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代蒙顿海战（上）

波涛汹涌的风暴洋上空，一支空舰舰队正在向着南方飞驰而去。

这是一支中等大小的空舰分舰队，由一艘大型战舰，一艘快速战舰，两艘重巡洋舰，四艘轻巡洋舰及十艘驱逐舰组成。此刻，它们正不顾漫天的乌云与雷电，悬浮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空极速飞行着。逐渐加大的侧风狠狠地撞击着这支舰队的侧翼，令它们的身姿在空中徐徐摇晃。

“高度三千五百呎，航速八十五节，航向一八零！”

“好，保持编队队形，全速前进，我们必须在两天之内赶到目标地点！”

杜威海军中将威严地站在自己的旗舰——新锐的大型战舰“战仇”号的舰桥上，挺着接近七呎高的身躯，穿着笔挺的黑色海军军官服，手中按着佩剑，双目似铜铃，炯炯有神地盯着舰桥前方的景象。

“战仇”号战舰是帝国最新型的“亚历克赛”级战舰的二号舰，拥有高达三万五千吨的起飞重量及包括十五吋巨型质量投射器在内的大量重型武器，位于舰艏的巨型魔导炮更是需要至少二十名Ω魔法师才能充能运作。

“杜威中将，”一个通讯官模样的军人走到杜威的面前，行了个军礼，恭敬地将一份瀚瓷通讯函呈了上来，“这是‘德贝塔’号上发来的消息，请将军过目。”

一听到“德贝塔”号这个名字，杜威中将顿时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情。

“德贝塔”号是一艘轻巡洋舰，它与三艘驱逐舰一道，飞行在杜威舰队后方约二十浬的地方，护卫着一支由二十艘运输舰组成的运输舰队。这支运输舰队除了装载着大量补给及辎重外，还运送着四个军团共两万余名帝国陆军士兵。

“德贝塔”号轻巡洋舰是这支运输舰队的旗舰，理论上是由考利海军少将指挥，只是，不用拆开信函，杜威中将就知道这份消息是出自谁之手。

“哎，我可怜的鲁迪，但愿他没被那个爱饶舌的老鹦鹉弄傻！”

拆开信函，果不其然，是一份署名为“沙尔金司令”的讯息。

“杜威中将阁下！天气状况过于恶劣，我的许多士兵已经出现了严重晕船的问题！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已决定在艾雍港停航避风，还望贵舰队配合！”

“陆军这帮没断奶的小毛孩！”杜威中将看完信函，轻蔑地把信函往地上甩了甩，随后摸出一方白手绢，仔细地擦了擦手，仿佛方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这种软弱的言辞，哪里有半点帝国军人该有的荣誉感，连最起码的羞耻感都匮乏！”指着摔地上的信函，杜威中将骂不绝口，“你们就这么不把被瓦卢杰人困在钻石海岸的同袍当回事？他们的性命随时面临着危险，而你们却有心去港口睡大觉？！”

尽管有幸能被选中指挥帝国最新锐的战舰作战，但这趟旅程从一开始就没有让杜威中将省过心。比起和瓦伦杰人的战斗，这条魁梧的海狼更期待的事情恐怕是用自己的佩剑，把那些堵心的烂货统统劈成两半。

这趟征程的麻烦，从港口就开始了。

自从在钻石海岸发生战事的消息传到帝都，杜威中将便早已摩拳擦掌等待着出发的号令。尽管十几年来，帝国与包括古维格王国在内的诸国的边疆摩擦一直不断，但海域却是出奇地宁静。这个身材魁梧，出身子爵家族的优秀军人，对一场能让自己建功立业的战争，早就期待许久了。

不出意外地，作为扎兰达西海岸一带巡航任务的负责人，杜威中将被任命为前去援助钻石海岸的特混舰队的总指挥。然而，在蜜里特军港等待了足足一周，期待中的出征命令，却迟迟没有下达。

什么原因？多番打听，杜威中将差点被最终得知的消息气炸了肺。

原来，在关于战事指挥权的问题上，帝国陆军部与帝国海军部爆发了激烈冲突，自己的上司——海军大臣卡文迪许公爵与负责陆军部事务的国防大臣爱德华兹公爵斗得可谓是天翻地覆。按照传统的规矩，这种涉及到远洋登陆作战的战事，应一概由相关特混舰队司令负责沿海地区的战事指挥任务，而由陆军方面的总指挥官负责深入内陆后的战事指挥任务，然而爱德华兹公爵却对这种安排极为不满，坚持要以陆军方面的总指挥沙尔金司令主导整场军事行动。

领导权的问题迟迟僵持不下，前线的急报却是一个接一个。兵力占据优势的瓦卢杰军队迅速撕裂了帝国驻军在钻石海岸的防线，将帝国军队分割包围在了几个孤立据点之中。

更要命的是，战事的不利，似乎也极大消磨了帝国的贵族们对战争的信心，金融市场上帝国的战争公债价格迅速下滑，枯守在军港之中，杜威中将越来越担心黄金会成为比瓦卢杰人的魔法更恐怖的敌人。

因此，在舰队延宕多日终于得以出发时，杜威中将颇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只是麻烦事并未随着舰队的升空而结束，舰队出航不到一周，才刚进入风暴洋之时，杜威公爵就收到了帝都发生大罢工的消息，这恐怕会对后续的军资补给造成致命性的影响。

更要命的是，在多方妥协下拥有了与自己对等指挥权的陆军司令沙尔金，似乎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事，舰队在他的唠叨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从蜜里特军港到代蒙顿的航程，以军用空舰的航速本来只需一周，可如今，一周多的时间过去了，距离代蒙顿却依旧还有数千浬的航程。

杜威中将十分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就在昨天，久久断联的莱迪斯城，忽然向帝都发出了一封加急的瀚瓷通讯，通讯函中承认了战况的危机，并且向帝都发出了近乎哀求般的求救讯息。

这封信如同炸雷一般震惊了帝都，一同被震惊的还有帝都的证券市场。本已低迷的帝国战争债券，价格更是雪上加霜，而已经因为罢工而哀鸿遍野的股市，也是遭受了雪上加霜的新打击。

杜威家族在这场风暴中自然是损失不小，但更令杜威心急如焚的是战事本身。如果自己在短时间内不能及时出现在钻石海岸，给予可恶的瓦卢杰人致命一击，那么一旦莱迪斯城失守，受到致命一击的，就会是自己身为军人的荣誉了。

“不管这只老鹦鹉了！”想到这里，杜威中将大手一挥，“传我的令，不要管后方的登陆舰队，全速前进，向既定目标开拔！”

然而就在这时，旗舰“战仇”号战舰的舰长西登斯，却面露难色地走了过来。

“中将阁下……”这个相较于杜威中将的魁梧身形显得颇为矮小的舰长走了过来，向着杜威中将行了个军礼。

“我的西登斯准将阁下，”看了看这个可怜人那为难的申请，杜威中将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是有什么情况要向我汇报吗？”

“我们已经连续全速航行了五个小时，如今海况愈发恶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应该提前进行‘冷却’作业？”

听到这里，杜威中将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同为海军出身，杜威中将不是不理解这位经验丰富的舰长的担忧。

依靠着魔力熔炉驱动的反重力引擎，庞大的空舰可以自由地驰骋天际。摆脱了海水的阻力后，空舰的航速，可以轻松达到水面船只的两倍以上。

但是，空舰依旧有个巨大的缺憾。由凯丹III型魔力熔炉驱动的新型反重力引擎虽然有着强劲的动力，但它依旧没能克服历代反重力引擎所无法克服的致命问题——发热。

反重力引擎所需的巨大魔力，会让魔力熔炉及反重力引擎本身的温度逐渐升高，而一旦温度高过临界点，造成瀚瓷石的燃烧，则极有可能引发包括爆炸在内的严重后果。

为此，空舰在空中航行一段时间后，必须降落在海面进入水面航行模式，利用海水进行冷却作业。而在恶劣的天气及海况条件下，降落至海面进行冷却作业，将是极其冒险的选择。

位于灵克宾大陆及扎兰达大陆以西的风暴洋，正是因为风暴频发、海况恶劣而闻名，是早在千年前就被水手视为畏途的“死亡之洋”。水手们喜欢将波涛汹涌的海洋形容为“卡奥斯的愤怒”，面对这样的愤怒，即使是帝国最新锐的战舰，也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颅。

更何况，自己舰队中那些只有上千吨的驱逐舰，更是难以在风暴中求存。

“好吧，”考虑到这些，杜威中将无奈地又挥了挥手，“传我的命令，立即备降进行冷却！”

“中将阁下，我们不去艾雍港了吗？”

“让那些软蛋去消遣吧，我们没有这个时间，等冷却作业结束，马上启航，保持全速，向代蒙顿方向开进！”

“得令！”

“佩洛丝啊，”安娜贝拉指了指铺在桌子上的地图，“能说说你现在的想法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这是一份扎兰达西海岸的详细地图，北到央海，南至比拉德湾。地图上用魔法标注出了一些符号，包括舰队与军队的形状。

“佩洛丝？说说吧，如果是你，你会给杜威怎样的建议？”

“让我看看…….杜威舰队的位置在这里，沙尔金舰队的位置在这里，这里是代蒙顿，这里是被包围的莱迪斯城，这里则是瓦卢杰人的比拉德殖民地，还有它的首府亚毕尚……”

这里是安娜贝拉在科普兰家宅中的书房，刚放学的佩洛丝，甚至来不及休息片刻，便匆匆地告别凯琳，跟随着安娜贝拉的邀请而一头钻进了她的书房之中。

当然，这样的行为免不得又激起了凯琳的一阵忧虑，因为她明显地注意到，自从进入五月以来，尤其是在自己病愈之后，自己的大小姐，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不辞辛劳了——她不仅在校园中四处活动，努力忙碌着因为新的课业改革而浮出水面的争端，在回家后也从来没离开过书房——不是自己的书房，就是安娜贝拉的书房。

“大小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望着佩洛丝脸上那才出现不久却再一次消失不见的红润，凯琳的内心中满是担忧。

这份担忧的心情自然也传递到了佩洛丝的心中，一边在心里不住地向凯琳道着歉，可另一边，佩洛丝却又不得不更加投入到了辛苦的忙碌之中。

“时间，我需要，立即抓紧时间。”

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休息，她真的太需要忙碌了。新世界的大门已经打开，通向母亲背影的道路已经铺就，佩洛丝很清楚，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追上母亲的背影，然后，超过它，做到母亲所没有能做到的事。

“母亲她，直到二十五岁，才逐步地迈向了成功，直到三十岁，才终究有了这样的成就，”佩洛丝在心里想着，“但我没有这样的余裕，两年，不，也许只有一年，我只有这么多的时间，凯琳，她的生命，或许只能等待我这么久……”

然而，她需要追上的，却不只有母亲在魔法上的造诣，更要有母亲在社会上的造诣。

如果说将近半年前的那个冬日，当安娜贝拉阿姨在她面前说出“黄金和钻石的力量”时她还嗤之以鼻，那么这半年以来她的经历，却一桩桩一件件地提醒着她，魔力之外的力量，对于保护凯琳而言有多重要。

“这个世界不会接受我们，更不会接受我们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在看到罗拉与莎伦的尸体后，在看到调查问卷上那些如泣如诉的求助后，在卢瑞亚家宅中经历了那惊魂一夜后…….这样的念头在佩洛丝的内心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我的凯琳，如果我想爱她，保护她，尽情地享受在一起的时光，那我需要做的，就不仅仅是拯救她的生命……”

她当然可以躲藏，没有父亲与家长，高枕无忧地生活在花园般的科普兰家宅中，母亲所积攒的财富，足够佩洛丝和凯琳自如地生活一生，如果她们不让世人知道她们的爱，也不会有任何人有能力打扰她们。

但是，躲藏并不是佩洛丝的性格。这个女孩那瘦弱娇小的身躯中，向来都燃烧着比她的母亲更为炽烈的，不屈的烈火。

“如果连我，连我都只能偷偷地去爱，那么，我的朋友们呢？其它人呢？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多少个萝拉与莎伦，还会有多少个阿曼达与梅瑞狄斯，还会…….还会有多少个罗莎琳德？保护凯琳，原来我想的保护，就是指把自己的伴侣和真正的心隐藏起来，像个小偷一样，害怕被任何人所知晓吗？”

不，绝不愿。母亲因为那场虚假的婚礼而抱憾终身，这是佩洛丝用自己的眼所见证了的，尽管母亲从未背弃与安娜贝拉的爱，也并未让那场虚伪的婚姻耽误自己任何的时间，但佩洛丝用自己的心时刻感受着母亲的遗憾，遗憾直到离开这个世界，都没能与自己真正的恋人，举行一场真正的婚礼。

也许在一起陪伴至被死亡分开，婚礼这个形式已经不重要了，但佩洛丝很清楚，自己的母亲并不甘愿。一场盛大的，展现给所有人的婚礼，不只是爱的誓言，更像是勇敢的誓约——即使它，不会得到祝福。

“那么，就为了我们的婚礼，努力吧。”心中这么想着，佩洛丝很快理清了自己的头脑。

“阿姨，我会建议他，不去代蒙顿，而是向南，直扑亚毕尚港。”

声音斩钉截铁，信心十足，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迟疑。

“哦？佩洛丝，你可以说说你选择这么做的原因吗？”

“阿姨，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因为陆军部与海军部的矛盾，陆军的沙尔金中将坚持要让军队在艾雍港修整，那么杜威的舰队赶去代蒙顿，又有什么意义呢？”佩洛丝不暇思索地脱口而出，“真正需要援助的地方在内陆，在代蒙顿空舰鞭长莫及，最多用‘战仇’号上的巨型魔导炮进行有限的远程支援，这对改善战局毫无裨益，最多能保住海岸一线，可如果丢掉了矿山，丢掉了莱迪斯城，保住海岸一线的意义何在？是为了让我们的总督不至于受俘虏之苦，可以自己飞回来请罪吗？”

“很好。”安娜贝拉满意地点了点头。

“相反，如果对代蒙顿弃之不顾，直接开拔到亚毕尚港，”佩洛丝伸出白嫩纤细的小手，用力地点了点地图，“这里会有一份大礼等待着我们。”

地图上，亚毕尚港所在的红点处，标注着一片舰队的符号。

“这是瓦卢杰在比拉德殖民地的舰队，他们也许是对自己的陆军力量很自信，从一开始就将舰队扔在港里，并没打算让它们出动，”佩洛丝说着，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可爱，却又显得有几分残忍，“如果杜威的舰队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好！”安娜贝拉的脸上几乎抑制不住兴奋的神情了，“孩子，你前进的速度，超越了我最乐观的预期啊！”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如此……”

“不，是‘你’就如此。”安娜贝拉微笑着，将瀚瓷通讯仪终端递给了佩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