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罢工（下）

“叫公爵出来说话！”

“没有答复，绝不离开！”

人群丝毫没有理会最后通牒的意思，反倒是变得更加激动了。工人们纷纷握紧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朝天挥舞着。

旗手将黑旗绑在木棍上，高高举起，康格里夫举起魔导枪，蓄满了魔力。

“呯！”“呯！”

康格里夫开了枪，其它的警长们也纷纷开了枪，一个个白色的光球落在了人群面前，在一阵阵火花中迸裂开，化作一缕缕浓厚的白雾。

“咳……”“咳……”这些白雾对人的口鼻有着强烈的刺激性，笼罩在白雾中的人群很快涕泗横流，有些老人和孩子甚至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状况。

人群很快陷入了慌乱，惊呼着向后跑，布条和纸牌登时被扔了一地。大部分人在惊慌失措之际遵循着本能向后方的街巷逃去，一小部分脑子还保留着清醒思维的青壮年工人则用手中的碎砖向着警察的方向丢了过来，捂着口鼻且战且退，从在封锁的厂门上预留的缝隙退回了厂区。

“拉下面罩，分散队形！”

警察们纷纷拉下了钢盔上的面罩，面罩的前端设有特制的滤嘴，隔着它进行呼吸，白雾丝毫不会造成影响。他们训练有素地将横列转换为了纵列，让开了数个缺口。

“得得……”铁蹄铮铮，伴随着金属敲击的声音，队伍后的骑警们一拥而上，追击着四散的人群。他们手中的马刀型魔杖在阳光之下散发着凛冽的寒光，即使是用刀背挥下，那夹杂着电流的挥击依旧能轻松令一个强壮的成年人人事不省。

这根本不像是一场冲突，倒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围猎，面对装备精良的骑警们，赤手空拳的工人们完全没有招架之功。一眨眼的功夫，就有数百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而有更多人惊慌失措之下慌不择路地逃入了警方设好的路卡。

厂区里的工人们从墙头扔下来了一块块碎砖或鹅卵石，这些绝望而无力的攻击绝大部分并没有命中目标，极少部分命中的也轻松地被骑警的魔法盾弹开，丝毫造成不了半点伤害。

“排成推进队形，齐步前进！”

队形迅速重整，排成整齐的盾阵横行，齐步向前，一路走，一路将倒在地上的伤者或人事不省者拖到了后方，先前还云集着数万人的街道和空地，此刻已经成为了警方的阵线巩固好的阵地。

外围已经很快肃清了，警察们迅速分散成了以警局为单位的小队，分头布控，封锁了这片厂区的每一个出入口。

“不对，”一切顺利的行动却让贾拉里的心中打起了鼓，“咱不是冲着摩伊拉来的吗？为什么现在倒是和这帮平民过不去？而且抓这么多赤手空拳的老弱妇孺又有什么意义？”

几个慌不择路的工人一路咳嗽着，踉跄着在街上躲避着骑警的追捕，也许是白雾和疲惫令他们失去了判断力，他们竟然径直朝着贾拉里的方向冲了过来。

“抓住他们！”不知道是谁的叫喊声传进了耳朵。

然而贾拉里却呆呆站着，一动不动。他看到这几个工人的年岁有大有小，老的已经是满脸遍布皱纹，年轻的则是稚气未脱。他们的身体虽然都还算强壮，但神态上的疲态却是难以掩盖的，即使是稚气未脱的孩童，手上也遍布着老茧，浑身散发着一股不知是机油还是什么工业原料的怪味。

这些工人被白雾呛得涕泗横流的脸上，扭曲的表情中，饱含着愤懑与绝望，他们恶狠狠地盯着贾拉里，仿佛要把他吃了一般。

看到这些眼神，贾拉里忽然回忆起了自己在帕尔斯行省的老家，那些在炎炎烈日下劳作的农民们，他们也个个有着同样的，疲惫而枯槁的脸。他们的脸上有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在他们辛辛苦苦地将在旱灾肆虐下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一点收获交给收购商，却只能绝望地看着收购商拿出一个比往年还低的价格的时候。

“贾拉里，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他们放跑了，还得我来替你抓？”

旁边响起的是一个年轻同事的声音，贾拉里连忙转头望去，只见那几个工人已经被那个同事三下五除二放倒在地，同事正骑在一个看上去最强壮的工人身上，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刁民，还盯着老子呢，喂，放老实点，小心把你丢监狱去！”

“乔布，不......”贾拉里刚想出声阻止，然而想起自己这月的薪资和被领主催债的父亲，他到底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谢谢了。”从口中向乔布挤出这句话，贾拉里走向了那几个被放倒的工人。他拿出水壶，用水帮这几位工人清洗了一下口鼻，然后用尽可能温柔的手段把他们一一搀起，押解到了后方。

“卡奥斯，请你原谅我......”贾拉里在心中默默祷告着。

“工厂里面的人，你们听着！你们涉嫌非法破坏和侵占私人财产，将被全部逮捕！立即放下武器，离开工厂，否则，我们将动用最低限度武力，并无法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重复一遍，工厂里面的人！你们涉嫌非法破坏和侵占私人财产，将被全部逮捕！立即放下武器，离开工厂，否则，我们将动用最低限度武力，并无法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外围的冲突已经很快被弹压，街道上已经完全被警方压制，被抓的工人们则一个个被扣上了手扣，推进了后面停着的数十辆由货车改造的囚车。

但是任务远远没有结束，因为还有一部分工人牢牢占据着数座工厂的厂区，他们躲在围墙和被封锁的大门后面，用砖块、钢钎、木棍和临时找来的玻璃瓶同警方对峙着。

“他妈的！”康格里夫警长咒了一句，“负隅顽抗啊，早点投降不好吗，难不成他们觉得用这些破铜烂铁能把我们打退？”

“警长，咱们这次抓了得有几千人，打算怎么处理？会把他们都送监狱吗？”一旁发问的是刚刚完成押解工作回到前线的贾拉里。

“送监狱？不可能的，一口气塞这么多人还得管饭，公爵又不请客，”康格里夫冷笑着检查了一下挂在腰间的手斧，“送到局子里，登记好姓名身份，查查有没有底子，然后就丢回家了，名单到时候交给杜邦公爵，打算后边怎么办那就是老爷们的事了，我们管不着。”

“那，大概还好？”

“可好不了，这次这些刁民算是撞枪口了。”一旁的莱斯特耸了耸肩。

“你以为这些人以后还有办法继续工作？杜邦公爵可有的是手段，没了生计，你觉得他们能活几天？所以说，人不能和自己饭碗过不去，要是有人给了面包，就别把面包扔出去砸人！”康格里夫警长检查完手斧，又看了看自己刚才用过的魔导手枪。

“也未必，”莱斯特冷笑了一声，“搞不好科伦娜财团会接济这帮人，他们不是搞了个什么......什么基金来着......而且他们雇人从不看这种案底，闹过事的照要不误！”

“科伦娜？我觉得这魔女当年肯定意有所图，”康格里夫鄙夷地说着，“你见过像她这种成天和劳工联盟勾搭在一处的贵族吗？也是，她家大业大，满足那点要求轻轻松松，可那帮刁民被她惯着了，就跑别的厂子闹事，这不等于是帮她解决了对手？还有那个什么科伦娜基金会，自从那帮穷鬼从那里得了钱，就连教会都不去了！”

“那是她和教会关系本来就不好，越多人不去教会她越开心。”

“啊对，”康格里夫嘲讽地说道，“早就有耳闻，这科伦娜的心理有些毛病，就算厮混也是爱和女人厮混，从不把‘十诫’放眼里，离婚据说也有这缘由，我记得她和那个谁......”

“安娜贝拉·艾尔德尔。”

“对，就是那个，艾尔德尔侯爵家的小姐，听说那人还是她哥哥科普兰公爵曾经的未婚妻呢，她们两个成天搅在一起，死后竟然把整个科伦娜财团也留给了她！”

“不过她已经死了三年了，现在科伦娜财团管事的可是安娜贝拉，会和她一样继续待见这些刁民吗？”

“大概会吧，听说这安娜贝拉从来对科伦娜言听计从，不太可能改她的手段，”康格里夫收拾好了武器，把一枚哨子放在嘴里吹了吹，“呼——，集合！塔希尔区第五警局的人都到我这边来！大家休整一下，维持包围圈，等待下一步命令！”

康格里夫警长手下的警察们纷纷聚集到了康格里夫警长的身边，摘下了头盔，放下了盾牌。折腾了一上午，他们早就热得大汗淋漓了。即使是寒风凛冽，许多警察还是把水壶里的冰水抹在了自己那沁满了汗珠的脸上。

贾拉里坐在地上，心事重重，他没心思参与同事们的聊天打趣，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呆在一旁，任由脑海之中的思潮澎湃。

但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烟熏味顺着寒风传来，所有人望向上风向，只见被工人占领的厂区里，不知道具体在哪一处，竟然冒起了浓烟。

“嘿！这些刁民，是真的想找死了是不是？竟然纵火？”

康格里夫警长“腾”地一声从地上站起来，他刚要下命令，便听到从现场指挥中心的方向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

“有人纵火！有人纵火！全体人员，做好战斗准备！皇家宪兵队，全体列队！”

“看来大概没咱们什么事了。”康格里夫如释重负地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