就让她……
在我不得已而沦陷时。
帷幕被谁推开,匆忙的脚步打乱床上的氛围。
“妈妈的床床,由星期一来守护!打倒坏女人冲击!”
传来了,星期一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