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黎明之前

“我做的蛋糕怎么样？”宽敞而温暖明亮的客厅里，佩洛丝端坐在茶桌旁，她用双手捧着下巴，俏皮而甜蜜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凯琳。

红茶依旧冒着热气，精美的蛋糕在茶香的萦绕下显得更加诱人，凯琳轻轻地切下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

“好棒啊，芒果的果香和奶油相衬得浑然一体，焦糖的味道非常香甜，却没又发腻的感觉......”凯琳边吃边点着头。

“嘿嘿，这可是我向‘羽思雅’的后厨学的，为了挑选它的用料，我可没少拜托费南多，嗯，看来他在经营庄园上确实有一手，对得起每年给他的一个塔兰同。”

凯琳又切下了一小块蛋糕放在嘴里，有些贪婪地咀嚼着。她确实有些饿了，生病的这段时间来几乎没能好好吃过东西，而佩洛丝准备的点心也真的十分对得起她的食欲，那精美而富有创意的各式蛋糕和小圆饼等甜点，对于任何人而言大概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如果......如果我也能做好点心让大小姐享用该多好。”凯琳一边放纵着自己的食欲，一边懊恼地想着。

“好好享受红茶和点心吧，吃东西的时候想心事对身体可不好。”仿佛看穿了凯琳的内心般，佩洛丝伸出右手，轻轻地拨了拨凯琳额前的金发。

“大小姐......”凯琳的脸又有点滚烫了。

“祝你永远能如今日这般健康快乐，凯琳。”佩洛丝祝福着。她那澄澈而柔情的眼神是如此的可爱，以至于令凯琳在一个瞬间忘记了给自己设定的界限，她抓住了那只伸过来的小手，在手背上深深一吻。

“啊！”佩洛丝轻呼了一声，手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啊......对不起，我......”直到看到自己的主人脸上泛起的红晕，凯琳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不不不，凯琳，我......我很开心......”佩洛丝的语调里有些颤抖，出于本能后缩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曲线，重新递到了凯琳的面前。

“请随意亲吻，我很非常开心。”

凯琳望着这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它小巧、修长而白皙，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宛若羊脂般细腻，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她感觉到了这只手的主人投射过来的视线，热切之中带着几分命令，命令之中又带着几分请求。

“如果，这是大小姐的命令的话.......”

脸颊上如火烧一般，心跳也变得激烈了起来，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幸好，这些感觉暂时还处在安全的范围内。凯琳像捧起一件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这只手，送到了唇边，轻轻一吻。

“不够，要比刚才还多些。”

深深地吻。

心跳和呼吸变得舒缓了，嘴唇沉溺在那柔软的触感之中，订制香水沁人心扉的馨香占据了整个鼻腔。凯琳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正在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似乎在内心中苏醒了。

为什么自己会出现这种感觉呢？凯琳完全不明白。似乎在十一岁的生日度过之后，自己的内心就一天天地变得奇怪了起来。她不是没有亲吻过大小姐，幼年时代她们经常用亲吻来嬉戏。但是，凯琳可以指着全能的卡奥斯起誓，在那时，无论是如何地亲密，自己从来没有过如今这样的冲动。

凯琳贪婪地亲吻着这只手，从手背、到手指、再到手腕，最后翻过来，舔舐着手心和手指。

“有些痒，哈哈哈哈哈哈。”佩洛丝笑得格外惬意。

良久，凯琳终于放开了佩洛丝的手，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脸上如同火烧一般。她想说些什么，但脑海里一片混乱，根本组织不起任何语言。

但是佩洛丝却看起来开心非常，从母亲科伦娜不幸病逝以来，将近三年过去了，凯琳从来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开心。

“脸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还有些发烧啊。”开心非常的佩洛丝，语言里带着几分戏谑。

“大小姐，就......别这么开玩笑了。”凯琳把头埋在双手之中，完全不敢正面看自己主人的眼睛。

有些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直到座钟的声音划破了沉寂。“咚、咚！”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了。

“真是一个惬意的夜晚，”佩洛丝微笑地说道，“不过凯琳，你还是先回卧室休息一下，你这次病情才刚刚平复，需要多休息。”她按了按茶桌上的招呼铃，一个女仆很快来到了茶桌边，静静地等待着指令。

“琼斯小姐，今晚拜托你照顾好凯琳休息，如果她有情况立刻告诉我，我在书房。还有，最近来的两个新人，你可以让她们这次当帮手，也让她们认识一下凯琳。”

“可大小姐，你不休息吗？”凯琳担忧地询问道。

“抱歉不能和你一起休息了，每天的读书任务还没完成，而且明天要帮阿姨整理母亲的手稿，得准备些资料。”佩洛丝有些歉意地向凯琳致意，目送着凯琳在女仆陪伴下走向了通往卧室的走廊后，她才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黎明前的凌晨总是夜色最深沉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个风雪之夜。

持续了整个白昼的风雪，入夜后变得更加凛冽了，恶劣的天气令贵族们纷纷放弃了夜晚的欢愉，早早地躲进了温暖奢华的别墅之中。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夜晚，依旧有为了生计而不得不奔波的人。

作为伟大的圣艾比昂帝国的首都，奥古斯堡扼守西方的灵克宾大陆和东方的赤塔大陆交汇处，是伊文世界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被视为“世界的中心”。自从新元历元年奥古斯大帝在此建都以来，整个央海的财富与人流，就都在此汇集。她既是全世界第一座人口突破百万的城市，也是全世界第一座人口突破千万的城市。

最初的奥古斯堡，城区范围仅限于黄金湾以南及羽洛海峡以西的一小片接近三角形的区域上，被高大厚重的城墙严密地保护着——正是它们的存在，令长达七百多年的古典时代里，没有任何一个敌人能够威胁到帝国的心脏。

但是“魔法革命”的到来改变了一切。林立的工厂和来自三个大陆的海量移民，迅速令城墙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城区范围先是越过了黄金湾，一路扩张到了北海畔，形成了如今所谓的“新城区”；随后，随着跨越羽洛海峡、沟通两片大陆的康坦丁尼大桥的建成，以及环央海铁路的全线通车，大量工厂选址在了地价低廉得多的赤塔大陆一侧，而多数来自赤塔大陆和扎兰达大陆，负担不起新旧市区高昂的房租的穷苦移民，也同样聚集于此，令这里形成了面积广大的一片城区，被称为“东方城区”，或者“赤塔城区”。

比起灵克宾大陆一侧有着传统而典雅的古典建筑的旧城区以及豪宅与高楼云集、充满着生机与活力的新城区，赤塔城区完全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在这里，一旦入夜，黑夜就拥有着绝对的主宰权。街道两旁低矮破旧的建筑中没有一丝灯火，街灯更是无从谈起。唯有海峡对岸明亮的市中心映射出的一丝光线，隐隐的映照在雪地上，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留下了仅有的亮光。这里被帝国的贵族们称作“奥古斯堡的伤疤”，是贫民的聚集区。

在这里，为了生计而工作到深夜，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对于这里的居民而言，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从来不是轻松的任务，尤其是，那些遭遇了伤痛和疾病打击的可怜家庭。

纺织女工贝蒂就是这样的可怜人，一个月以前，她的丈夫不幸在工作中受了重伤，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才能康复，而努力争取到的赔偿金却连偿付医药费都不够，即使是加上了教会的救济，也仅仅能勉强满足药费所需。受伤卧床的丈夫和三个没长大的孩子，一家人的生计，就全落在贝蒂一个人的身上了，她不得不每天工作到凌晨，不放过每个季拉，才能维持这样的开支。

狂风夹着雪花，刀片一样地刮在了贝蒂脸上，厚厚的积雪令她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原本就疲惫到极点的身体几乎已经支撑不住了。但是，一想到温暖的家就在不远的地方，贝蒂还是咬着牙迈开了脚步。

疲惫与寒冷麻痹了贝蒂的嗅觉，让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空气之中异样的气味。

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贝蒂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出于本能，她低头朝地上看了眼——绊到自己的是一团黑漆漆的物件，看上去似乎有点像人的形状。

“人？”贝蒂皱了皱眉。

在东方城区遇上倒在地上的人不是什么稀奇事，贫病交加的可怜人倒在风雪之中、用酒精麻痹自己的醉汉醉卧街头、甚至是被黑帮杀死而丢弃在街头的尸体......生活在东方城区的居民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时候贝蒂才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腐臭之中混杂的一种奇异的香气。粗闻起来也许有点像酒的味道，可仔细感受却会感受到很大的区别。

“是喝醉了酒吗？这可不妙，如果就这样睡在大街上，会被冻死的，我得帮帮他。”

贝蒂这么想着，蹲下了身，在黑暗中努力打量着这个“人”。

街角那盏老旧失修而黯淡无光的路灯突然闪起了亮光，借着这忽明忽暗的闪光，贝蒂终于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事物，她的脸色猛然间变得煞白，面容因为极度惊恐而扭曲，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喊些什么，却又什么都喊不出来。

倒在雪地上的确实是个“人”，但或许，它根本无法被称为人，而仅仅是一具凄惨的遗骸。无法想象哪种魔法会让人经历这种程度的伤害：整具遗骸早已扭曲变形，破碎的衣物无力地附着在尸身上。黑红相间的溃烂遍布全身，溃烂最严重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然的白骨，绿色的脓水从溃烂处涌出，散发着诡异的混杂着异香的腐臭味。没有溃烂的面部严重萎缩，勉强能辨认出这是一张男性的脸，嘴角因为萎缩而略微上扬，如同在微笑一般。胸腔空洞地敞开着，很明显，遗骸的心脏不翼而飞。诡异的是，尽管奇特的绿色脓水已经沾染了遗骸附近的积雪，遗骸周围却没有任何红色的血迹。

“啊！！！”贝蒂全力尖叫着，声音震撼着在风雪中瑟缩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