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石榴血她山红遍

莉莉安娜退出子弹，滑动权杖外层的垫片解除保险，上膛，以根须操纵权杖，将尾端的枪口对准心脏，扣下隐藏的扳机。

腔体中气流激荡，击破骨龙的嘶吼，低沉的枪响在倾覆的圣首颅城中回旋。

仿佛埃尘也为之消散，所有流淌的都阒寂无声，所有凝滞的都在沉默中变化。

硝烟飘飞，枪口的气浪因热量而扭曲摇曳，天光滑动，权杖尾端闪烁着朦胧的反光。

撞针带来反震撕碎根须，迸裂的根汁与纤维散碎地溅在莉莉安娜的脸上。

星星点点的炽热让她咂舌。

莉莉安娜轻轻阖眼，在熹微的、有泪般的眸光中，花种生长为的分身接住下落的权杖，而后借助倒塌的尖塔挪移至莉莉安娜身旁。

素色的百合蔓延身后，将碎裂的墙体作为依凭，扫除血与肉的残渣，馥郁芬芳、向死而生，展开的花瓣焕之以晶莹的玉露。

感受着同胞的呼吸，莉莉安娜从分身手中接过权杖，斜抵在地上。

在意识的末端，花种集群将信息传递至网络状的神经。

无需监督、无需指令，任由莉莉安娜们发散思维，直至试错出可被复现的所谓“才智的结晶”——即，得天独厚谱系自星间的魔法。

如于分身的足印上生出的百合，意志先于表达与理解，将其概括、抽象为【行为摩罗之身姿】这一短语。

话虽如此，【行为摩罗之身姿】也可能不过是似是而非、纯粹由信号组成的感官符号，其间的差别对莉莉安娜而言并无意义。

摩挲着权杖顶端的蛋白石，虽有些违和，莉莉安娜仍能懒散地等候手臂拆解继而编织，重组为纤长的外形。

比起适应，更贴切于筛选吗……

莉莉安娜吐出怀表，消化腔内侧的一弯触手钩起表链。

时针与分针交错，在配重的引导下，怀表缓慢地回转。

十七分钟啊。效率还有待改善。

她伸手把握小臂，将褪下的表皮挂在触手上，而后吞入腹中。

骨龙盘踞在意象的布兰斯托克外，这灰白色的骄傲扭动翅臂，蜷着脖颈蓄势喷出金色的吐息。

圣首颅城怎么样都好，莉莉安娜牵引根须，将希格妮包合为蚕茧，卷在身后，坦然迎向磅礴的气浪。

侏儒雷金口中覆灭了安德瓦利王国的元凶，邪龙法弗尼尔，其吐息无疑是歹毒的。

它与希吉尔·伏尔松格口称的大神存在关联，换言之，这骨刺嶙峋的骨龙啊，该当被认为是神代的遗物。

据莉莉安娜观察，受到吐息的直接暴击并不会导致被裹挟着，忧虑散失、轻松地步入黄泉乡。

城墙与各建筑轰然倒塌，角楼中王国第一流的魔法师共同筑起的屏障不堪一击。

教会成员以护身的装备抵抗着也就罢了，可即便是未经锻炼的人类个体——我们应该明确，芙兰朵人类联合王国的弱民各项能力在底线标准之下——却能挺过吐息刮起的风暴。

难道骨龙的吐息是对无机物特化的产物吗——

在目睹被吐息席卷的国民的怪状前，莉莉安娜确实做出了类似的推断。

原来如此。是以纯粹的怒意取代理智啊。

先前埋藏于王庭墙体中的花种，在莉莉安娜的催化下完成绽放。

她们穿梭于圣首颅城的废墟，观察骨龙的行动。

其中一具分身受其影响，试图袭击从布兰斯托克跃入城内的正体（莉莉安娜）。

不过，错位的思维在蜂巢意识中无处遁形，她迅速被其余分身感知，现也被处决。

骨龙被莉莉安娜认定为希吉尔保证仪式顺利进行的又一撒手锏，需要郑重对待。

频繁消耗分身虽不足以致命，但得不偿失。

似是为了化解莉莉安娜的心事一般，【行为摩罗之身姿】浮出她深沉的意识。

内层的输导组织传递着同胞的生命特征，足印上的每一茎百合都不尽相同。

其界域已覆盖骨龙的吐息，毫无疑问，纷乱的花径内，莉莉安娜所有幼嫩的同胞都成功克服了吐息的负面影响。

将其特征抽解、分析、试错，由内而外地更正，最后反馈在莉莉安娜的表象。

手臂拆解继而编织，重组为原来纤长的外形。

吐息对莉莉安娜而言，已完全地失去威胁。

猛烈的风压撕扯着莉莉安娜的上身。

倒因果枪的扳机既已扣下，这尚不能划破事物表象的伤害便是无效的。

莉莉安娜借助风势，乘机散播花粉。

混合着消化液，米黄色的花粉浓重深厚，似是空气的根管中流淌的脓汁，花粉团有序地在城中扩张。

骨龙失却身形，声音也渐轻弱了。

身后那个麻烦的家伙传来动静。

希格妮剖开根须缠成的蚕茧，轻飘飘地踩着屋瓦，伸手抓握花粉。

莉莉安娜并不直视她，重新取得根须的意识，将蚕茧回收。

抚摩着蚕茧的破口，莉莉安娜回应着根须的警觉。

——她#。很&危xian3》#是1敌¡

她的的确确很危险。

莉莉安娜想到。

希格妮其实并未主动脱离蚕茧。

破口突兀地出现在根须上，希格妮顺势滑出。仅此而已。

让事物的发展顺遂心意，还真是方便的能力呢。

原理不明。限制不明。作用范围不明。

以希格妮肤浅的观念，其实压根不会在意这份能力的细末吧——

她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能力。并且不吝运用。

这意味着，希格妮已成为莉莉安娜必须戒备的个体。

蘸着汁液般的花粉，希格妮将食指送入口中。恶心。

她将裙边向上折叠，以手掌托起，然后屈膝跪坐在瓦砾上。

好歹自重些吧，真是的。

石屑嵌入丰腴的腿肉，留下密密麻麻、捎带泥垢的红斑。小巧的尾巴从裙下勾住微青的脚踝。

为什么露出脚踝？

唾液垂挂领巾，因花粉的毒性，希格妮吐舌干呕，丝丝喘气。

粉白色的舌水光香艳。舌身狭长，两侧灵活地向内微微翻卷。

恶心。恶心。恶心。

她拭去唇角些有血沫的胃液，捂着肚子摇摇晃晃起身，佝偻着腰，尾尖轻扫尘埃。

若有若无能够感受到希格妮的目光，她有隙的竖瞳左右上下飘移，一道银色的门扉赫然立于身前。

打开它。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无法理解。这家伙，不去理解更好。

门扉由内而外推动，那位眼熟的布伦希尔德，颓丧地从银光中现身。

佩戴着鹰嘴的银盔，脑后羽冠高耸。

披散的金色卷发有如天鹅的颈项，被遮掩的胸甲上天马的纹路若隐若现。

布伦希尔德吐出呜啊的气声，希格妮揪着她的卷发，逼迫布伦希尔德狼狈褪去外甲。

原来能碰到啊。由劣等的魂灵进阶为实体，要恭喜她吗？

毕竟短暂地连接自己的意识，莉莉安娜无声地为她击掌。

顺带一提，那位名为希格露恩的女仆，在神胎培育完成后也被希格妮抽走魂灵，押入银色的门扉。

意识到眼前的景象有如默剧，莉莉安娜认为有必要率先启口。

“……你在做什么？”

“啊！我在做、做什么……嘿嘿……想让她，感到幸福……因为用到了……你的花粉，对不起……那个，对不起……如果你想，可以惩罚……惩罚我……请惩罚我。”

“幸福？”

“是、是的！幸福——幸福，和……和呕出差不多的……幸福！所以！这样子……把花粉，撒上去……”

希格妮将花粉抹在布伦希尔德的面上。

她俊气坚毅、同时有些疲惫的神情一瞬间扭曲。

因被希格妮钳制，虽跪倒在地，身体弹动，头皮的拉扯感却放大了花粉毒性带来的痛楚——而她单调嘶哑的尖叫也因声带受损而无法缓解知觉的剧变。

灼热的苦滑过喉道。亦从喉道中涌出。

希格妮的左目闪烁明光。

“呼呼……呼哈哈哈——看！呃……你，也一起看……她的样子啊！布伦希尔德的样子啊！太好笑了吧……嘿嘿……”

施虐者吗——

莉莉安娜不自觉后退一步。

同时也是受虐者。

希格妮复杂的精神简而言之就是没救了。

莉莉安娜分析着布伦希尔德的音色，然后将其从听觉网络中排除。

重复着无意义的宣泄，希格妮将手探入上衣的缝隙。

随风摆动的衣边内，软肉上可见地浮现着渐显为紫色的淤青。

从形状判断，是由食指拇指一并留下的。

希格妮脱离莉莉安娜视线的时间，只有她被爱丽丝小姐指令杀死马菲的那短暂的空隙。

竟然在执行爱丽丝小姐的指令时自/慰——什么的。

好吧，莉莉安娜缺少指责希格妮的正当性。

麻烦的家伙。还很恶心。

莉莉安娜安慰自己，静候希格妮结束她无聊的演出。

莉莉安娜准备取出倒因果弹，以将其装填入权杖的弹匣。

在莉莉安娜打开消化腔之前，希格妮倏忽甩下布伦希尔德，眼巴巴地凑了过来。

“太近了。”

“对、对不起……”

希格妮匆忙退后，无意踩落在布伦希尔德的掌背上。

她麻木地哭嚎，热汗已流遍前额。

当然，莉莉安娜并未闻听。

“太远了。”

“好、好的……”

莉莉安娜并不很能接受希格妮的气味，但还不至于反感。

这一距离无疑是适宜的。

她将无色透明的子弹置于拇指与中指指肚之间。

弹头圆润，弹尾则有一圈精细的凹痕。

弹匣入口在权杖外层的垫片下，稍加转动，弹簧便能推出弹匣。

莉莉安娜如是照做。

“它……它很像我……”

“……是啊。”

“好漂亮的颜色……”

“没有吧。”

“有的！啊！不、对不起……因为在流动……而且在闪光——”

触及因果者——

不。不是的。因果的化身，希格妮笨拙地表达着眼中倒因果弹的形态。

“……你想要吗？”

“可、可以吗！？啊——”

“不要说‘对不起’。”

“对、对不起——唔……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对、对——不对，对，不对……”

“呃……算了。随便你吧。”

弹匣中装填有子弹的果因莉莉安娜而实现。

她将弹匣竖立着插入权杖，然后反向转动垫片，内部的机关便让弹匣卧倒，直至完全被表层的黑漆覆盖。

希格妮下身轻颤，声气莫名有些暧昧。为什么？

“嘿嘿……谢谢你、谢谢你……那个，它……就是说，那个，尖头的——”

“子弹。”

“——子弹……是的……那个，能，能做什么？”

好麻烦的家伙。

但她一定、一定也会得到姐姐大人的关怀吧。

尽管是个麻烦的家伙，莉莉安娜也应该将她视作未来的同伴。

虽然很恶心。

莉莉安娜开口解答。

“嗯……也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玩意。被倒因果弹——也就是这颗子弹射击的话，无论成立与否，就会被设下明确的‘果’，之后，你能经历的，你正在助推的一切事、一切物，都将成为相应的‘因’。”

“这样啊……呃，你，那个，你之前向自己……射、射击，也就是……”

“为了设下我将被倒因果弹射杀的‘果’。这样，在这一份‘果’被抹除，或被实现前，凡是不能触及因果的手段，都无法杀死我。这样的。”

与制式的倒因果枪不同，权杖的改造是爱丽丝小姐特意请求伊莲娜小姐改制的。

啊啊，爱丽丝小姐……

您永远、永远那样让人着迷……

希格妮小心地望视着眼前出神的莉莉安娜，然后挪着步子向她靠近。

“啊，那、那如果吞下剧毒……”

“剧毒大概会变成糖果。”

“如果有很深的、很深的海……呃，血液的海……因为很帅气……”

“帅气……吗？”

“很帅气！啊，对不——”

“会变成番茄汁。也许吧。毕竟是红色。”

“如果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撒手锏这样的……”

“呵……哪有那种撒手锏啊？”

“一定有！”

“好吧……我想，大概会从天上降下盐之雨，让手臂腐烂——”

希格妮伸手轻抚莉莉安娜的脸颊。

等、为什么——

这家伙什么时候——好高——真是的，麻烦的家伙——

自己的手掌甚至无法填满她的掌心。

在莉莉安娜眼中放大的，希格妮的唇。红润有光。

细碎的短发扎在表皮上。好痒。不对。停下来。

试着让她停下来。声音。心跳。

还有扑打在莉莉安娜唇上的气息——

气浪冲破花粉团形成的雾瘴。

凉爽的风拂去莉莉安娜身体中流窜的热意。

那个。踏碎圣首颅城的地基，正与骨龙厮杀。雄伟的巨人挺立在城中。

时刻接收着城中境况的分身们，以明确的信息消灭了莉莉安娜的不解。

雷金取出一件镜状的道具。他踏入其中。

之后，这镜中的巨人便投射在圣首颅城与骨龙缠斗。

原来如此，抱着杀灭邪龙法弗尼尔的决心，雷金舍弃了性命啊——

也许吧。若为了这等敌人舍弃性命，雷金也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莉莉，这边快结束了。）

心声缠绕在莉莉安娜的耳畔，

因希格妮的行为而苦恼的莉莉安娜，霎时间反应过来。

希格妮的事情先搁置着。她不重要。一点也——还是有那么一微微重要的。

但与爱丽丝小姐相比——哪怕爱丽丝小姐要求她与希格妮做爱——莉莉安娜也一点不会关心希格妮的看法。

没错。

此时，以及悠久的未来，唯有爱丽丝小姐值得莉莉安娜全心全意去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