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无期有期

GOD的故事，在一座被称为“匿迹魔都”的城市展开。

其故称为“索尼斯”，意为海下之城。

在颠倒海平面的天灾发生后，这座从未被雷达探测到的海床上的城市，成为全星体唯一的枢纽。

我操作着屏幕中的角色，抬头确认那透着光斑的蔚蓝海水。

所谓天灾，正是莉奥拉介入的结果。

世间所有水液被天穹吸引，如同外壳般将星体包裹。

随之而来的，还有物理规则的失效。

掷出的石子向上飘浮。贮存在容器中的水无论如何不能沸腾。

天象、季节、时令再也不曾流转，最耐旱的生物无声无息地消亡。

天人——主导世界走向的生物的学名。根本的外形类似灵长动物，但具备天生的可塑性——引以为豪的钢铁丛林转瞬沦为废墟。

在文明的告别仪式上，莉奥拉降下神谕。

前往那奇迹之地。我许尔等光辉与饱足。

如今，这句箴言被雕刻在匿迹魔都白垩拼接的地面上。

濒临崩溃的精神在温言中决堤，天人们残存的探险队——好吧，其实是弥达斯的黄金像伪装的——成功抵达匿迹魔都，并于此扎根。

根据对匿迹魔都卷宗的分析，自傲的天人们惊觉，原来天灾的预兆早已在星体上展露。

年轻的天人变得懒惰。年长的则一味抱怨。

精神未老先衰。掠夺更为蛮横。B-612号堡垒的玫瑰在隔离舱中枯萎。

它们深刻地反省自己，然后跪拜莉奥拉的神迹。

启迪与忍耐本为一体。

遵从莉奥拉的指引，天人之首打开匿迹魔都深处的宝盒。

宝盒被打开。然后撒落。如同针线盒。或是一盒塑料积木。

总之，随一部分熟悉的物理规则而来的，还有后来被称为“显出”的异象。

从天上的海中落下。无数非常的异象三年内侵占了九成九的星体。

而且无论表里。

于是，在最紧迫的局势下，天人们退守匿迹魔都，做出最强力的反抗——它们合掌抱在胸前，闭目祈祷，请求莉奥拉再次降下神谕。

她是慈悲的。更何况这本就是她的目的。

“先主在幸存天人的腕部刻下纹章——”

指引的NPC捋起袖口，露出符合莉奥拉审美的图案。

顺带一提，“先主”是莉奥拉在GOD的世界中被冠以的神名。

“从此，我们吹响反击的号角，收复失地。以匿迹魔都作为首脑，建立起环形的城塞，与显出抗衡——而你们，年轻的天人啊，也将成为光荣的列兵，铲除这祸乱的异象！”

具备昆虫的口器，形如涉禽的NPC——上尉伦迪，指挥士兵抬出数面高大的镜子。

伦迪在镜子前迈出正步，左右踱徊。

“都上前来。此乃‘去伪之镜’，能够映照尔等的本真。天人只有敢于直面本真，才能算得上独当一面。”

伦迪面露憧憬，感怀地蠕动两颚。

因为进入GOD世界时的说明，还只是一个个光团的玩家在士兵的引导下，在镜子前列队，依次上前站定。

毕竟是面向迷宫内部的测试，玩家数目并不显得拥挤。

很快，我操作着屏幕中的角色来到所谓“去伪之镜”面前。

为了将角色设定的环节和谐地融入剧情，莉奥拉干涉了天人的体态与价值观念。

我按照理想中的自己进行调整。

嗯……嗯嗯……

理想一词，让我恶心。我放弃了。

去伪之镜能够快捷地导入现实容貌，我阖眼撤销原先的设置，让屏光捕获我的面孔。

以神迹般的精细度，一比一还原的我的容貌在屏幕中浮现。

我满意地按下确认键。

朦胧的雾团随之覆盖屏幕，右侧缓缓滑出细密的免责条例。

不可拒绝游戏方获取其余软件信息的权限，不可向NPC暗示异世界的存在，不可在社交媒体上发布GOD相关的负面评价。

等等。

理所当然的条例。

我在条例末尾签下姓名。

屏幕中心乍然亮起。雾团在白光的照射下逸散。

画面逐渐明晰，变化回原来去伪之镜的场地。

一旁守候的士兵例行催促我沿着通道前往靶场。

我在通道入口稍作停留。

真实异世界为GOD提供的自由度非同寻常。

除世界观介绍、相关概念引入及映照去伪之镜的环节之外，几乎再无限制。

头顶“请输入昵称”的昵称的莉莉安娜，很快也完成了去伪之镜的剧情。

她同样选择导入现实容貌。

莉莉安娜——现实中的莉莉安娜靠在我的胳臂上。

“很沉重的故事。”

“嗯。”

“莉奥拉小姐的心思很细腻呢。血液颜色、痛觉拟真度这些参数也可以调整。”

“是呀。”

“奇愈、征杀、违智、难幸的设定，虽然一时有些违和，但想到弥达斯先生也参与了，就觉得不愧是他。”

“还有纹章。”

“啊……爱丽丝小姐，其实您压根没有留意剧情吧？”

“关注了哦。天人什么的，先主什么的。”

“那是最后的片段了哦？”

“是最后的片段吗？”

“呵呵……毕竟爱丽丝小姐是遇到问题，就会花费信用点数解决的类型。”

“嘿嘿。”

为了游玩GOD的体验，我目前准备了三十万点的信用点数。

靶场阶段的剧情还未解锁商城功能，我踢了踢希格妮的肩膀，让她加速结束去伪之镜的环节。

希格妮使用手机的姿势有些低效。

像是护食的小型犬，希格妮将身体埋在角落。

她用左掌大鱼际与手指根部夹住手机，右手拇指食指一起，在屏幕上滑动。

塑形克雷表面残留齿印，不过已经有些旧了。

啊啊，这家伙好麻烦啊……

作为副本制的游戏，一个长期固定的队伍是获得体验感的必需品。

首先是莉莉安娜。我爱她。她也爱我。

姐姐与前辈正在约会。我很多余，所以排除。

师傅与伊策尔的情况相似。不过可以作为备选。

迷宫的大家不符合长期固定的条件。很遗憾。排除。

安多恩则正经古板，而且他快结婚了。不够可靠。排除。

沙曼罗达太散漫，虽然它也有一支手机，但从未启用过。排除。

几番排除挑选，反而是希格妮满足条件。

也是呢。也挺好的。我亲自指导她好了——

终于。通道入口出现一道挂着“Night4”昵称的人影。

虽然是捏造的样貌，但希格妮的右眼仍然覆盖眼罩。

顺带一提，Night4的昵称是希格妮本人设定的。

我认为她化用了Nightfall的谐音。不过我不在乎。

我向两人发送组队邀请。

当屏幕右上角出现上下两个标明昵称、等级、职业等基础信息的方框后，我们走入通道。

通道宽敞明亮，形态各异的士兵整齐站立。

通道并不深入，末端是一座有着玻璃圆盖的球形空洞。

空洞中漂浮着数枚色彩丰富的几何体，在四面呈带状的光照中闪烁弧光。

另一位NPC，显像管上尉满意地看向我们。

它的脖颈上立有一台小巧的电视，刺啦声里，屏幕上的雪花变化为各式表情。

显像管上尉身体各处蔓延着红蓝相间的电线，可惜只是电线而已。

“很好。列兵。队伍意识。很关键。值得。夸奖。”

上尉的声音有些刺耳。

“接下来。站成一排。检测。倾向。抽取纹章。先主。赐福。”

我如是照做。

收到上尉的命令，士兵踏步来到身前，抬起我的手腕，用一只放大镜似的物体仔细检查。

第三视角让我得以滑动屏幕，观察四周。

有几个在迷宫还算熟悉的同伴也位于这一批次中。

它们向我问好，我一一回应。

检查很快结束了。

上尉快速翻看士兵提交的文件，然后正步转身，公布检查的结果。

“……杀死三月兔列兵，征杀型。请输入昵称列兵，奇愈型。Night4列兵，难幸型……”

话罢，上尉向着空洞中的几何体敬礼。

列队士兵小碎步四散开，从队伍中缓步走出几位捧着软垫的上士。

它们一对一地来到玩家身前，奉上软垫中的物品。

一把铜色的手枪。一枚银色的子弹。

我接过它们。

不过，我并未用意识沉入的方法操作手机，所以不能直接感受到手枪子弹的重量与触感。

有机会试一下吧。

我敲出弹匣，发现它一次性能够装填十枚子弹。

“装填子弹。射击中心。抽取纹章。”

上尉简明扼要，电视脑袋变化出一个指向空洞的箭头。

因为没有等候的理由，我第一个进行射击。

原来如此。这就是奖池啊。

作为教程，也是新人玩家的福利，免费的单次抽取——

我扣动扳机。

还是十次抽取更好吧。决定了，要进行消费。

理所当然，几何体闪动氤氲的白光，一道朴素的纹章飘飞着，缠绕在我的腕部。

基础征杀纹章。品级为Ⅰ型。

游戏内的数值提升了。

“无需。气馁。先主仁慈。使用银弹。可以。再次抽取。”

显像管上尉冷静地进行开导。

我无所谓地退回队伍，点触背包确认纹章详细的设定。

品级分为Ⅰ型至Ⅴ型，稀有度逐级提升。

每一道纹章都可以通过相同纹章进行强化，最多可以进行五次。

而一次抽取需要一枚银弹，即五十点信用点数。

计算下来是很可怕的开销，但我的信用点数正是为此准备的。

我满怀壮志，决定加速结束教程。

试抽取转眼就结束了。

显像管上尉陈词总结，又谈及先主的教诲神谕，显得啰嗦。

我有些厌烦，于是转为查看莉莉安娜的手机。

她第一次的抽取获得了Ⅲ型的纹章。

唔呣，不愧是我的莉莉安娜。

希格妮呢……

啊。

这个颜色。

Ⅴ型——不，是Ⅳ型啊。

很奇怪吧。

希格妮。获得了。一道Ⅳ型的纹章。

希格妮获得了一道Ⅳ型的纹章。

嗯……

很奇怪吧？

为什么啊？

“爱丽丝小姐？该准备进副本了。”

“等我一下。”

“就算想消费，在通关第一个副本前也做不到哦。”

“……讨厌你。”

“呵呵……所以……”

“总之，以通关为目标。”

我拍了拍脸颊。

“那么就选择最简单的‘异常级’……啊，那是罗兰小姐吗？”

“嗯。Duren-Dull小姐……她边上的是谁？”

“爱丽丝小姐也……”

“这家伙……是外人啊。”

面向迷宫成员的测试。

为了让迷宫内玩家优越于外界玩家的测试。

就像希格妮，我特意向莉奥拉申请，她才得以豁免。

我不认为外界有着看破手机的特质，甚至入侵网络的存在。

难道她是谁在外结交的朋友吗？可她与罗兰混在一起，和罗兰做朋友……

无法想象。不能理解。她是异质。

我操作着角色，与莉莉安娜一起走近她们。希格妮在广场上追蝴蝶。

Duren-Dull：哦呀呀，你终于来啦。

内部测试的内部测试面向迷宫成员，因而无需解锁语音功能。

游戏内距离缩短时，对方的发言就会显示在公频的对话框中。

当然，玩家可以自行设定。比如单向屏蔽其余玩家的发言等等。

Duren-Dull：嗯嗯

Duren-Dull：Night4

Duren-Dull：就是她啊

Duren-Dull：呼。要加油哦。

杀死三月兔：她是谁

Duren-Dull：果然好奇了呢

杀死三月兔：我没有

Duren-Dull：你没有。你自己和她说吧。

Duren-Dull：@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

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诶

杀死三月兔：你是谁

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呃

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杀死三月兔小姐

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呃。您是不是。NBS的那一位杀死三月兔小姐。我一直很崇拜你。不管是审美。还是装扮数量。是全部吧？一定是全部吧？我竟然见到了杀死三月兔小姐——

杀死三月兔：是我。

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啊。对不起。

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我说了太多别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忽然地。自然而然地就进入游戏了。嘿嘿。见到了杀死三月兔小姐。说真的，我甚至没有关注过。可是啊。打开手机的时候。打开常用的软件的时候。画面突然跳转到这个。到这个GOD里来了。所以。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杀死三月兔小姐。所以

这位这位“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快速连贯，几乎让我觉得气喘的回答戛然而止。

很久、很久。几名特征化的角色在广场中央眼对眼地站立着。

真是失礼呢。

不过，我其实对她小有好感。

能够准确而且完整地使用我的昵称，这类人相当少见。

杀死三月兔。三月兔前不能添加量词。否则会让我想到无聊的家庭伦理故事。女主角还会有琼·路易斯什么的名字。

而且，也不能简称三月兔。杀死三月兔的情感与三月兔截然相反。

我狮鹫的本能让我对兔子无比嫌恶。

三月兔。杀手兔。所有穷凶极恶的啮齿动物。我讨厌兔子就像讨厌生面团。

“……她还在线吗？”

“是有私事吧。”

“罗兰小姐好像并不追究她误入游戏的事情。”

“算了。应该是常规的漏洞。”

“要通知莉奥拉小姐吗？不管怎么说，强制她退出游戏会更好吧。”

“……不要。”

如果强制她退出游戏，我一定会后悔。

莫名的心念让我觉得古怪。

我试着向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发出组队邀请。

显示角色信息的方框下眨眼间多出来一行。

果然她还在线。

杀死三月兔：接下来

杀死三月兔：我准备进入副本

杀死三月兔：你也来

杀死三月兔：@Duren-Dull

杀死三月兔：你来吗

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谢谢你

Duren-Dull：我有约啦

Duren-Dull：哦

Duren-Dull：哦呀哦呀

Duren-Dull：很顺利呢，我就不打扰了

Duren-Dull：玩得开心哦

罗兰好像早有预感，操作着比现实更显得俊秀的角色挥手告别。

好吧。她一定预感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确切的数值，但数万点灵感不足以塑造罗兰那份从容轻佻的态度。

灵感倾向的职业，或是报丧之妖、天蛾这一类的种族，其预言能力是有逻辑的。

而罗兰它们的预感，与奇迹并无差别。

真是可怕。

所以无关紧要。

我确认了第二位也OK的女主角的纹章。

是一枚Ⅴ型的纹章。

嗯……

我认为如今再没有比通关副本，购入银弹，从奖池中获得属于我的Ⅴ型纹章更迫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