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午间事

我在课上睡着了。

有趣的是，我并不觉得疲惫，只是课堂慵闲的氛围很好睡而已。

我将锡纸包着的红丝绒蛋糕放在桌肚内，饿了就用勺子舀起，送入口中。

我用课本遮挡手机，随意地翻看CB上的内容。

大家都用CB来简写Copybara，我不可以落伍，所以也这么称呼它。

前辈告诉我，我这支手机是权限机，但我还太小，一部分功能被限制着。

迷宫专用的“相亲相爱迷宫人”的频道里，有很多人热情地私信我。

我一一与它们加上好友。

罗兰——也就是查理，她在CB上的昵称是“Duren-Dull”，头像则是两块垂下来的被照亮的帷布——每天都会和我分享她参与的活动。

比如沙虫球艺，她与一些同楼层的同伴两两组队、骑在宠物沙虫上用杆子推动仙人掌比试球艺。顺带一提，在赛事常态化之后，罗兰她现在是二十七连败。

比如马利根大猫们的魂灵木天蓼品评会，作为裁判，罗兰也会嗅闻、舔舐获选的木天蓼品种，据说在她的楼层中，专门开辟了一部分绿洲种植品评会的优胜品种。

比如沙妖的睡前故事接力。罗兰会躺在床上，一个个听沙妖的睡前故事，她在哪一个的故事里睡下了，那名沙妖便获胜，可以获得将故事出版在第一层舍取之大图书馆的权利。

罗兰通过CB附带的视角共享的功能，将画面直接地转接在我的屏幕上。

因为打扰课程显得很没礼貌，所以我将声音调轻。

屏幕中的影像像是翻开的图书，只是放在那里就让我觉得舒适。

不认识的一个老人家在讲台上讲话，很快就让我昏昏沉沉。

再醒来的时候，好像已经下课了。

是下课了吧。

我查看时间，与办理入学时分发的教材上的课程表进行比对。是快下课了。

帽子滑落一边，看起来很随意的老人家举着一面老花镜，架着腿坐在讲台前的座位上读书。

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从封皮侧面的图案推测，好像与花卉栽培有关。

我打了个哈欠，开始收拾课本。

我将它们全都塞入收纳包中。

收纳包好像是个品级很不错的装备，拥有自行归纳的功能。

在上课前，我就将教材看过一遍。内容有些无趣。

毕竟入学是姐姐和前辈安排的，我也不会太随意对待它们。

然后，我将红丝绒蛋糕用锡纸重新包好，小心地放在收纳包储存重要物品的角落。

每一口都是全新的体验，面包、奶油和可可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怎么也吃不腻。

而且，无论多少勺下去都还是那么大一块，我完全可以吃到饱。

吃饱是很奢侈的。实验场所的经历塑造了我的观念。

清理完课桌，我将桌旁的权杖取下。

与教材一起分发的权杖，与莉莉安娜的那一柄相同，杖尖有一枚蛋白石，杖身的纹路细腻，手感很好。

我将它抛接了几次，然后也塞了进去。

桌旁还挂着一只黑色的皮质箱型书包，因为我觉得它不好看，也装不了东西，就放在那里没再管它。

然后，我打开手机。

将在我睡觉期间收到的消息一一回复，大多都是迷宫成员对我这新人的好奇。

我将简短的自我介绍复制然后发送，再附带一个比心的表情。

大家还真是热情呢。

我切换到手机的主界面，随意找了个还未通关的游戏打开。

《Nerd By Sunlight》，好像是由第六层那位埃弗里特制作的。

之前姐姐带着我去和迷宫的几位大人物见面的时候，因为埃弗里特太害羞，所以我不曾亲眼见过他。

游戏内容是扮演一位阴角，和同为阴角的人一起，躲避在派对现场结交新朋友的阳光角色查德，通过在躲避期间完成指定任务打开派对场所的大门，逃出生天。

虽然题材很有意思，但内容量太过稀缺。

而且同伴都是由程序操作的，经常会因为各种不期情况的减员导致任务失败。

游戏仍有充足的可塑性，我一边将魔力注入手机，通过魔力遥感操作人物，一边设想它的改进方法。

比如通过设置单独的网络范围，将不同的玩家整合，一方扮演阴角、一方扮演查德进行对抗，这样应该能阴角方避免减员，也能为查德方提供更多的挑战性，让游戏更有趣……

好主意诶。

我将灵感记录，在CB上私信给埃弗里特。

他的CB昵称是“我不在这里”，头像则是一块不规则、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

他向我申请了好友，在申请通过之后我们便没有交流过。

—好。

他回复了我。

好——平淡？

我歪了歪头，也就没再管他。

下课铃忽然地响起。

我观察着声源那座白金塔楼的结构。

魔法驱动，为适宜性考虑，声音并不低沉。

魔力覆盖在钟面，钟舌击打唇部，回荡的音波被魔法捕获，再加工成清脆、有节律起伏着的叮铃声。

我想我可以通过魔法将它复现。

不过，我低下的智力数值应该还不足以支撑运作如此庞大的结构所需要的魔力。

讲台旁的老人家收起手中的杂书，耐心等到钟声响罢，才抬手让课堂里的人安静下来。

“大家，不要忘记检验今天课上学到的内容。下午实践课的形式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们，不过，为了四校联考，我希望你们做足准备。”

她的口齿清晰，却模糊地布置了课后的内容。

虚张声势呢。

我没什么兴趣。

若实践课没意思的话，我就请假躲掉吧。

再把莉莉安娜也叫过来。

我还有一支手机要送给她。

在离开教室前，老人家特意瞥了我一眼。

我眨眨眼睛，没有在意。

我从椅子上起身。

姐姐和前辈特意将我安排在莉莉安娜所在的班级，我得以第一时间联系她。

我一定要去找她吗？

类似于使命感的某种东西在我心上生长。

我一定要去找她。否则，会显得我很……负心？

我不知道。

我才十二岁而已。

为满足幼年期的啃咬欲，姐姐为我准备了一盒口香糖。

我一次嚼着两颗，向莉莉安娜的方向走过去。

莉莉安娜的座位在教室靠窗户的后排的角落。

这里倒映着窗外几株爬上来的牵牛花茎叶的剪影，好像几丛只存在由热力和投射构成的平面世界内的植物正在疯长，映在莉莉安娜的校服上。

学院校服的主体呈漆色，表面覆盖有金色的缎面提光，连贯的暗纹绣花痕迹看起来很协调。

好看是好看的，但穿起来不方便行动，所以姐姐替我申请了自由着装的权利。

下课后正好可以换一身穿上。

莉莉安娜她好像很受欢迎，课闲时也有一圈人围着她。

我推开它们，说不上是挤了进去。

“走了。我有东西给你。”

“爱丽丝小姐！”

她突然缠上来，将我抱紧。

我想要甩开她，但还是忍耐下来。

我嗅到微弱的药液的气味。

实验场所那个我不曾看清脸的药剂师曾给我灌过好几种不同的液体，我对它们“明明很恶心，却确实让人觉得有用”的特质再清楚不过。

她的伤还没痊愈吗？

总之，原谅她忽然抱上来吧。

我蹭了蹭她。

“……哎呀，莉莉安娜宝宝真的和小孩子玩在一起呢。”

有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女人看着我们，轻飘飘地开口。

我看向她，虽然校服相同，但她带给我的感觉与莉莉安娜截然相反。

她在同龄人中不能算是高大，放在周围的人里，大概处于中间位置。

她身上带着一种生来如此的理所当然，就像——就像那些曾经渴望我黄金血的贵族。

我清楚地感受到，莉莉安娜的身体正微微地颤抖着。

“你是，谁啊？”

“哦呀……幸会，爱丽丝小姐，我——希梅纳·伊什柯特，一等贵族伊什柯特家的长女，未来的继承人，很高兴认识你。”

她向我伸手。

抬的位置很高，如果我也要伸过去握手的话，肩膀会因为转得太多不舒服。

所以，我忽视她。

我也许还挑衅地向她笑了下。

伊什柯特，我从未听说过的姓氏。

“……你运气很好，我很大方。我不介意教你一些成年人的手腕——比如和你边上这个还会在课本上画画的人在一起，会让你的格调下降的。所以，很高兴认识你。”

她再次将手举在我的身前。

这家伙好麻烦啊……

我将她的手打掉，打算带着莉莉安娜离开教室。

这地方真无聊呢。

拍打手背的啪嗒一声，让围在身旁的人一齐屏息。

“啧。”

希梅纳看着自己被甩向一旁的手，轻声嘟囔。

这些原来围在身旁的人忽然缩紧，有些危险地盯着我。

也许还盯着莉莉安娜。

“爱丽丝小姐，你快点走，它们是冲我来的……”

莉莉安娜轻声咬我耳朵。

也是呢。

毕竟我和它们才是第一次见面，会对我发火也太幼稚了吧？

不过，我是为了莉莉安娜才来到学院的，也不会丢下她。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想要填补学院经历的空缺。

我打开口香糖的盒子，为莉莉安娜也塞了两颗。

清凉的薄荷的刺激，让她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你们在做什么？”

“吃糖。”

我举起口香糖的盒子在这些人面前摇晃，糖粒与金属外盒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呵，怪不得你们能玩在一起啊，都这么幼稚……”

“反正也，不会给你。”

“你能不能听我说话？”

“不要。”

我耸了耸肩。

希梅纳再次轻声咋舌。

“把她们押到禁闭室去，教教她们什么是学院的规矩……”

因为我已看过校规了，我想我无需再学习什么学院的规矩。

我用魔法将莉莉安娜桌子上的东西收好，也一起放入我的收纳包中。

我推开它们。被推开的人却又围上来。

是从未游玩滑梯，在进行形式上的补偿吗？

前辈的房间里就有一座，我和姐姐坐在一起滑了好几次。

好玩，爱玩。

莉莉安娜略感不安地在我身后喘气，因为她抓紧我后背的衣物，我的胸口微微有些不适。

我并未将它们放在眼里。

我从姐姐那里获知，探测数值的魔法名为【检定】。

我已经用它确认过这些人的等级，不过十多二十多罢了。各项数值也并不出众。

我准备将它们一并杀死。

校规只命令禁止殴斗，还真是方便呢。

我——

我停下动作。

我的耳朵捕捉到这混乱的呼吸声中微弱的脚步。

是从课堂外传来的。

还有气味。姐姐的气味。

出现在门口的姐姐，以她漂亮的人偶指节轻叩门板。

“爱丽丝，出来。”

她好像有些生气了。

我慌忙将这些人按倒，拉着莉莉安娜跑向门口。

“你——啊，她就是那个……算了，等下再说，走了。你也过来。”

不等莉莉安娜回神，姐姐有些严肃的脸色稍有缓和。

我不知道姐姐的目的，但既然是姐姐的要求，我只好乖乖照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