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确然其有

我们在各楼层之间闲逛。

不借助转移水晶，依靠步行在错综复杂的甬道中穿梭。

虽然进度缓慢，但却悠闲自在，而且莫名让我觉得心欢。

第二层以下的楼层仍然是探索者的禁区，好像那个鹤女还未将相关的情报传播开。

我切换到备用的账号，在事务所的论坛中翻看着。

根据账号的信息，我能够调取对应的事务员的姓名、等级数值以及近来的事况等等。

如果连第一层都觉得棘手，她的影响力一定很微弱吧。

毕竟第一梯队的事务员，其实是满足独立通关第三层的等级条件的，现在还受困在第二层，只能证明那鹤女未能兑现她的价值。

果然杀掉会更好吗？

可鹤女携带着迷宫的情报回到外界，也是莉莉安娜为了实验能力，以及为事务所的发展献力的结果，我不希望折损她的兴趣。

我用魔力让手机漂浮一旁，观察着莉莉安娜的状态。

这样那样之后，我们又在办事处里消磨了一整天。

莉莉安娜本体残留的躯壳缺失了她的供给，转眼就枯黄了，但与墙壁黏连，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既然成为了迷宫的一员，从莉莉安娜身体中排出的物质会被自净魔法排除在外。

我没有更改自净范围的权限，也从来没想过掌握相关的魔法。

不好让别人帮忙，也不好放火烧了，万一触发前辈的预警，打扰到姐姐的约会，我一定会被数落。

趁着没什么着急的事情，我便用米安将它一层层刮下来，最后压缩成一小块，让莉莉安娜放在消化腔中。

作为莉莉安娜的形态之一，当她饥饿难耐时，当作应急食物能够很好地进行填补。

包括覆盖在床具、地板与各式器物上的花粉，我也让米安一起清理了。

它变得乖顺许多，甚至并未与我拌嘴。

我想是因为按照天上天下之堂的判定，佩在莉莉安娜身上的米安也被拖入了白日梦中，遭受了幻境的影响吧。

而且米安与加百列来自同一个世纪，我不太明白所谓世纪的内涵，但也能肯定这份共性限制住了米安。

能够任意为我所用，勤恳本分的米安——我一点也不喜欢。

变成了无趣的虫子，因为圣剑的外观，使役起来和一柄锋利些的剑没有差别。

简单来说就是珍奇的废物。

比如被安多恩撒在地上的盐巴。

于是我更加嫌弃米安，在大扫除完成后，将它封存在剑鞘中。

卧室回归整洁，我与莉莉安娜躺在床上，将我收纳包中剩余的几桶炸鸡都吃完了。

身体上的饱足将慵懒引导向宣泄，不过，出于一份心意相通的克制，我们并没有做得太过火。

前辈为我打造的月亮床，据说完全符合月面的环境，甚至能够饲养兔子。

就连最邪恶、残忍和暴虐的啮齿动物都能俘虏，不愧是我的前辈。

我与莉莉安娜安和地睡下，第二天，我在姐姐的通信声中醒来。

我睡得很浅，莉莉安娜抱着我却不像有醒来的迹象。

我确认放在床头的手机的消息。

—我知悉你们的事情了。注意避孕。不要给迷宫的大家添麻烦。

姐姐发来的内容我不太明白。

好的。我会注意的。和前辈玩得开心。—

我认真地将所有的回复打在一行字中。

在姐姐已读后，我挪动身子缩回被窝。

如果后面想起来了，再让莉莉安娜替我解释一下。

想起来了再……

我想起来了。

我啊，好像还要带莉莉安娜认识迷宫的大家来着。

失责带来的紧迫感让我猛地睁开眼，再怎么也睡不着了。

姐姐交给我的合同，在我与莉莉安娜之间建立起红线的连系。

这份合同也能够提供正当的身份，因而，迷宫的大家可以在第一时间感知到莉莉安娜的存在。

前辈的办事处是不常有人来的，就算是眼魔的埃雷斯也不会进行监视。

对大家来说，这两天莉莉安娜与失踪无异。

当然，行踪不明的成员在迷宫并不少见，许多种族甚至无法记录行迹。

可一位外来的新人选择回避迷宫的适应期，足以引起它们的兴趣。

被纠缠上会很麻烦，我思考着处理入职事项的办法，不知不觉莉莉安娜的睡息已经听不到了。

如同活力充盈一般，植物睡去醒来的变化还真是奇妙。

我让莉莉安娜靠在我的手臂上整理精神，然后，我轻吻她。

我们下了床，来到浴室洗漱，因为莉莉安娜总会化一层淡妆，我就先回到月亮床旁挑选衣物。

我想了一下，选择换上迷宫的制服。

虽然迷宫的成员都被分配到好几套，但我从未见人穿戴过。

这意味着，这身制服同样不失为一种独特的风格。

我用魔法去除衣物长久不曾穿用的陈旧气味，在门口处穿好鞋子，很常规的玛丽珍鞋，发着呆等待莉莉安娜。

我将手挂在下落式的门栓上，不管再怎么不可靠，它的意外下落中确实拉近了我与莉莉安娜的距离。

“久等了，爱丽丝小姐。”

仍然是那身黑色、有一层金色缎面的裙装学院制服，不过胸口处的校徽已经被摘下，换上了一枚绣制的金色百合徽章。

裙摆堪堪过膝，短袜盖住脚踝，其上沿缀着一圈蕾丝材质的花边。

鞋子的款式与我相同，也是玛丽珍鞋，不过鞋跟更低更宽，显得有些小孩子气。

“不戴领巾了吗？”

“嗯……不怎么想，但如果您要求的话……”

莉莉安娜用手指触碰脖颈上的吻痕，然后将它温和地按在掌中。

会被看到的吧。

以她植物的特质应该随时可以消去，或者用领巾遮盖——

一定会被看到的。

但莉莉安娜有些撅起的唇展露出的神气，也感染了我，真是可爱呢。

“没关系。走吧。”

我们走过办事处的客厅。

我在赌桌旁停留，挑了一块面包当作早餐。

外皮酥脆，带着些油润，因为加入了蜂蜜，所以松开后留下的指痕很快就会恢复。

我将面包掰开，放入收纳包中的咸火腿、虾酱与天上天教会的净盐，组合后送进口中。

外皮的结构被牙齿破坏，松软的内部化在舌尖，渗进来的酱料与蜂蜜的香甜混合，加快了我的咬合。

火腿紧细的纤维增添口感，咀嚼后散发出浓郁的肉香，盐渍工艺带来的咸鲜在油脂的提亮下，并未让我觉得口干。

“只是看着您用餐，就让我觉得幸福。”

“是你（咬咬）吃得太少了啦（咬咬）。”

因为独特的消化腔和食性，莉莉安娜不常主动进食。

辅食能够短暂消除饥饿感，但毕竟不是长久的主意，不过是在获得稳定的、符合进食条件的食材来源前的替代罢了。

我很快将剩下的部分吃完，用手帕擦拭手指。

第十三层还未完全开拓，前辈也没有兴趣再添设设施，可供选择的路线其实有些单一。

从办事处的正门向前走，走一段预感中的距离，就会来到设置着转移水晶的房间。

与其称为房间，不如说是四面拱门构成的空透的匣子。

穹窿处落下一道纯白光束，直射进晶体的内核。

淡红色的透明晶体缓慢地在旒光的三角基座上旋转，这枚好像无限广阔、其线面在白光中映射出我的侧面的水晶，自上而下被均匀地分割成十三块。

虽然边缘有着顺滑的接连感，但其实是由十三块水晶单独分割、重新组合而成的。

只要轻触水晶的块面，就可以转移到对应的楼层。

由薇薇安搭建，内部封存有上位的【大转移】魔法。

或者形同魔法的，我无法理解的某种力量。

怎么样都好。

就像迷宫的入口处，无论怎么探查都不能找到细微的魔法痕迹，却依然被打通。我已经不在意了。

按照规划好的顺序，我触碰对应第六层的水晶块面。

失重、眩晕或是迷乱，我一点儿也未受到转移魔法通常附带的负面效果影响。

瓶装海风夹杂银鸥的长鸣，吹拂耳旁。

白光明艳、海色澄澈，一艘只有龙骨的航船停在码头。

我看向瓶外，果然并未见到埃弗里特的身影。

就算不巧撞上他也没关系，反正按照他的性格，会匆匆跑掉躲起来。

我带着莉莉安娜在码头旁的城市中穿行。

瓶中城市，以什马利，迷宫第六层的主体。

无论甬道如何曲折蜿蜒，只要经过第六层就一定会来到这座以什马利。

因为我和莉莉安娜的身份，以什马利的原本职能未被触发，所以阒寂空无，像是床下的玩具盒。

防波堤相对的街道是以什马利的主路。

窗格反射眩光，地上的淤水挥散出散漫的鱼腥味。

延着主路向前，在码头的末尾处有一艘下了锚、架起跳板的大船。

桅杆挺直，从杆尖垂挂下几捆绳索。船身上嵌了好几层的嵌板，看起来几经风浪，早已损坏了。

当能望见这艘船的船首时——她会让你望见便意味着，你已经触发了一场遭遇战——向右转身，不管面对什么都直直地走进去，就可以来到位于第六层的许愿喷泉。

身为卡律布狄斯的墨西拿就隐藏其中。

“墨西拿……墨西拿姐姐。”

墨西拿讲究称呼，如果不在她的名字后带上“姐姐”，她就不会现身。

我有些僵硬的话音落在喷泉中。

原本无波无澜的泉口沸腾般冒出水泡，流动的水体转变为漩涡，看起来不再透明了。

漩涡深处浮起一个畸形的黑影，很快冲破水面。

有着不定的形体，珠光宝气的墨西拿用她海浪的触角揉搓我的脸颊。

“哎呀哎呀，爱丽丝妹妹~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怎么想到要找姐姐玩呀？”

触角中浮动着大颗粒的金砂，表面已经被水流磨得圆润，所以滑过脸颊时也不会产生刮擦。

墨西拿很清楚我对水体的抵触，并不让水滴落在我身上。

“她是。莉莉安娜。”

脸颊被玩弄，我移动发声器官的位置，向墨西拿介绍了莉莉安娜。

墨西拿身上的每一滴水都能发挥眼睛的功能，虽然她并未有所流动，但汇聚在我身上的注视感确实变得微小了。

“啊、您好，墨西拿……姐姐，我是莉莉安娜。”

“哎呦~好乖的孩子~嗯嗯！我是墨西拿姐姐哦！”

察觉到我称呼上的差异，改变措辞，敏锐的莉莉安娜接受了相同的对待。

脸颊是快乐的器官，姐姐我会揉遍所有种族的脸颊！啊，虽然姐姐没有脸颊就是了——曾经这么夸口的墨西拿，到现在完全没有收敛。

“莉莉安娜妹妹，你是植物吧？能沾水吗？爱丽丝妹妹不喜欢沾水，姐姐很伤心哇~”

“虽然还是更喜欢温热一些。但既然能让墨西拿姐姐开心……”

“爱丽丝妹妹呢？你不会吃醋吧？”

“吃醋？”

“是啊~罗兰大人都告诉我们了哦~姐姐不想被爱丽丝妹妹讨厌！”

“不会吃醋。我才不会。”

大概是罗兰在动物决斗中输给我了，正在赌气吧。

毕竟是罗兰啊。

我才不会吃醋。

“嗯嗯~不会吃醋~好吧，莉莉安娜妹妹，张开表皮的痂~不管你喜不喜欢、适不适应，姐姐的海水对植物都还挺有效用的~”

受到墨西拿的引导，莉莉安娜张开表皮的痂。

……为什么？

我将脸上的触角扯下，拉着莉莉安娜后退。

哪怕是为了融入迷宫而做出的举动，可对方是墨西拿。

是个对脸颊都不能专一的卡律布狄斯。顺带一提，她还很贪财。

珠宝在漩涡中滚动，注视感一会儿加重一会儿减轻。

墨西拿发出轻快的笑声，然后用她的触角拍了拍我的脑袋。

“哈哈——罗兰大人说得竟然是真的哇！不会沾水的啦！你们现在这点能力，被姐姐的海水沾到太危险了啦！姐姐说的是自己哦？”

无论如何，墨西拿也是直属于埃弗里特的第六层的菁英。

而且，她是一旦成长了，特质化的能力不会受到等级影响的类型。

但墨西拿仍然是对脸颊都不能专一、还很贪财的卡律布狄斯。

我有些不太愉快。

“什么表情啊，爱丽丝妹妹……算了，你找姐姐有什么事哇？让姐姐看到了好玩的事情，这一次就不要爱丽丝妹妹的金币了。”

“……替莉莉安娜把和新人有关的事情处理掉。”

“嗯嗯……原来如此啊，爱丽丝妹妹。好吧！反正现在许愿喷泉也没人来~就交给姐姐好了！”

许愿喷泉，只要投入足够数量的第六层专属的金币，或是等价物，就能让墨西拿实现一件心愿。

在第六层的攻略中，许愿喷泉作为能够降低攻略难度的设施，其位置被隐藏在船歌中。

只要约定成立，墨西拿就会后天具备实现心愿的能力。类似于心想事成。

墨西拿用触角向我们挥手告别，转眼便消失不见。

许愿喷泉中的泉水，因为墨西拿的缺失变得浑浊，散发出铜臭味。

仍然不太愉快的我，很快与莉莉安娜离开了第六层。

——以上，就是我用魔力让手机漂浮一旁，观察莉莉安娜的状态前发生的事情。

不愉快的情感已经消退，与莉莉安娜相处带来的欢欣，强力地将其覆盖。

莉莉安娜外形上的耳朵轻轻动了动。

暴烈的轰鸣声在不远处响起，预感将会发生什么的我，带着莉莉安娜上前查看。

原来是第四层的莉奥拉与第八层的塞德里克正摆弄着一件——机器？

虽然是金属，但其外观却让我联想到烈马。

前后靠着两个轮子支撑，机器的后端竖起几根存在弯折的管子。

管口喷着烟气，轰鸣声也是从中发出的。

机器的主体有着肌群状的隆起，莉奥拉的胯下似乎还垫着一副鞍具。

前端则有一对握柄，也呈柱体，一旁还延伸出一对照映后方的镜子。

“啊……”

曾经在哀荫镇有过一面之缘的塞德里克，让莉莉安娜发出一声恍然。

“这是什么，莉奥拉。”

我指着机器提出疑问。

“嗯嗯？哦，是爱丽丝亲啊，还有莉莉亲。”

穿戴着与她过往风格截然相反的黑红色皮衣的莉奥拉，向我们招手问好。

“好久不见。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命运还真是奇妙，现在我们处在相同的立场。”

塞德里克向我伸手。

我握住它，轻轻晃了晃，然后，他将手伸向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学着我的动作，也得体地进行回应。

“是的。是在哀荫镇。”

“嗯，哀荫镇。现在那也是个好地方。你见过伊莲娜吗？”

“还未……”

“莉莉亲应该会喜欢她。你们的特质是相似的。”

“我的荣幸。”

在客套之后，我重新提起自己的疑问。

“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是机车哦。拜托伊莲娜亲打造的。”

“机车？”

“简单来说，就是代步工具。是将从‘在未来完成的信仰’中获得的信息实体化的结果。”

“嗯……不好看。”

“毕竟是我可爱信众思维的结晶，得施以怜爱。”

“原来如此。”

莉奥拉转动握柄，嗤哼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从管子中喷出的烟尘，气味很是圣洁。

莉奥拉她混入了教会供奉的圣器吗？

我不知道。

我与莉莉安娜准备离开。

在我抬手告别前。

“——对了，爱丽丝亲。那个在什么勇者的路途上随行的信徒，这两天都在教堂里祷告。你还记得吗？按照规划，你接下来要去芙兰朵人类联合王国那地方。”

莉奥拉的声音清澈而温和，在我耳中响起。

好似摒除一切杂质、能够洗涤灵魂的话音，大概正是所谓的神迹。

难怪会有蒙受启示，选择自刎的人。

被神迹影响的精神，当然会认为世界太过丑恶混浊。

说起来，我确实答应要去那地方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