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同床共梦

“我是什么时候来到卧室的呢？”躺在床上的凯琳这么问着自己。

太过专注于关心大小姐的状态，以至于凯琳几乎都无法回忆起自己是如何一路走到卧室，然后在朵拉女仆长和几个女仆的接应下同大小姐一道宽衣就寝的。待她回过神来，朵拉已经在道晚安后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而自己和大小姐早已躺在了那张宽大而舒适的四脚床上，连天鹅绒被也齐整地盖好了。

“快安静吧，不要再哭了，

我的女儿有张可爱的脸，

如果你哭，只会让你的美貌黯淡。

我祈求你能活得体面，

我祈求你对神灵虔诚，

我祈求你不辱姓氏，

我祈求你，做一个家族中重要的女人。

看，满月了，漫漫瀚海飘洒着银光

请停止哭泣，不要引来沙漠里的胡狼......”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卧室中只余下了壁炉透出的微弱的火光，凯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佩洛丝，轻轻哼唱着家乡的摇篮曲，祝愿着她早日入眠。

佩洛丝看起来确实是过于疲惫了，哼唱了不到一段旋律便能觉出她已经入眠。她睡得是那么地安静，连空气似乎都并不愿意为她那轻柔的呼吸振动一下。

然而凯琳却没能让自己迅速入眠，也许是因为今天白天已经休息了许多，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心绪有些烦杂混乱。

借着壁炉的那点微弱的火光，凯琳缓缓地挪动着自己的视线，环视着这个宽敞的房间，以及床顶盖上那华丽秀美的刺绣和纹理。

凯琳很清楚，这个房间是属于佩洛丝的，然而当自己以女仆身份住进这座宅邸的时候，佩洛丝却不由分说地把它送给了自己。这样任性的决定令凯琳一直惴惴不安——喧宾夺主的自己，实在是受之有愧。

不过凯琳倒并不是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决定的原因，因为她在不久之后就发现，佩洛丝似乎特别亲近科伦娜，平日里只要科伦娜在宅邸中就寝，佩洛丝一定会撒着娇地要和母亲同睡。然而在大部分的时候里，科伦娜会因为忙于生意而无暇回家，此时的佩洛丝便会来到这个房间，与凯琳共寝。佩洛丝似乎特别喜欢凯琳哼唱的摇篮曲——这首摇篮曲对于凯琳而言意味着回忆、温馨与痛苦，因为这是她的母亲在生前总是为她哼唱的旋律。

科伦娜逝世的那段时间是佩洛丝最痛苦的时刻，在凯琳的记忆里，从科伦娜因为病情恶化而不得不住进医院时起，佩洛丝便变得无比的烦躁与哀愁。她总是彻夜难眠，常常被噩梦惊醒。那段时间里，每个夜晚，凯琳总会哼唱着这首摇篮曲，与佩洛丝相互依偎着，相拥而眠。然而好景不长，在科伦娜病逝后不久，凯琳的病情也在突然之间恶化了——那是她迄今为止病发得最严重的一次，一度连续几天人事不省。在凯琳能回忆起的有限的片段里，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每当自己发病卧床之时，佩洛丝也会整日整夜地守在自己床边，或是用她那甜美婉转的歌喉哄着自己入眠，或是陪着自己聊天解闷。

最近这一年来，自己的病发变得格外频繁，比起自己抚慰着佩洛丝入眠，似乎更多的情况是佩洛丝反过来在照料卧病的自己。越是这样，凯琳心中的不安感越严重——佩洛丝并不允许凯琳去从事任何的家务劳作，照顾自己主人的起居已经是自己身为女仆可做的所剩无几的事情了，然而随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孱弱，似乎比起照顾佩洛丝的起居，更多的时候是她反过来照顾自己。

这还能算是称职的仆人吗？全能的卡奥斯，能不能让自己的身体稍稍变得健康一些，让自己至少能尽一个仆人最基本的职责呢？

“全能的卡奥斯，地上人的父，请您聆听我的祷告，若是我得幸能活到......活到能见证大小姐有稳妥的归宿的时候，我定将余生奉献给您，我，以威尔斯之家名，于此起誓......”

烟花时的许愿因为自己的犹豫迟疑而错过了，那么不如在这时候，向卡奥斯起誓吧。

凯琳望着佩洛丝，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只见在壁炉那些许微光的映照下，佩洛丝的容颜似乎显得更加可爱而美丽动人。一种触电般的感觉在凯琳的心中激荡着——一种凯琳完全无法理解却又极度渴求摆脱的感觉。

她逃避般地闭上了眼睛，把头扭向一旁去，然而很快又把头转了回来。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凯琳啊凯琳，你一定不能逃避，要克服掉这种不好的感觉，这大概也是卡奥斯的试炼吧。”

她再度用眼睛盯着佩洛丝的睡颜，努力克服着内心的激荡，然而无论她如何在脑海中用能想到的《圣典》教条来压制自己，那种感觉却丝毫没有消退的趋势，久而久之，她的身体竟然也变得燥热了起来，一股魔鬼般的力量竟然控制着她的身体，仿佛掐着她的双手般，令她恨不得马上把佩洛丝拥在怀中爱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这种冲动稍却。

“怎......怎么了？我最近，是被魔鬼附身了吗？”不断涌上心头的罪恶念头让凯琳自己都吓了一跳。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她如同触电一般，身体本能地向后挪动着，甚至一度想立刻从床上跳下去。然而就在她还在犹豫时，熟睡中的佩洛丝却翻了个身，两手不偏不倚地抱在了她的身上。

“凯琳......不要......不要走......”

紧紧地抱着凯琳，佩洛丝的口中呢喃着梦呓。

“大小姐？！”身体的本能反应令凯琳恨不得马上逃开，然而理智却阻止了她的动作。如果她现在立即甩开佩洛丝而逃走，那么肯定会把好不容易就寝的佩洛丝惊醒。惊扰了自己主人好不容易才有的安眠，这难道不是严重的失职吗？

凯琳定了定神，不住地深呼吸着，，努力平复着心跳。然而佩洛丝的脸庞此刻已经与她如此之近，以至于每一丝呼吸都撩动着凯琳最细微的神经末梢。

“唔......好痒......”

被呼吸撩动的汗毛奇痒无比，连同蔓延周身的燥热，令凯琳完全无法锚定澎湃的内心。原本有规律地进行的深呼吸已经变成了急促而紊乱的喘息，心脏砰砰直跳着，愈来愈激烈。先前还在努力压制的双手此时已经接近失控，好几次都险些触碰到佩洛丝那白皙光洁的脸蛋。有那么一个瞬间，凯琳甚至恨不得手边能有根绳子，这样才好把自己捆起来，避免做出什么违背《圣典》和仆人身份的僭越亵渎之事来。

“凯琳......”熟睡中的佩洛丝，动作却是步步紧逼，她的头越来越靠近凯琳，拥抱着凯琳的双手力气也在加大。忽然，她的脸一个猛子贴到了凯琳的脸侧，凯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来。

“妈妈......凯琳......阿姨......佩洛丝什么都可以的，什么都会的，所以你们，你们都......留下来好不好......”

佩洛丝紧紧地抱住凯琳，脖子不住地扭动着，那光洁细腻的脸蛋肌肤不断地磨蹭着凯琳的鼻尖与颧骨。奇痒无比的酥麻感觉令凯琳再也无法克制，她的手几乎是在本能的推动下攀上了佩洛丝的身体与脖颈，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还好，没有惊醒大小姐，可之后......”

凯琳的理智还在想着批评自己的失态与冲动，然而感性的洪水却已经让她难以思考。跟随着佩洛丝，凯琳也缓缓地增加了手上的力量，随着警戒的阀门逐渐合上，一股剧烈的激流顿时从凯琳的内心深处涌出，令温暖而舒适的感觉迅速遍布了全身。

再看佩洛丝，睡梦中的她也露出了温暖而惬意的表情，看上去显然是在做一个甜蜜的美梦。

“太好了，大小姐看起来......似乎......睡得很开心......”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神经崩得太紧，也许是因为精神的阀门瞬间开启后会抽走人的精力。先前还睡意全无的凯琳此刻已经感受到了浓烈的倦意，她的眼睛渐渐合上，意识也朦胧了起来。

在即将入眠前，凯琳又听到了佩洛丝的梦呓，只是这段梦呓却听起来理智而明晰，比起梦呓，倒更像是自语。

“我决定了......凯琳......我决定去改变......不，不是改变你和我，是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不能接受我们的世界......相信吗？不相信......那也没关系，我......我会做到的，等我做到......等我做到了，我一定，一定和你......”

后面似乎佩洛丝还说了些什么，然而凯琳此刻已经注意不到了，倦意如同先前的暖意一般占领了她的全身，夺去了她继续思考的能力。也许等早晨醒来时，连这最后一段梦呓，大概也会被凯琳遗忘得干干净净。